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的景辰一言不发,收起了视线沉默闭眼。
“你想要杀我就在这段时间将身体养好!”欧阳眼帘低下说得自然,如今若是能让他用恨振作起来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起码他还能有着像八年前的那份同归于尽的狠劲与绝情!
景辰依然沉漠,略显苍白的脸上神色没有任何的起伏变化。
欧阳等了等,见他仍是这样终是按耐不住心里的那团压抑的火苗,他放下手里的捣锤走到榻边,睨视着无动于衷的景辰,“如今的你就只有这等能耐了?若是你想死大可直说,也不必浪费他人心力来救你!”欧阳恼极,出口的话语带着份冷寒。
景辰慢悠悠的睁眼,脸色平静没有怒意,“朕并未让你救!”
“是啊!一直都是我多管闲事了,莫不说子离已是离开了你,就看你如今这幅鬼样子她也不愿留下多看你一眼!”欧阳喝道,字字带着尖锐的利刺扎在景辰的心头,让他痛得无法再冷静。
“滚!”他沉声吼出了声,眼里的寒芒直射欧阳眼底。
“被我说中痛处了?”欧阳冷笑,不惧他此刻凶光顿显的模样。
“朕让你滚,滚……”景辰扬声叫喝,气息变得不再平稳,喘息时刺痛着他的心口让他呼吸渐渐有了困难。
欧阳见状眸子沉下,可他依旧是那般的扬眉不羁,“你放心,说完我要说的自然会走,就凭此刻的你想要拦我也难。若要一雪今日之耻两月之后我自会给你机会,不过到时候你可别魂归西天的好!”欧阳冷漠说完后便将刚才研磨了一半的药草全都倒在了香炉里,转身离开内室寝殿时看都为未看怒火攻心的景辰一眼。
此刻的景辰心里怒火灼烧,晶亮的眸子掠上了一层渗人的寒凉。起起伏伏的胸口是他此刻心中的不满与恼恨在急剧腾升,可这具孱弱不堪的身子让他无力向往日那般凛冽的滕然起他该有的气势。
他用力握紧掌心向后靠着,微微扬起的俊颜上镀上了无奈,良久后他松开了渗出鲜红血液的手掌低低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面色也渐渐恢复到了起初的平静。
这一夜他并未阖眼熟睡,息了灯的寝殿内一片漆黑,可他却看得异常的清楚,那黑暗中一直晦涩多日的眼眸更是尤为的闪亮,好似这双眼睛是夜幕上空的星辰,越是在黑暗的地方便越发显得它们光芒燿人!
整整一夜,景辰半倚着坐靠在榻上直到东方吐出柔柔鱼肚光亮他在睁开了紧闭半夜的眼睑,一抹昔日的光辉再次染上他的瞳眸,带着王者归来的气势与魄力。
厚重的殿门被人推开了,宫婢们轻手轻脚的走进内室为他重新点燃龙涎香,本以为内室榻上的帝皇还睡着,可走近一看却见景辰睁着双眼看着她们,一时间当真是吓得她们三魂丢了七魄。
宫婢畏惧跪下,埋首不敢看榻上的帝皇一眼。
“为朕宽衣!”他冷冷启口,睨看了她们一眼便没了动静。
宫婢瑟瑟点头,急忙取来了干净衣裳后极为小心的为他换上。
一番梳洗后景辰再次光彩照人的出现在了众人眼前,一直躺在伏月殿多日的他今日以龙撵代步,意气风发有着凌人的气势。
清雪殿中景岚早早就在这里审阅奏折,最近几日战事连连,朝中之事也尤其得多。可在他埋首认真批阅奏折时却未料到身体抱恙的皇兄会突然驾临出现在他的面前。
今日的景辰一身明紫长袍着身,俊容倜傥略带苍白病色,可即便如此他的身上依然散发着凌然的气焰。
“皇兄你怎么来了?”景岚连忙起身,站在座位内看着被内侍监缓步搀扶进来的景辰。
景辰并未言语,待走到帐帘内坐下,随意拿过桌上的奏折翻阅了片刻后才款款低声道:“这几日秋山之战如何?”
景岚眉心微蹙,坐下后回道:“沧澜的三十万大军在中途遇到了山崩伤亡惨重,而今他没有了这三十万军力定是无法与我们百万之师相抗衡,此战用不了多久就可结束!”
“那他自己的兵力可有调动?”景辰嗓音低沉有些无力,星眸一直低垂看着桌上的奏折。
“没有!”
“既然要挑起此战自己的兵力竟会迟迟不调出?”景辰合上奏折,抬首间眼里光芒顿显,有着让人读不懂的明亮在里面。
“皇兄你的意思是……”景岚问道,脸上有了困顿之色。
“他在等,不过朕不会再给他机会!”景辰淡淡启口,话语笃定。眸光睨向景岚后又道:“今夜朕就要血洗仙湖,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景岚明显的眸色一僵,为他刚才的话,也为他此刻的嗜血眼神。恍惚过后他又低声为他:“你……要杀他?”
“你认为朕还会放过他?”景辰收回犀利视线冷声反问,若非当年他的心里也曾顾及一时的兄弟情谊,如若不然……即便是景岚用那三个愿望来交换他也定不会放景然离宫而养虎为患。如今战事爆发,若是再重蹈覆辙心软放了景然,想必他日也定是麻烦。
“可他是……”景岚想要说是‘兄弟’的,可话到嘴边他说不出口了,因为景然爆发了战事便先不将他们以兄弟看待,若是此战是眼前的皇兄输了,想必景然也定不会饶他性命。生于皇室之中,兄弟残杀争夺储君之位的例子历朝历代都有,想要避免怕是很难!
景辰像是知道他后面要说什么,眸光还未睨去,景岚自己已是先噤了声。
景辰心中不由嗤笑,‘兄弟’么?哼,当年就是太顾及这个词,否则今日就不会有这番局面,天下便不会一直上演着泷姓人氏的储君挣位战,而他边小国也不会虎视眈眈的想要坐收渔人之利。
景岚心中有些惶恐,左眸微抬偷偷看他,心里还有别的话要说,可又怕在这个时候恼了那看不出情绪的皇兄来。
“有话就说!”景辰没有看他,眼角的余光已是犀利的捕获到了景岚脸上的抽踌躇表情。
景岚眸色暗下,迟疑了片刻后低声问道,“欧阳……你会杀他吗?”
“今日他何时动身离开皇城?”景辰没有正面回答他,反倒问着他自己想知道的事,这样的问话让景岚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他的话语是什么意思!
景岚沉默了,直到景辰挑起眉梢看他他才张开了薄唇,“你要杀他?”刚才他这样的问题不得不让景岚多想,要知道这次欧阳杀的可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更是他最爱女子为她怀的。
“做了这样的事朕能饶他?”平静的眼眸里没有一丝起伏跳跃的怒焰,这样的他深藏不露却有着寒冽的气息在周身弥散开来,激得旁人骨髓生寒。
“他这么做无非是为了救子离!当时子离的身体状况你也该知道,她……”
“她会如何朕知道!”景辰扬声喝道,眼里的平静瞬间打破,冷骇面色不由让景岚心头一颤,后面的话更是没了踪影。
“朕问你,今日他何时出城?”景辰嗓音顷刻恢复了平静,可那森寒的眸子让景岚无法启口。
“你不说朕就不会知道了么?你以为朕的十万密探都是吃素的?”景辰冷冷出声,扬眉看着自己的皇弟稍稍敛了刚才的戾气。
“今日未时从西门城门离开!”景岚面色纠结说着。
“来人!”景辰闻言也不再与他多交谈,冷声启口唤了门口守着的内侍监进来,俊脸上看不出任何心底起伏的倪端来。
“皇上!”内侍监弓腰尊呼着,低着脑袋领着帝皇即将下达的命令。
“午时关闭所有城门,擅自离开者——斩!”
“皇兄!”
“是皇上!”
一时间两道嗓音同时响起,一个带着内心恐慌的急切,一个则是刺耳的平静之声,而他——下达命令的男人却是丝毫无动于衷,面色坦然的让他心慌!
“你真要杀他?”景岚再也坐不住,滕然起身又问了他一遍,可景辰不语更是没有看他,脸色上的平静在此刻显得尤为的刺眼。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你身边帮你,你的性命、你的江山都有他的功劳,难道这些都不足以抵他这一次过吗?!”景岚心里波澜起伏,他为欧阳也为眼前的皇兄。
“说完了?”景辰挑眉看着站立一旁的景岚神色淡定,并未因他此刻的一番话有着任何的气恼不快。
“你若是连他都要杀,那如今这个世上还有谁是你不忍的?”景岚眸光暗下,沉下了声,带着淡淡的伤感与叹息问着。他知道这次子离的离开给眼前的男人带来了极大的伤害,可即便如此,若是他真能狠下心杀了一直帮他八年的兄弟,那么如今这个天下还有谁能让他有着一丝的悲悯之心?
景岚的一句话让景辰平静的心湖泛起了一层浅浅的涟漪,是似没有多大的起伏却也触碰到了他不愿让人窥视的伤口。景辰收回了看他的视线撑着桌沿站了起来,没有再说什么,心里却是在回答着他:只有她,只有那个带走他一切的女人才能让他不忍,才能让他知道何为不舍!可她,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