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这林如海为官清正,虽系钟鸣鼎食之家,然而到了林如海这里,除千万藏书外,别无可称之物,贾敏也是个高洁之人,从不劝夫君徇私枉法。大皇帝正是看中这些,又信任贾敏,故而几经思量,让林如海出任巡盐御史,虽然品级不高,然而手掌天下盐税大权,占国用太半,非比寻常,也算的是封疆大吏了。才到任不久,事体不熟,又有贾敏一番话,而且贾府只说偶一试之,谁知那一试竟然试走几十船的精盐,获利巨万。
贾敏以死谢罪,林如海想着林家着实无人,兼之他素来清廉,交往之人自然也少,无妥当之人可托付;又贾府如此利用,更兼当日有那和尚一番话,便将黛玉送入都,希望贾母能善加教养,顺带借借老人的福泽,压压邪气,除掉林家的晦气。再则,贾府竟然借那道手令要挟,林如海也是无奈,只等黛玉入都之后,他勉强熬了几年,心力交瘁,一病而终。当时欲借病将黛玉接回来,另作安排,谁知贾母忧闷之余,定要贾琏送她,到时候仍旧带回来。
北静太妃叹道:“如此只能让林如海速死,史太君还有些不高兴。倒是林姑娘的脾性,寻常之人不适合,林如海不敢勉强,史太君也不敢勉强,因此才拖到现在,也没敢给宝玉。真没想到,皇上竟然还记得这件事儿,如此格外加恩林姑娘,意思难道还不明显?依的我说,王儿竟就此罢手,先静观其变,等皇上想开恩的时候再出头,免得违了圣意,步人后尘。”
水溶惊得无不可,嗫嚅道:“母妃怎知这些事情,我竟丝毫不知……”
北静太妃道:“我与史太君多少年的交情,有些事儿也帮着一块儿商议拿主意,再加上风言风语,还有既然出了那等事情,又怎能果真放心,他们府里的事情,我多少还是知道些的。王儿还是少管一些,且看看皇上的意思再说。大概也不至于都问罪,但未必不会计较,日后若是有了错处,就难挽回了。”
水溶点点头,叹道:“幸好才刚没到大理寺去,若是见到他们的模样儿,大概又免不了要出头……母妃,我已经让赵实将其余众人押到狱神庙,可有不妥的?”
北静太妃想了一下,摇头道:“这倒也罢了,皇上有话在先,而且犯官家属关押狱神庙,也有旧例,但是大理寺王儿眼下切记不可再去……依的我看,皇上让你到贾府酌情处理,未必不是试探你,或者是警示,王儿既然不知道,做也就做了。后面的事儿,每一步都要小心。”
水溶道:“咱们和宁荣二府素来交好,难道就此罢手不管了?史太君交代我的两件事儿,又该如何?宝玉我已经照着她的意思,送到卧佛寺去了,这林姑娘……”想起贾母的交代,水溶还挺盼望的,若是能一了心愿,未尝不是件好事儿。
北静太妃看在眼里,劝道:“宝玉的事儿,既然已经吩咐下去,断没有改的道理,反而显得心虚。至于林姑娘,我不赞成,而且反对你再想下去……”北静太妃忽而想起个缘故来,又见水溶颇不以为然,忙劝道,“王儿,你听我说,你想过没有,史太君为何要将林姑娘托付给你?她如今在宫里好好的,又有什么值得担心?你王妃子女都有了,她来了能做什么?”
水溶叹道:“史太君说宫里并非她久留之地……”
北静太妃摇头道:“王儿别执迷不悟了。她为何就不能久留宫中?若果真不能久留,又何须你去求皇太后?林姑娘如今父母双亡,史太君是她至亲,自可做主她的终身之事,又何须如此大费周章?王儿好生听我一句劝。林姑娘年岁尚幼,又无娘家依仗,留在宫里便是封为嫔妃,也不能致高位,如此便难以辅助贾家。而且林姑娘的性格史太君深知,若是她不愿意,留在宫里若是得罪了哪位,还可能害的贾府雪上加霜。
王儿则不同,若非史太君此前打听到,便是当时发现王儿对林姑娘有意,又是性情中人,又惦念她旧恩,若是再得佳人,必定好生珍惜,又能尽全力帮助贾家……王儿明白没?她为外孙女儿打算是其次,为子孙考虑才是最主要的。至于你,不过是想拴住你……
而且大概她也知道,凭着林姑娘的人品,进了宫就没有轻易出来的理儿。林姑娘的婚事除了史太君之命,就担心宫里插手,若是你替她求得皇太后允准,就相当于懿旨,日后自然就顺利了。但是,这事儿王儿有必要和宫里对着干吗?其次,就算你得了林姑娘,难道真想将自己还有祖上的基业拿来和皇上对着干?得了她,你又准备置于何地?”
水溶哑了半天,还是不想轻易放弃,但北静太妃也言之有理,再不想,史太君拿着女儿谋事,如今又要拿外孙女儿谋事,一时间倒是有些两难,靠在北静太妃肩头,叹气道:“母亲,既然是史太君所托,不如……我去宫里求求皇太后,也算是意思尽到了。至于她为儿孙考虑,母妃也为宗庙打算。不如等事情平息之后,我们帮着善后,也不算辜负了她,怎么样?”
北静太妃叹息道:“你就非她不可吗?王妃她们有什么不好的?”
水溶想了一下,诚恳的和母亲说道:“我看过她的诗词,还有母妃说她的为人,大概只有她才适合交心,能做个知心人。别人……母妃,就算皇太后开恩,我都等这事儿结束后再办……而且,我答应母妃,一定十分小心,绝不触怒皇上,怎么样?”
北静太妃摇头道:“算了,你从小就是这个脾气,我再说也是枉然。但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赞同这件事儿,也不许你欺负她,更不能辜负她……也不知道你娶回来,她又怎么和王妃她们相处,看她的样子,绝不是那种容易屈就的人……王儿再想想,最好还是别惦记着了。至于史太君那里,等过些时候我去看看她,就算拖延一时,不顾找个借口对付过去也就罢了。她就算于皇太后还有我有多大的恩情,也不能拿咱们祖宗还有她外孙女儿的性命作注。”
谁知水溶却动了真心,想着既然宫里黛玉不好处,别人只怕都要辜负她,不如娶回来,再设法护住她,想来也不至让这朵青莲枯萎的。当下打定主意,便将北静太妃的劝怎么都听不进去。但又不敢不考虑,想了半天,这种事情,不如找老错商议一下,毕竟老错是见过她的,而且置身事外,大概能客观公正的给他出个主意,免得一意孤行,让母妃难过。
如此打定主意,大理寺是不去了,水溶就一心想着老错来,才发现竟然好久不见他了。这倒是奇怪,他去哪里了呢?
老错,老错去哪里了?这一半个月,竟然不见了踪迹,难道又去世外了?
怎么可能?他又不是个真神,也不是菩萨本相,这会儿就好好的在宝灵宫呢,可不敢没见到就说不存在。宝灵宫观音殿内,佛爷安静的念着经,细细的想着心事,等着大皇帝来。
且说近来他为何遁了行迹?其实原因很简单:一来,他近来事情太多;二来,他近来名声大噪,若是众人一味的好奇,只怕能找出些蛛丝马迹来,到时可多有不便。
毕竟他乃是光明正大之人,不惯于藏掖,而且要做那许多的事情,若是依旧堂而皇之,必然会露出马脚来。别到时候贾府之事未了,佛国那边有人找来了,或者这里大家都知道,因而一心皈依,让他有了新的势力,容易引起骚乱,大皇帝可不愿意。又或者众人将薛蟠等事儿和他联系起来,因此针对他,或者为难他,又或是有了防备,也绝非好事儿。
如此一来,佛爷只能偃旗息鼓,时常坐在客店,看书背诗练字,或者听听各处的动静,出出主意,运筹帷幄。偶尔夜里翻墙出来走走,或者查看情形,总之就是得避过众人耳目。再则黛玉跟前有了陈公公,他也能放心许多,凡事也便宜起来。
这会儿安心的念着《妙法莲华经观世音菩萨普门品经》第二十五,内有偈子曰:“世尊妙相具,我今重问彼;佛子何因缘,名为观世音;具足妙相尊,偈答无尽意;汝听观音行,善应诸方所;弘誓深如海,历劫不思议;侍多千亿佛,发大清净愿;我为汝略说,闻名及见身;心念不空过,能灭诸有苦;假使兴害意,推落大火坑;……妙音观世音,梵音海潮音;胜彼世间音,是故须常念;念念勿生疑,观世音净圣;於苦恼死厄,能为作依怙;具一切功德,慈眼视众生;福聚海无量,是故应顶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