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放着拉藏汗肆意纵横、欺辱百姓,我不跟他算一账,如何对得起我的臣民?那些人到底新附,又地处偏远,他不想得罪那边;哼,这里的人与我也无涉,我也不在乎。哪怕他天下动摇,还愁没有明主?我看也不至于。而且大皇帝有的是能耐,不过不想和皇太后为难而已,既然如此,咱们也不做恶人。”
曲折想了一下,点头道:“这些事情我不是很懂,但听说如今****佛爷也很懊恼,大概也被拉藏汗监禁了,或者受他威胁,也得听命于他,如今……”
佛爷叹了一口气,道:“不要紧的,凡事总有个过程。上师能屈能伸,我们不用担忧。如今那里稍微安定些,我们先管好这里,将大皇帝打点服帖了,再将玉儿带走,顺天应命。往后的事情自有定数。朱丹刚才的意思,是不是没说完?”
曲折应道:“贾家的案子,如今还没开始审。但大概是看北静王去贾府探视,又见忠顺亲王似乎有些手下留情,因此都有些想联名具保,或者另外想法子,留下一些后路。因此事情大概有些变化。眼下大皇帝的圣意又不大明朗,底下那些人总不好强出头。毕竟贾家牵涉太广,很难连根拔起的。因此我才替佛爷担忧,这事儿只怕是难。”
佛爷摇头冷笑道:“难?我害怕他难?圣意明白的很。而且……就我揣测,也是太上皇的意思。史太君拿着那样的东西要挟皇太后,太上皇至少如今应该也知道几分,他又如何能咽得下那口气?不过是都不想做恶人,又唯恐一下子不干净,得罪天下。”
慢慢的品着茶,知道朱丹不会进来打搅,佛爷才将这么紧要的事儿告诉曲折,想了好一会儿,点头道:“如今和贾府最近的是薛家,虽然没几个人,但也还有点儿交情,先将他理清楚。然后……再理史家,这几家一动,王家也就保不住了。
薛家……有那么个呆霸王,由头多的很。你让人将幸三的事儿翻起来,将他先下狱去。前些时候听说他为了一个美妾打死过人,是应天府审理的。让谁参他一本,这事儿就准了。另外领了供奉,但从中迂回克扣,也是一条重罪。这几样都不是什么大罪,应该好办的很,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曲折点点头,忽然笑道:“都是佛爷是菩萨,没想到也记仇。”
佛爷一愣,佯怒道:“你胆子也大了,连我都敢取笑。”吃着曲折才续过的茶,又笑道,“留着他终究是个祸害,杀一儆百,也是为天下百姓好。原本还指望他能放下屠刀改过自新,谁知竟死不知悔改。”原来最近几天薛蟠又来找过佛爷,还带着许多东西,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或者脑子怎么长的。
曲折摇头叹道:“也难为他有情有意,一往情深。只是……确实是个祸害。”
佛爷点了点头,接着道:“薛家如今就那样,这一枝先砍掉。然后……你催着大理寺赶紧审谋反的事儿,只要一招供是史太君的,立即叫人以此为由,另外再找些由头,将史家告倒。小史侯虽然行事收敛,但也好不了多少,做下的好事儿也数不完。虽然时间仓促,但只要有几件要紧的,不怕那些同僚不群起攻之。我再和大皇帝吹吹风,等他一露意,这事儿就成了。你,没问题罢?”看着曲折的模样儿,佛爷问道。
曲折睁着两眼摇头,使劲摇头,心里很是不解。别说佛爷一向待人谦和、行事光明正大,如今竟也如此心狠手辣;而且,想起来都好笑,不过人家一幅画,他就能做出一篇这么惊天动地的文章来。若非佛爷给他解释半天,打死他也想不到。
“很好笑吗?”佛爷眼尖,看着曲折的模样儿笑道,“大皇帝就是怕重臣谋逆,那又是宁王谋逆所作,也不算很牵强了。至于王子腾那边,他在外多年,分散是分散些,但各项弊政,只怕比京中的要多得多,你尽管让人去找,找到了就上奏,不要紧的,该花的银子尽管花,别心疼。还有,一会儿倪二哥来了之后,你就去西宁王府还有另外几个府里,告诉他们,就是不参奏,和史太君的那些事儿只怕也保不住。但记住,一定要找府里的当权老人,我去给你准备一样东西,你拿上去,必定管用。就趁夜里,越快越好。”
说着话佛爷放下茶盅,起来进到卧室,那里有权且充作书房的一角,摆着笔墨纸砚。佛爷提笔凝神,略一思索,铺开刚才练字的宣纸,刷刷几笔,就将当日密约之象,写意下来,递给曲折,交代道:“切记,这个不要让一般的家奴看见,到时候又多事儿。这个样子,如果稍微有些脑子的,见了必定知道,我等你回来。”
说着话,朱丹已经领着倪二来了,便赶紧打发曲折走。曲折也没看懂,不知道佛爷搞什么玄虚,但既然他那么胸有成竹,大概是妥当的。因此和倪二打了个照面,便忙他的去了。小二进来沏上茶,佛爷还是打发他去备些酒菜来。这会儿又有才刚那小二来回话,只说鸳鸯已经安全进了贾府,手里还拿着一两碎银子,想来是鸳鸯赏他的。
只等这些人都走了,佛爷才道:“让二哥辛苦一趟了。”
“你我兄弟,何必见外。”倪二喝着手里的酒,不以为意。
“兄弟又有麻烦事儿了,当然要客气一下。”佛爷笑道。
“不会又是放火吧?”看着周围没有外人,倪二半醉道。
“不放火,大概要杀人。”佛爷莫测高深的笑着。
吥……一口酒,差点儿喷到佛爷身上,倪二瞪大眼睛,见佛爷依旧温润的笑着,毫不变色,想想大概是真的。呆愣了好一会儿,将提到嗓子眼的心肝好容易咽下去,点头道:“连养德宫都敢烧,只要不刺驾,兄弟尽管说。”
“二哥好气魄。”佛爷笑道,“当然不用刺驾,谁都不用刺,不过去哪里寻个已经死了多时的倒霉鬼,最好面目全非的,让人去报官。再让人放口风出来,只说是幸三……这事儿就算完了。后面的事曲折会去办,到时候又是个虚虚实实,让薛蟠又无法抵赖,就行了。”
“恩……这就好,这就好……”倪二摸摸胸口,偷个死人总比杀个活人强多了,点头道,“这年头路边饿死的很多,还有冤死的,乱葬岗上也多得很,这个好办。”
佛爷点点头,叮嘱道:“记得千万别咬死,反而容易让人起疑。毕竟是假的,薛蟠虽然呆,但性子也直,不敢弄巧成拙。还有……对了,我还有个法子,比这还管用。”想到这里,忽然笑起来,点头道,“记住,这回将那呆子弄进去,就出不来了。不如,二哥那么多酒友,让谁喝醉了当街和呆子打一架,再招五城兵马司来,必定都要下狱的。至于二哥的朋友,随便编一套说辞,只说喝醉了被呆子撞见,口角而已,提及贾府过恶,如此这般……自然没事。”
倪二听得明白,点头笑道:“没问题,这等小事儿,兄弟我做多了。谁让那呆子做事太无法无天,而且还三番两次来轻辱我兄弟,管保三日内就有消息。”
朱丹插嘴道:“环环相因,而且如今似乎薛王氏和薛夏氏还在狱神庙,家产也被查抄,贾家又已败,再也没人能保他。若是再一用刑,只怕他还能招供些亲友的事儿来,倒是一着好棋。而且他一旦入狱,王子腾那边必定会设法,如此整好将他拖进去。”
倪二挠着头,搞不懂这些事情,摇头道:“要我做什么吗?”
佛爷笑道:“二哥准备好药引子就行了。二哥以往不也是一腔正气无处使,才如此落拓自我麻醉吗?这回要做咱们就做件大事,这辈子都不后悔,如何?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醉半醒日复日,花开花落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车尘马后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若将富贵比贫者,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使我得闲。
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慕,无花无酒锄作田!”
被这一说,倪二嘿然笑道:“比不得,我不过些微末技,差得远呢。”
朱丹倒是大吃一惊,看着二人,这诗虽然是头一次听,不过非常浅显,一听就懂,难道说的就是眼前这个五大三粗的醉汉?他不是个市井泼皮无赖吗?
佛爷看着朱丹摇头笑道:“小隐隐于林,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二哥原本是武举,只因看不惯天下事,因此隐姓埋名,颠颠倒倒度日。说是泼闹,也不曾随便打伤人;虽然放高利贷,但都是照着行情市价,他若不贷,别人自然还去他处贷。他不过立个威,别人若是不拖欠,他自然不相逼,如此又比别个好些。我也是偶然得知,二哥果真藏得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