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还是不大明白,摇头道:“外头这么大的事儿,我竟然能睡着,不成没心没肺的了?不知道外祖母怎么样了,她病得那么重,可经不起这么大的惊吓。”
悠然随小丫头端水进来,一边儿笑道:“外头的事儿姑娘又操不上心,还不如自保要紧。才已经问过,老太太那里并没有动,皇上下旨,老太太那里也不用查抄,一应体己也不动,至于有没有受惊吓,就不知道了。大概也差不多。这事儿姑娘都能想到,老太太除非不想,否则心里也该有数。咱们赶紧收拾好,一会儿就进宫去。这里就留给管得着的管去。”
黛玉想了一下,倒也无话,一边儿收拾着,想想也不对,查抄贾府,贾母那里不动还能理解,她这里为何能躲过查抄,必定有缘故。雪雁和春纤还有婆子们都很是兴奋,七嘴八舌说明,黛玉听的清楚,想想也无话,管不上的事儿,她依旧懒得管。至于进宫,她这会儿已经无处可去……无处可去……那就进宫去吧。躲得一时是一时,谁知道将来……将来……
谁知道将来是个什么样子,贾府前儿还想着永远如此,谁又顾着将来了?又有谁能果真想到,真的就会这么快就抄家……说实话,便是李纨、凤姐儿还有鸳鸯她们,虽说心中有数,可在锦衣卫真的来之前,谁也不知道是哪天,也都不愿来的太快。就算这样能给她们一个新的兴许是更好的开始,但变故,总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一会儿疏影进来回话,将黛玉寻常攒下的银钱赏些给婆子们,毕竟不大可能带她们进宫,这里还有几样东西,要她们暂且看着,不如给她们些好处,让各人也尽心也痛快些。再者说几十两银子的事儿,放着黛玉这里并不值什么;便是在这几个宫娥眼里,也不值什么。黛玉从不计较这些,点点头,疏影便去了。
一会儿又有雪雁进来求黛玉带春纤一块儿走。黛玉到底有些怪癖,多个熟人在身边,她也少操些心,而且春纤如今也大了,做事细心妥当,也从不多嘴。唯一难办的就是春纤是家生子儿,老子娘还在,黛玉也难办。
悠然笑道:“这有什么,带走就是了,谁敢多嘴吭声?姑娘的话如今也算是谕示,别说她一个人,就是她一家也可以。再不然就是几两银子,将他们都买过来,先将春纤带进宫去服侍姑娘,他老子娘自谋生路,将来再作打算,也好得很。春纤,你看如何?”
春纤跪下给黛玉磕过头,又给悠然磕头道:“爹娘原本就是家奴,我也不敢奢望。姑娘是个难得的好主子,待我一向也很好,而且姑娘如今只有雪雁姐姐一个旧仆,两位姐姐又是内官,我怕将来顾不上姑娘,姑娘容易吃亏。我虽粗笨些,但做粗活姑娘也没嫌弃过,日后也依旧如此,还望姑娘开恩。若能买下我爹娘,就更是我恩人,我先谢过姑娘和姐姐大恩。”
黛玉让悠然扶她起来,点头道:“你也是个老实的,你老子娘的事儿现在也不清楚,回头再说吧。但我孤身一人,你跟着我,将来可能会无处可去,你怕不怕?”
春纤应道:“姑娘福大命大,必定不会无处可去的。就算如此,姑娘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就算无处可去住破庙,我去要饭给姑娘吃;或者姑爷欺负姑娘,我去跟他拼命。”
众人都愣住了,黛玉脑子回转过来,抬手就要打她,春纤忙躲到悠然后头笑道:“姑娘饶命,不管我说什么,都是真心的。并不敢有半句欺瞒,若是姑娘不信,我可以发誓。”
悠然抓住她笑道:“好个丫头,这么忠心护主,姑且就绕你一回,下次可不敢了。”
春纤能和黛玉一块儿进宫,高兴的点头去了。这里疏影等服侍黛玉梳洗更衣完毕,换上鲜亮的鹅黄裳裙,戴上金凤钗,才收拾完,就有婆子来回,凤舆已经到了。
戴公公里外看了一下,又拉着黛玉上下打量一番,笑道:“姑娘这就走吧,这里眼下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不论多少事情,总比不上人要紧。”
黛玉想了一遍,话是没错,秀才遇见兵,到时候吃亏的一定是秀才。回头看见春纤,又托陈公公将她老子娘买下来,先放出去。如此小事,陈公公忙应了,又催她赶紧走。
黛玉走出房门,一眼瞧见八个太监抬着凤舆等在院门口,吃了一惊,迟疑了一下,戴德笑道:“外头乱糟糟的,到处都是人,多有不便,姑娘一会儿从私巷出去,也便宜一些,不周之处还请姑娘见谅。”说着又看看甬道上的竹子笑道,“原本想将凤舆抬进来的,这路太窄,而且到处都是青苔,若是他们走不稳惊了驾,反为不美。倒是好个院子,可惜就要废了。”
废了就废了吧,万间宫阙都做了土,又遑论这里?
黛玉坐在凤舆里,抬出门外,锦衣卫暂且都回避了,疏影悠然她们到外头才拉着雪雁春纤上了车子,又有陈公公盯着婆子们将箱笼抬上车子,赵堂官带着几位司官在一旁恭送,黛玉略微答过礼,便进宫来了。
一路上想着过去的点点滴滴,酸甜苦辣,大概,都要随着贾家的被查抄而并入历史。幸而,在历史的某个角落,还有他……
进到宫里,公主的热情,让黛玉更加想他,心里却又泛起一股酸酸的味道,说不清楚。虽说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但是……他只是说……“公主怎么可以嫁给我一个连身份都没有的人,一辈子只能置身世外,所以叫“世外”神医。玉儿会在乎吗?”
他,好像很爱叫她“玉儿”,而且,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玉儿会在乎吗?”她有什么好在乎的,又不是她的事儿,想着想着,脸却有些红起来……
悄悄掏出荷包来,拿出她的玉明珠,贴在胸口,果真能平心静气……虽然这么久没见他……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怎么这么久不见人?
“等到该走的时候自然要走,你也要走。”当初他这么说过。难道……他早已经知道这里会有这些事情?“最多过上一半个月,我再来看她。”他也这么说过,可是,这么久也没见到他,虽然有他送来的药,还有他练的字,可是,他人呢?
想起他,尤其是这个时候,虽然只有点点滴滴的记忆,就那几次相见,但和手里的玉明珠一样,实实在在最可靠;放在心头的时候,自自然然了无痕;无人之处,悄悄的拿出来,满心满眼都是他,他……满眼都是,忽然,泪迷糊了双眼,迷雾中,有他的影子……
“玉儿……怎么了?”他手忙脚乱的抬起手,想拭去她的泪,却发现,双手碰到的是她的肩头,轻轻拥入怀里……
难道这是清晨雾霭中还未醒来的梦吗?她不知道……轻轻靠过去,就算他真的是梦……
“玉儿……怎么了?是不是有谁欺负你?还是……想我了?”佛爷搂了她一会儿,又弯腰下去坐在黛玉旁边,将她重又搂好,关切的问道,一边伸手轻轻的替她拭去腮边泪。
……黛玉猛然惊醒,忙坐直了,正待起来,又被佛爷按住,笑道:“人都被我撵走了,怕什么?只需想,不许做呀?我都来了,还要光想着?”
“你……”黛玉一下子羞得满脸通红,待要否认,手里还捧着那颗玉明珠;待要认了,这么不害臊的话,也亏得他能冠冕堂皇的说出来,刚一抬头,只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忙又低了头,从脸往下到脖子都红透了,平时的伶牙俐齿也迟钝了。
“好了,我松开手,你也别走。这么久没见,你不想我我还真的想你呢,咱们坐着好好说说话,好不好?”佛爷知道她害臊,而且心下也担心,虽然很愿意这么一直搂着她,但也不能让她太为难,只得赶紧商议道。
黛玉依旧低着头,慢吞吞的将玉明珠收起来,两手发抖,有些不知所措。
佛爷松开手,扶着黛玉坐过去一些,两人隔着五寸的距离,免得她浑身不自在。满心怜爱的看着眼前人,佛爷忍了又忍,将他以往的直快性子收起来,轻轻将黛玉的手牵过来放在手心,安慰道:“我去了趟姑苏,还到了扬州……玉儿的房前屋后总有很多的竹子。太上皇喜爱竹子虚心,又单纯正直,因此这里别的树木都寻常,唯有这竹子,品种繁多,喜欢吗?”
黛玉抿着嘴,眼皮抬了好几次,想看他又不敢;过了半天才慢慢的将手抽回来,把荷包收好,又掏了个一模一样的出来,也不敢扭头侧目,只将手伸过去,放到他手里,又赶紧将手收来,低低的道:“给你的……没东西,就只有这个……”手还没回到自己手里,就被佛爷又抓过去了,猛的伸手过来,“抓”过去,攥在手心,黛玉脸红心跳,咬着嘴唇不敢吭声。这种时候,就算骂他也没用,他有那个本事将外头的人撵走,脸皮也厚;而且……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