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刁”?也就老到今儿了,佛爷这下更是好笑,见过横的,没见过这么横的,自始至终也没人问一句他是谁,他都抬出黛玉来了,也不问问,就这么耍横,好啊,看来他还是太闲了,应该将北静王府顺便管管,清理清理。抬头瞧见两个小太监,正往里抬东西,佛爷叫道:“九儿,去告诉戴公公一声,说我被北静王的长史和家奴拦在这里,不让进去,让他自己去复旨吧,死活都别来找我说情,我先回去了。”
九儿是戴德身旁小太监,闻言忙停了脚步,见是佛爷,嬉皮笑脸道:“爷说笑,谁敢拦着爷!这话我不去说,免得一会儿公公打我屁股。”转眼一瞧,似乎已经明白,又瞧见佛爷眼里的意思,忙又笑嘻嘻的跟了一句,“想是这位长官想和爷交好,爷误会了。爷,我先进去,公公等着服侍林姑娘吃点心呢。爷饶了我,我耽搁不起。”说着话脚下却不敢动,似乎等着佛爷发话,这一口一个“爷”,叫的格外亲切。
佛爷心里暗笑一下,好个伶俐的小子,很该讨去服侍黛玉,免得那些笨头笨脑的她不喜欢。刁长史听了就不自在了,老大不自在,戴德是什么人?大明宫掌宫内相,北静王见了还得客客气气的奉承着,戴德身边的小太监,没佛爷的话宁愿得罪戴德也不敢乱动,这……好家伙,今儿是小鬼撞见阎王爷、孙猴子遇上如来佛了。一头细汗,不知所措。
“你去吧,我回去了,别跟我矫情,话没传到回头一样打你屁股。”佛爷一脸平静,话不软不硬,听的人却发寒;说着话就准备转身往外走。
这下倒好,刁长史和几个还没明白过来的侍卫依旧没明白,九儿却不敢大意,知道被迁怒了,少不得还是他当凿,被人打两下出气。忙放下东西,过来跪在佛爷跟前求道:“爷饶命,我传话去,爷也等等,要不然小的脑袋只怕也保不住,爷向来慈悲为怀,就饶了小的吧。”心下暗恨,将北静王上下都恨了个遍,要不然他早都回宫去了,哪里还用受这气。
佛爷心下又是一赞,想想既然已经做了恶人,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冷哼道:“这就奇怪了,你是公公的人,求我做什么?我是慈悲,可好人被人欺,好马被人骑,你不知道吗?若是冲撞了北静王的大驾,你替我去京兆府坐牢呀?”
见佛爷已经放话,九儿接道:“爷说笑,京兆府哪里来这么大面子,给他十个胆也不敢来请爷,更别说是京兆府的大牢。爷饶了我,要不然小的两头……”九儿指指里头,指指自己,陪笑道,“爷,姑娘脾气刁钻,一会儿恼了,小的有十个脑袋也不够赔,也不用去京兆府,直接自己撞柱子去得了。”
旁边那个小太监也有些眼色,也过来跪下道:“爷,大概是误会,请爷移驾,公公还等着服侍林姑娘点心,误了事儿爷不怕,我们可吃罪不起。”
见一旁的刁长史似乎回过神来,面子上却还是下不来,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佛爷抢先一句道:“移驾?你说移驾就移驾,惊驾你负责呀?你比刁长史还体面,说话管用?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也敢乱求情。爷是你能求得动的吗?”
九儿看出点儿佛爷的意思,忙一脸可怜的冷笑道:“惊驾?爷见太上皇也不止一次了,怎么就没听说过惊驾?这里长公主大驾在,刚才都没惊驾,这会儿怎么又说惊驾了?小的是戴公公的奴才,不是北静王府的奴才,不知道北静王府的规矩。小的也知道没见识,但是爷一向宽厚,就别跟小的一般见识了,小的不过是个奴才,跟小的一般见识,不是掉爷身价?”
“恩……你说得好,起来吧,不饶你我还没理了。起来,咱们去找戴公公评理去,看他怎么教的人,厉害的很,我倒要看看我究竟什么身价,值不值得惊驾。”佛爷被九儿将了一军,虽是说给旁人听的,但到底也有些不好再矜持,等九儿收拾好东西,鼻子里哼了一声,随着他们后头就进去了,一边儿还自嘲道,“九儿,还是你面子大,我今天还得沾你的光。”
九儿看刁长史带着一帮悍奴在两边蠢蠢欲动,嬉笑道:“爷说笑,在爷跟前哪里还有我的脸,爷一会儿千万别告诉公公,否则我们屁股又不保了。”后头那个小太监也连连点头。
荣禧堂门口,戴德站在那里,瞧见九儿就喝道:“你们是种地去了还是买米去了?这半天等着水稻抽穗呢,还是等着茄子开花?错爷,你又带他们淘气了?”
“公公息怒,我们不曾淘气去,是几位爷不认识错爷,想和爷攀谈,爷拉着我们……”九儿挤眉弄眼,忙将东西抬进去,从戴德跟前过的时候,一点儿害怕都没有,反而斜了刁长史一眼,神色极为不屑。
戴德没大明白,想来是有古怪,但佛爷处事自有方略,他也懒得多嘴,故作不知,只骂九儿两个道:“偷懒就说偷懒,又想让错爷给你们说情,门都没有,等会儿回去再收拾你们。”
九儿见佛爷果真端着架子不好开口,将东西放下来,自有陈公公拿到暖阁间儿给黛玉。这里回过头来求饶道:“回公公,我们真的不曾偷懒,是错爷怕去京兆府,怕下了狱面子上不好看,连皇上脸上也无光,所以非要拉我们说话。耽误了公公的事儿,我们下回不敢了,还请公公当我们是个屁,放了吧。”
戴德惊了一跳,佛爷看了一眼水溶坐在旁边屋里,听着刁长史悄悄回话;心下早已打定主意,只做没见,鼻子里冷哼一声,淡淡的笑道:“公公,今儿的事情着实不怪九儿,这屁股打不得,要不然他必定怨我。我看就算了吧。”
佛爷话一出口,浓浓的火气,吹到耳里冷冷的,水溶似乎也明白过来,忙走出来,躬身行礼。戴德却抢了话,应道:“谅你们也不敢偷懒,半天也说不清楚个事儿,回去相互打二十大板,以示惩戒。这会儿先去准备,上祭过了,赶紧进宫复旨。这里有礼部看管,我们也不便打搅。错爷,他们……就饶了吧,如果有半句怨言,我亲自把他们都打死。”
九儿烧火道:“多谢错爷开恩,多谢公公开恩,若是有半句怨言,我们自己一头撞死,也不敢弄脏了公公的手,给公公丢人。”
刁长史跟在水溶后头,听得这话浑身一冷,刚才几个侍卫也是,在外头齐刷刷跪了一排。
和九儿抬东西的小太监白跪了一回,觉得不解气,赶紧过来给佛爷和戴德跪下磕头道:“多谢错爷开恩,多谢公公开恩,但这事儿也不怪我们,我们死不要紧,但下回还请错爷记得走官道,穿官袍,要不然遇到……听不懂人话,我们便是有口也说不清。死了也是冤死。还带累错爷吃冤枉亏。”
一人一句死,眼前又是一口棺材,格外不吉利,水溶不知为什么,只觉得脊背发凉,好容易捡了个空,忙道:“没想到错兄也来了,幸会。”
“我胡乱学了些阴阳之术,太上皇让我来看看,刚巧戴公公来,我就跟着他来了。惊扰之处,王爷多多包涵。”佛爷一脸平淡如水。
“错兄哪里话,小王汗颜无地,既然是公干而来,小王不便打搅,得罪之处,还请错兄多多容谅。至于那几个没王法的奴才,小王自当严办,给错兄一个说法。”水溶赶紧赔礼道歉,又回头冷冷的看着刁长史,心下却多有不忍。
城外平坦的大道上,一辆凤辇驱驰前行。四匹骏马,精神抖擞,意气风发,奋马扬蹄,若非车夫为了力求凤辇平稳,又等着后面的车马,这凤辇早飞奔而去了。
凤辇很是宽大,上面有金丝绣着的飞凤,盘旋在上面,正迎风飞舞。辇内布置的非常舒适,只因要走将近一个时辰,又有小半山路,因此后方布置的很像一张小榻,可以随意歪着,甚至蜷着身子在上面睡觉。前面一边放着一个小柜子,里边有水果以及梳妆台等,还有几套衣服;右边有个大水晶缸,里面放着清凉的泉水,既保持清凉,也能冰镇茶水水果,看着也很好看。而且还有个好处,就是能看出来凤辇行驶的是否平稳。
这会儿凤辇里坐了三个人,还显得很空。黛玉歪着榻上,佛爷坐在她旁边看着她,陈公公坐在榻前杌子上。身子随着凤辇轻轻摇几下,很是惬意。偶尔往外看看,农人忙碌的景象扑入眼帘,似乎有种格外的舒爽。陈公公大概也是许久不曾出来,看着也很是高兴,不停的给黛玉剥枇杷喂杨梅,将枇杷子儿朝着辇外远远的扔出去,惹得黛玉一阵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