“今日西陵军该是到了!”沉默许久,堆积如山的奏折在他们两人的审阅下渐渐少去,景岚低头幽幽启口,左眼扫视着奏折上的内容神情冷然。
“嗯!只要五十万大军抵达秋山,景然若再不调出自己的兵马,此战胜负已定!”欧阳同样没有抬眼,对于这次景然先挑起的战事让他们两人都不看好。
“如今他按兵不动未尝不是好事,如今皇兄未醒,一旦景然将自己的兵力齐聚仙湖平原我们便要派出莫池的人马,没有皇兄亲自下令是无人能够调动他们的!”
景岚的话让欧阳神色有着变化,他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奏折站了起来,眸子里隐现出了担忧。
“怎么?”他的神情让景岚不由蹙起了剑眉,抬首看着起身的欧阳心里也泛起了隐隐的不安。
“这几****总在想,若是当年在谷底我与师傅不救他,任由他凭着只有七日的性命回城报仇,那么他一旦大仇得报便能安心上路,如今也无需受那么多的苦,更是不需要为情所困。”
“他与子离……也许这就是命吧!”景岚眸色幽深,当日他选择出宫前往洛城就是不忍看见子离被自己的皇兄百般欺凌,可如今……才短短数月的时间,本事满腹敌意的两人却是情深至此,一个伤,一个病,更是赔上了他们孩子的性命。
一时间景岚的心里滋味复杂,他不知道自己的皇兄为何会那么在意他自己曾经口中所说的罪臣之女,也不明白那冷漠的女子为何能接受伤她至深的冷清帝皇!所有的疑惑如云缠绕让他无法解答,所以他将解不开的谜归于天意、命运!
一旁的欧阳缄默了,心里装了太多不该属于他的心事让他没有了平日的潇洒随意。如今的他只能耐心等着,等事情稍稍稳定下来后他才能将事情的原委说出了,至于眼下,他唯有保持沉默,以免期望越大伤害越大!
伏月殿
一室的药香一室的寂静,让人身处其中有着不适有着沉闷的压抑!
自从那夜子离被墨轩带走后景辰便像是失去了所有,他的世界就像是彻底的毁灭了一般让他的眼前只能看见一片漆黑!
微微跳跃的烛火无法刺痛他紧闭的双眼,还在跳动的心脏说明他还活着,可也就是这颗顽固却也脆弱的心让他变得像此刻这般的孱弱不堪。
他昏睡着却也醒着,在他此刻的脑海中一直浮现的只有那****离开时说得最后一句话!
既然要断,她定不会再拿他任何一样东西!因为她累了,不想亦是不能再坚持了……
所以……她绝情的扔碎了玉佩,无情的扼杀了他们的孩子,一切……都是当着他的面。那时的她是那么的狠心,可是直到如今他依然放不下她,依然心里装着她……即便心死了却还活着……悲哀又卑微的活着……
景辰没有生机的躺在自己的龙榻上,曾经在这宽大又柔软的床上他们之间有着缠绵的恩爱,有着山盟海誓的言语,可如今……没有了她的他只能一人品尝着****的苦果,独自背负着断肠心碎的滋味!
也许是因为他的心仍有不甘吧,那微微颤动的浓密眼睫昭示着他即将醒来,只不过他的再世为人没有人期待,床沿口没有人守着他、握着他的手满心欢喜的看着他的眸光渐渐变得清晰,他是那么的孤独,一直都是孤单的……
漆黑的世界有了点点昏黄的烛光映入他的瞳眸,景辰缓缓睁眼看着帐顶,视线空洞没有任何感情。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的躺着,不唤人也不启口,好像他即使睁开了眼睛也未能从那悲伤绝望的雨夜中走出来。他的手中握着那块破碎的玉佩,这样的碎裂伤痕是无法镶补的,可他却死死的抓着不愿松手,任凭当时的欧阳怎么用力也无法掰开他紧攥成拳的掌心。
斑驳的血迹早已凝固,那粒粒碎屑有些已是长进了肉里,若是如今想要再取出就必须将长合好的肉划开割破,再受一次锥心的痛楚。
景辰凝视帐顶许久,不知道他心里想到了什么,一直握着玉佩的手缓缓抬了起来,可刚刚才醒的身子让他无法将手臂放置自己的眼前。连这样的动作他都做不到了,这样无能无用的自己让他低低笑出了声。
自嘲又悲凉的笑让踏进大殿的欧阳浑身颤栗,他深深知道如今的景辰心里有多苦,有多绝望,可是……
欧阳深深吸气,收拾了自己的心情迈步进入了内室,沉稳的脚步与他身上独有的香让景辰即使不看也知道来人是他,是那个陪在他身边不离不弃、甘苦与共整整八年的兄弟,也是那个大胆的敢杀了他孩子的凶手!
景辰的笑戛然而止,即便他在无能在无用,可他心里的怨恨让他的血液在沸腾,让他不能在此人面前如此的不堪一击。
他抿着唇屈肘起身,欧阳见状急步走到他的身边去扶他,可是却被他冷冷的拒绝了。
景辰睨眼看他,吃力的喘息却说着狠辣的话语,“你最好……能……有多远走……多远,如若不然……一旦让朕……抓到……定要你……以命抵命!”
“我不会走!”欧阳淡淡启口,不顾他身体的排斥硬是扶着没有力气反抗的景辰靠坐了起来。
“你以为……朕不会……杀你?”景辰目光嗜血,苍白的俊脸上浮现了浓浓的戾气。
“你会!”欧阳神情坦然的盯着他回着,眸光没有畏惧没有闪躲。既然他答应帮子离便早已料到此事瞒不住,毕竟在这皇宫中没有人敢给当今帝皇最宠爱的妃子一碗堕胎药,也没有人有那个本事在虚弱的只剩一口气的人身上开这样的要命药方,当今世上除了他,除了帝皇的深交知己外定不会有别人,这个事实欧阳心中早已知晓,可是他不后悔帮子离,一刻也没有后悔过!
“既然你……知道,你……还……那么做?”景辰因他的话气的胸口阵阵刺痛,心存恨意的望着欧阳,恨不能用眸光将他片片撕裂!
欧阳眸色微沉,他取出袖中的药瓶到出了几颗药丸递给景辰让他服下,可景辰却撇过首再次拒绝他的好意。
“你不是要杀我么,就凭你此刻这模样定不是我的对手,想要取我性命就把身体养好,我随时奉陪到底!”欧阳略带狂妄说着,凤目不眨一色的看着他,颇有耐心的等着他拿过自己掌心的药丸。
景辰心里郁气难消,恨他也恨自己此刻的无力!他沉默着,咬着牙抬起手接过了药丸咽下,苦涩的药味比不过他心头上的,内心的愤恨让他杀意不掩。
“从我跟你回皇城至今日,所做的一切都不曾害过你!”欧阳幽幽说了一句便转身向外迈步,可景辰却在他话音刚落后冷笑起来,“你……不曾害我?可你帮她……杀了我孩……”
“即使是这件事亦是如此,若孩子不死,你将失去的便是她!”欧阳没有再转过身对他说,背对着景辰打断他的话。
景辰神色一怔,眸子的伤痛越重,一旦提起子离便像是在他心口上猛刺着冰刃,那样的寒冷与刻骨锥心的痛让他无力承受。
一直握在掌心的碎裂玉佩他想要更加的握紧,可僵硬了数日的指骨却在渐渐的松开,让他无法用掌中的疼痛来替代心上的,让他不能忘记那夜的分离与毁灭!这一刻的景辰哑然无语,他明白欧阳不会害自己,可是亲生骨肉的离去还是让他怨恨着,想要得到发泄。
步出殿内的欧阳在跨出寝殿大门时他回首看了一坐靠在榻上的景辰,虽然他已是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了,可欧阳知道这一刻他还是在为子离的离开心痛着。
他的眸色已是暗了下来,心里挣扎着是否要告诉他,可踌躇半晌后他还是将那蠢蠢yu动的念想压在了心里。如今的他还未确定子离是否安然无恙,若是她在离开后无法得到最好的医治,那么此刻说出心里的话语只会让景辰他日更加绝望罢了。
欧阳敛回了思绪,低叹一声便离开了伏月殿。
殿内的景辰依然沉浸在那夜的痛苦之中,满脸的殇让他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哪怕是与生俱来的震慑力也已是在渐渐的淡去。他垂低着眼帘看着自掌心滑落在被褥的上的部分玉佩碎粒,那是曾经他对她的承诺,更他对她未能说出的誓言。当年的他将玉佩给她时便已是认定她将是自己日后要娶的妻,是他自己所选的皇妃,然而今日……玉碎情逝,他的爱已然随风消逝了!
“你怎会……舍得……”景辰自言着,眸色幽暗毫无光彩。他在问子离,问她为何那日的她会舍得亲手毁掉他们之间的感情,亲手杀了他们的孩子,为何……她就能舍得!?
他笑着,放肆笑着,可是那低嘁的嗓音让他竟是如此的无力,他想要问着上苍为何非要这般对他,为何要让他失去了母妃、失去了曾经的那段回忆后……还要再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