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话赶紧出来,卫若兰一路想一路摇头,又不听点头赞叹,一个打哑谜,一个猜的好,慧根,那错爷整个人就是一棵大慧根,一言不发,就搞定了一件惊天大事。话说,若是卫若兰知道佛爷害怕被黛玉休掉,又会做何感想。
闲话少说,卫若兰曲里拐弯来到男牢,让狱吏将贾琏提出来,到外头僻静处来说话。相见之下,又是一叹:好个堂堂七尺汉,受了这么多的刑,脸色疲惫,头发干枯,衣裳破烂;却依旧腰杆挺直,眼露清明,精神抖擞,面色平静。
等狱吏走后,卫若兰赞道:“二爷吃得苦尝得甜,佩服。”
贾琏摇头道:“都沦为阶下囚了,还说这些,爷取笑我呢。”
卫若兰摇头道:“不敢,阶下囚常有,而沦落阶下依旧不急不躁,不慌不乱的少;像二爷这种明白事理又能泰然处之的,更少。人都有倒霉落难的时候,这时候的气度多半能决定将来的前途。二爷吉人天相,自然能逢凶化吉,转危为安的。都说夫妻相,看来二爷和二奶奶还真是佳偶天成。一样的坦荡从容,罕见,实属罕见!”
说起凤姐儿,贾琏眼里颇为关切,问道:“她……现在怎么样?还好吗?”
卫若兰将画递给贾琏,点头道:“她现在已经大悟,慧根明显,不论将来如何,她都会坦然面对,二爷尽管放心。这个二奶奶也看过了,让二爷放心。”
贾琏看了半天,自语道:“苦尽甘来,苦尽甘来……有没有甘无所谓,只要大家平平安安的,一家老小,享尽天伦之乐,就好得很了。”
卫若兰愣了一下,又忙摇头道:“二爷还没明白。这不光是如此,而且……”卫若兰左右前后看了一下,才凑到贾琏耳边低声道,“二奶奶那样的悍妇,连累二爷担罪名,不如休了她,二爷身上就干净多了……二奶奶的罪,现在是稀里糊涂,若是再遭休弃……”
“不行……”贾琏断然拒绝,想都没多想,咬牙恨道,“她虽然陷我于不义,我也不能不仁,好歹她……”神情黯淡下去,忽然脑子一转,问道,“兄弟这话……可是话中有话?”
卫若兰摇头笑道:“不是我话中有话,而是这画中有话。”说着又指指他手中的画。
贾琏忙低头,细细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但还是觉得难以接受,疑惑道:“头一样,她……我不放心。听说她如今旧疾复发,已经在苦撑。到底是我发妻,我又怎么能忍心?次一样,这休妻骗官,行得通行不通?还有……自古也少有休妻复娶的,这……”
卫若兰摇头笑道:“我刚才不是说过,二奶奶已经看过这个了,让你放心?至于骗官,怎么能这么说呢?一时义愤,将她休妻,日后发现她另有苦衷,或者另有好处,再行聘娶,于情于理,有何不可?你就等着再做回新郎官,到时候别忘了请我吃酒。”
贾琏到底也不是个迂腐刻板之人,而且眼下形势如此,当下点头,虽然勉强,总也算是依允了,又百般交代卫若兰要和凤姐儿说好,别让她难过。回到牢里,又一个人躲在角落,思前想后,咬牙跺脚。过了一日,还没上堂,就喊着狱吏,要去纸笔,白纸黑字,将凤姐儿给休了。这边厢凤姐儿捧着休书,泪落连连,一天没吃饭,形容憔悴不少,看得人心疼。
再次过堂,事情就简单多了,凤姐儿呆愣着,若是有别人认,就没有她的事儿,没有别人认,她也不推辞。贾琏和平儿看在眼里,疼在心头,少不得咬咬牙狠狠心,继续应付,倒也没露出马脚来。只是他们这案,着实有些繁杂,一时也审不完,此乃后话。
且说佛爷安顿完凤姐儿的事情,别的就都是些小事,他丝毫不在乎。而且另有一件好事,便是贾母去世好几天,北静王都不曾去贾家探视,却是一怪。另外忠顺亲王的奏章一上,风向立明,群臣响应,气候已成,北静王败下阵来,唯有呆在家里,小心众人别将他挖出来,到时候也“押解狱神庙,路上人人喊打”,祖宗功业尽毁,可就得不偿失了。
便是有佳人,在这节骨眼上,便是送到他手里也是个烫手的山芋,哪里还敢自己伸手去要?除了偶尔陪着北静太妃闲聊几句,多半时候呆在自己书房,筹划着何时去迎娶最妥,当然这肯定得等案子审结之后。眼下只能等着。
不过他等他的,佛爷可不用那么费心去等,次日无事,一早便进宫去等着,大皇帝才下早朝,就赶来见他,只见他一身轻松,白袍飘飘,犹如菩萨宝相。愣了一下,大皇帝瞪着他道:“这么早,急什么?”
“史太君明儿头七,玉儿想去上祭,不着急吗?怎么说也是她外祖母,带她大的。”佛爷努努嘴儿,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或者似乎都来晚了。
“那里有礼部还有锦衣卫的人在,你不怕玉儿抛头露面了?”大皇帝没好气的问。
“那就让大家回避。玉儿不是享长公主礼吗,不用摆驾,但让大家回避一下,也算不得什么。”佛爷可不肯轻易吃亏,而且还有一句没说呢。
“她真那么惦记外祖母?”大皇帝不由的叹了一口气,吩咐人传素斋,一边儿摇头道,“她总归心软,是个难得的孩子,和她娘真像,宁愿委屈自己也要成全别人。你没让她知道你的好事儿吧?要不然她能饶得了你?”虽然是大家的事儿,但大皇帝还是喜欢拿出来嘲笑一下佛爷,还装的一副菩萨心肠,替佛爷担忧。
“知道……又怎么样?”佛爷挑挑眉毛,一耸肩,淡然道,“玉儿是心软,但不是无原则的人,皇上不会想去告密吧?那我也不怕。”他的玉儿,现在乖着呢。
“朕……”大皇帝忽然觉得有趣儿,停顿了一下,高深莫测的道,“那得看朕高兴不高兴了,若是爱卿欺负玉儿,或者有事情做的不好,朕不满意,没准儿会告诉她。玉儿再有原则,却逃不过她心性单纯,经历的事儿毕竟有限,就算不生气,日后少不了会施以援手……爱卿还是顾虑周全了。”最后一句却是劝佛爷的,倒是好心。
佛爷摇摇头,无所谓的道:“这个应该不用担心,若是钦案定下死刑,玉儿也没这个能耐去援。若是原本就无罪开释或者他罪轻处的,到时候量力而行,也并无不可。不过……她原想给史太君守丧,我好歹劝了半天,但她一番孝心,不如成全她,如何?”
大皇帝瞪了他一眼,轻飘飘的道:“就说你有事儿,又跟我弄鬼。是不是已经把玉儿骗到手了?若是你敢负她,朕可跟你没完。什么事儿,说吧。”
佛爷有求于人,也不恼,摇头抵赖道:“还没拜堂成亲呢,怎么算到手?只是我想帮史太君做场法事,顺便也超度一下岳父岳母,让玉儿亲自捧丧,大概得要几天功夫,还请大皇帝成全。也让玉儿心下宽慰一些。”
“爱卿倒是好,送她上西天,扶上马还要送一程。”大皇帝忍不住笑起来,摇头道,“她倒是好大的面子,有爱卿亲自为她做法事超度,大概阎王爷也不敢留她。那你就到荣府去吧,朕下旨便是,又牵扯上玉儿做什么?可见得心不诚,还是想让自己释怀呢?”
佛爷道:“我不到荣府去,我又不是和尚,到荣府跟那些和尚搅合什么?京外山林寺庙甚多,皇上不是说四处好景致,让我游览一番吗?我这就带着玉儿去,每日早晚功课,顺便走走散散心,免得她心里积郁。皇上知道的,她心思细腻,史太君算是她最亲的亲人,现在仙逝了,她到底心下难安……”再说下去就假了。
大皇帝很好笑的看着佛爷,点头道:“没你哄着她也不会那么细腻。玉儿仙姿丽质,再让你拐到山里去,朕不放心,不行!”
这么干脆?!佛爷怎么办,这趟还能去得了吗?
“皇上,”佛爷都无语了,少不得耍赖求大皇帝道,“玉儿和我情投意合,皇上从中作梗,也不怕上天不应?再则说了,若是我果真要拐玉儿,早都拐好几百回了,哪里用等到现在?若是皇上担心她不安全,大不了点齐兵马,将山头围住……”占山为王?!
大皇帝也彻底无语,看着眼前的人,心下一阵好笑,也难为他着急,又还算谦谦君子,否则黛玉是早被他拐走了,忍不住摇头笑道:“你本事大得很,将山头围住也没用,还显得朕的人没用;但山里到底条件简陋,玉儿未必适应,而且也不安全,你还是重新考虑,慎重些吧。”说到底,还是替黛玉担心,或者见了佛爷就想替他操心。
佛爷却已经前后想好,应道:“那倒不碍,给玉儿指十六名锦衣卫,随身带八名太监宫女服侍,也就足够了。天子脚下,谁还敢将长公主怎么样,那还了得?至于山里的条件,玉儿也不是挑剔之人,再则不过短短几日,便是扛张床去,也就罢了。日里跪经,然后四处走走,有我服侍,皇上尽管放心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