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陈公公到了外头,迎面撞见匆忙跑进来的婆子,忙拦住她道:“慌什么?我知道了。”
那婆子急急忙忙说道:“外……外面……来了好多官兵……”
陈公公道:“他们说什么了?”
那婆子道:“说让里头出去个人说话,否则就进来查抄了。”
陈公公道:“镇定点儿,这里还有我呢,慌慌张张的别吓着姑娘,看你有几个脑袋好赔。好生出去请领头的长官进来,记住,只许他一个人进来,我有话说。”
当下外头一片火把,将四处照的通亮,这几句话外头已经听见,赵堂官应道:“你是谁,这么大口气?”虽是疑问,但口气却不敢太过。
陈公公听得明白,也很是客气的应道:“大明宫内侍陈琳,遵旨在此服侍林姑娘,不知是哪位带队,请进来说话,其他人还请暂且留着外头,若是惊吓了林姑娘,只怕太上皇那里不好交差。若是有怠慢之处,还请多多见谅。”一边儿吩咐婆子搬两张凳子备两盏茶水来。
赵堂官想想还是将其他人留在外头,带了一个司官和他进去,也好摆摆阵势,免得自低身价。随婆子进到院子里,一边儿应道:“我是锦衣卫堂官赵实,今儿奉旨随忠顺亲王来查抄贾府。听闻此处有御赐内侍在此服侍,想来是皇太后属意的,因此特来请林姑娘移驾,我们好做事。若是有得罪之处,还请公公见谅。”
陈公公心里暗自点头,接上去道:“见过赵大人。赵大人奉的是皇上的旨意查抄贾府,来此原也没错。但林姑娘并非贾家之人,自然不在其列,还请赵大人通融。我明日也好向太上皇皇太后交旨,如此岂不两便?”
赵堂官道:“公公言之成理,但此案非同寻常,此处即系贾府园林,也该一并查抄,确保万无一失,方才公允。若是有得罪之处,还请公公向皇太后解释。”
陈公公停了一下,知道他不过是想要些好处,或者实在想不到贾府里藏了位他动不了的姑娘,因此想显摆一下自己的威风。虽然陈公公自己也不知道太上皇为何下那样的密旨,但既然如此,他也不惧,只是未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动用而已。想到这里陈公公也不便问到底是什么案子,虽然他知道五分也只能装不知,另想了一篇话道:“林姑娘孤身投奔到此,并无其他去处。不知道赵大人准备让她移驾何处?”
赵堂官以为陈公公服软了,虽说这里有陈公公,但既然有皇太后的背景,大概也不少值钱东西,他可不想轻易放过,或者锦衣卫就没轻易让过什么人,因为他们直接受皇上调遣,官小权大,这一点和内官有一点点儿像。才得意了一下,就口不择言的道:“女眷都暂时集中到荣禧堂右厢房,我自会让人好生照应林姑娘……”
陈公公冷笑道:“我还以为赵大人给林姑娘找了个什么好去处,原来是当做犯官家属了。若真是这样,我们不如连夜回宫去,也免得让赵大人麻烦。”
赵堂官吃了一惊,没想到他有这么一说,却也不肯服输,口气僵硬的道:“你们是内官,自然和犯官无涉,我拦不住你们,要走还请尽快,晚了担心宫门关闭,你进不去。”
“赵大人多虑了。皇太后赐懿旨,大明宫准林姑娘随意出入。不知赵大人何时加了时间限制?难道大明宫也归赵大人管?”悠然见陈公公半天没说完,便出来看看,顺便助他一臂之力,好赶紧将这些人打发了众人早点儿睡觉。
赵堂官正在得意,不期然看见悠然出去,而且……这会儿再睁大眼睛仔细打量一番,原来陈公公是七品内官,悠然也有品级,这下倒是有些下不来了,这么高品级内官服侍,他可不敢轻易得罪。支吾了半天,只得应道:“虽说如此……这里还是贾府的地方,我们奉皇上旨意,也该查抄一番,也好交差。大家都是替皇上办差的,又何必相互为难。”
见他神色已经缓和下来,陈公公道:“是赵大人定要查抄这里,我们可不敢为难赵大人。若是这会儿进宫,大概也到三更后了,不知道皇太后见了会说什么?”
赵堂官也不敢硬拿着皇上圣旨对着干,想了想也没话应,但还是不肯让步,似乎陈公公越是如此就越有东西,他就越不死心。
陈公公道:“若是赵大人不愿意备轿送我们进宫,那就都退出去,别打搅林姑娘歇息。明早我自然进宫,请三道圣旨来,决不让你为难,如何?”
“三道圣旨?”赵堂官吃了一惊,不知道陈公公想怎么样,但陈公公要离开贾府,除非另有圣旨,否则他可拦不住,想想疑惑道,“此话怎讲?”
陈公公道:“第一道圣旨,接林姑娘进宫,想来赵大人没意见吧?”
赵堂官点头道:“这是自然。”
陈公公道:“第二道圣旨,林姑娘所有东西,与贾府无干。赵大人可有话说?”
这个……赵堂官摇头。
“第三道圣旨,赵大人刻意刁难林姑娘,是否可以酌情处置呢?”陈公公冷冷的道。
“你……别欺人太甚!”赵堂官气不过,老脾气又倔起来。
“我好言劝你,退出去别妨碍林姑娘歇息,明早我们自然就进宫去了;你非要查抄林姑娘的地方,而且还要将她放到犯官家属一块,到底谁咄咄逼人?”陈公公针锋相对道。
“这里是贾府的地方,我有圣旨就可以查抄,我亲自来请,又低声下气,已经很给你面子了。”赵堂官跳起来道,看样子随时准备让人进来动手查抄。
“只怕你给不起这个面子,如果还想留点儿面子,就让他先出去,我把太上皇的密旨给你看看,也就罢了。如若不然,就别怪丢面子,还得加派人手在这里护卫,你自己看着办。”陈公公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黄绫卷轴来。
“管你什么懿旨密旨,也不能干涉圣旨查案。而且大明宫寻常并不干政,你休要自取其辱。”赵堂官也越斗越勇,不知道为的什么。
陈公公笑道:“那好吧,跪下接旨,没意见吧?”
这……赵堂官没想到这一层,若是接旨,他得先低头下跪,偏心下不服,不肯在太监面前丢脸,没奈何,只得先跪下来。
“有圣旨:‘姑苏林氏女,前兰台令大夫林如海遗孤,贤良淑德,端庄有礼,朕深爱之,自旨下之日起,天下以长公主礼待之,不得有违,钦此。’听清楚了?长公主礼,皇太子见了还得给她行个礼,赵大人还准备查抄她住所吗?要不要看看这密旨?”陈公公将密旨念完,看着赵堂官冷笑道。这原是太上皇给大家留的一个体面,大概也是防着日后有这等事情,或是已经想到在贾府或者日后其他地方会遇到类似的麻烦,因此前几日赶紧补下的圣旨。
这下……赵堂官自然无话可说,那密旨他还有什么可看的,这下倒好,还得派百十名锦衣卫严密护卫,他还得低人两个头,心下着实不服,但也没办法。
“难怪这里叫有凤来仪,但什么叫做‘以长公主礼待之’?她又不是长公主。”同来的司官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一下子冒出个“长公主”来?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总之你见了她就像见到长公主,也就是皇上的御妹。”陈公公道。
“那也不行,这里到底是贾府的地方,她是长公主,别人可不行;而且光这么说,谁知道是不是,我们得看过确认了才好。否则若是借故藏匿嫌犯,我们可担待不起。”司官脑子倒是好使,这理有也算勉强过得去。
陈公公哼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还不快走?你还想看林姑娘?她在宫里住了将近二十日连皇上都没敢冒犯,皇太子也只是撞见一次,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面子特别大,找死呢?”
赵堂官听得明白,忙拉着司官道歉而去,看样子再呆下去他是该吃亏了,还不如早走早了。不过给她安排些护卫,还不至于丢脸。
当下里头众人也听说了,谁知黛玉吃了佛爷的丸药,依旧是助眠的,加上她念了一会儿经,很快就安静的睡着了,因此大家都知道她享受长公主礼遇,唯有她自己不知道。
第二天一早起来,陈公公已经请过旨,戴德亲自带着公主凤舆前来。黛玉的东西也都已经连夜收拾的差不多,余下的自有锦衣卫和婆子守着,想来也不敢乱动。当下也不顾得许多,黛玉坐上凤舆,先赶紧离了这是非之地。
且说这抄家,从昨夜二更前后陆续开始,到天大亮已经大概有了眉目,怎奈忠顺亲王还在厢房,众人不便打搅,只得继续前后清点清楚,免得一会儿说漏了。
只等忠顺亲王三两句将枕边人哄住,出来让人给她送吃的,又看住她,才到荣庆堂去。贾母中间悠悠醒来一次,鸳鸯忙告知外头似乎已经全部查抄了,唯有她们这里没一点儿动静。当然,厢房离这有点儿远,动静再大她们也丝毫听不见,或者也无心去管。闻言之后贾母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再次晕过去,总之这会儿还是混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