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齐文迟疑了一下,又嘿嘿笑道,“好姑娘,别的我不知道,但姑娘心性非比常人,自然该明白。我虽然只是纸上谈兵多年,但那些基本的讲究还是知道的。这路已经走过两趟,而且昨儿在这里还呆了那么久,大致的情形我已经知道,不会有事儿的。若是遇到生的地方,我下次不敢乱跑便是。”
“算了!”黛玉点点头,她是已经猜到许多,忽然觉得齐文着实可爱,不忍再吓他,点了点头,好奇的问道,“你一个人来这里,若是遇到事儿怎么办?你有什么好法子吗?那秋千你一个人又是怎么做出来的?还有,你背上背着什么?”
只要黛玉不恼,齐文笑道:“姑娘聪慧异常,我也不敢说虚的。我身上除了佩刀,还有短剑……”说着撩开袍子,从腿上掏出一柄宝剑,长约一尺十寸,二指宽,剑柄上龙盘螭护,宝珠闪亮,一看就非凡品。齐文将剑交给佛爷看,一边儿道,“这原是我祖传的护身宝剑,先祖归顺的时候为表心意,忍痛贡上了。后来……太上皇看我入眼,把我带入宫。当时家父还不大愿意,不想和宫里沾上关系,后来太上皇给我这个,家父看着果真有意,只得作罢。”
佛爷见过许多利器名剑,自己也有随身宝器,但像这等宝剑,着实少见,轻轻拔出来,剑锋极薄,犹如竹纸,趁着阳光,仿佛一线水流,隐隐流动。黛玉眼前也是一亮,但到底不懂,抬头看着佛爷。佛爷忙将剑收好还给齐文,赞道:“果真是好剑!好好收着吧。有这个随身,只怕寻常东西也伤不了你。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夜里出来,有时候未必怕东西,而是怕意外。”想了想,对这呆头小子忽然有些陌生的感觉,似乎看不透。
黛玉看着他极其小心的样子,也笑道:“正是如此,日后很不该为了好玩费这么大心思,若是我知道了一定交给公公重罚。对了,那秋千是你一个人做的吗?你带着剑,那剑术也一定很好了?听说你和穗儿不相上下,不会是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吧?”
齐文小心收好剑,憨憨的笑道:“那秋千容易的很,顺着一根藤爬上去,一会儿就到上面,然后再那么几下……”看看前面快到聚仙台,挠挠头,顺手折了几支花,一边儿递给黛玉一边儿笑道,“就是那些花有些难弄。谷底似乎有暗流,也有可能是沼泽,一人高的树枝插下去都不着底。那些大大的花儿够不着,就只好放弃了。如果再给我些时间,一定设法给姑娘摘来。姑娘,你看那底下那个,碗口大的白花,像不像牡丹?”
见齐文将那么大的事情说得如此轻描淡写,黛玉和佛爷都有些震动,至于他如此爱花,想来是真的,也不多想,忙顺着他手指瞧过去。下面一大片洁白的鲜花,花型巨大,花瓣层层叠叠,说是牡丹,也未尝不像芙蓉;可真要仔细看,似乎比这些花都美,一种莫名的灵动,飘来阵阵芳香。令人心神迷醉。难道这里真的有仙?
黛玉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这花还是不如齐文神,脑子一转,笑道:“齐文,别给我打哈哈,你既然深通此理,自然也该懂古剑法。一会儿给我们舞剑,如何?”且看齐文如何应对……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绛唇珠袖两寂寞,晚有弟子传芬芳。
临颍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扬扬。
与余问答既有以,感时抚事增惋伤。
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孙剑器初第一。
五十年间似反掌,风尘澒洞昏王室。
梨园弟子散如烟,女乐馀姿映寒日。
金粟堆南木已拱,瞿唐石城草萧瑟。
玳筵急管曲复终,乐极哀来月东出。
老夫不知其所往,足茧荒山转愁疾。
三人往聚仙台而来,黛玉忽然想起剑舞来,望着眼前看似憨厚,其实胸中自有丘壑的齐文,便要他舞剑赎罪。谁知才出口,佛爷便摇头晃脑,念了这么一首诗来。
齐文忙摇头无辜的道:“公孙大娘的剑器舞,天下谁敢比。姑娘别笑话我。”
黛玉看了他一眼,安慰道:“你既然知道我,就该知道我从不强人所难。只是今日话既然到此,你不如就舞一回,我们开开眼界便罢。至于十八般兵器,也不勉强你。至于好不好,岂不闻:‘少年上人号怀素,草书天下称独步。墨池飞出北溟鱼,笔锋杀尽中山兔。王逸少,张伯英,古来几许浪得名。张颠老死不足数,我师此义不师古。古来万事贵天生,何必要公孙大娘浑脱舞。’不管你是老实,还是内敛,总之是天生英才,又是咱们几个看,怕什么?”
“姑娘也好记性,不过‘墨池飞出北溟鱼,笔锋杀尽中山兔’是什么意思?”佛爷见黛玉似乎都被齐文迷住了,赶紧打岔。刚才拎着她的手,也改抱起来。
黛玉打着他,笑嗔道:“你又捣什么乱。舞剑未必要公孙大娘那样的,古来就有吃酒时舞剑助兴的习惯。就只许你一目十行,死背那些诗;不许我过目不忘,引用几句?怀素草书天下一绝,至今无人能望其项背,你就安静的欣赏,别打岔。”说着又看着齐文,笑道,“你既然名为‘文’,文理想来也是精通的,我倒是想领教领教。”
齐文忙摇头道:“姑娘别取笑我。若是说起来,也不过是粗通文墨,算不得精通。更何况姑娘聪慧灵秀,才高八斗。在姑娘跟前论诗书,无异于班门弄斧,姑娘还是饶了我吧。”一脸的可怜样儿,看得人还真心疼。
黛玉摇头笑道:“我也没你夸的那么好,听你口气也绝不是粗通,不过眼下姑且不论。一会儿只将你拿手的剑舞耍几套来,若是我看着还可以,众人又喜欢,自然重重有赏。若是勉强合意,就既往不咎,功过相抵,怎么样?”捧着手里的花,黛玉忽然觉得眼前的男孩很让人喜欢,做什么事情都这么随意,却另有一段心思在里头,让人心动。
“好姑娘……”齐文还想耍赖,跳起来从头顶树上折下一枝白花来,正是昨日见的瓣如指甲翻飞似雪的花儿,刚靠近身前,就有一股浓郁的香味儿,扑鼻而来。见黛玉喜欢,齐文献宝道:“这个俗称仙女花,飞起来的时候像仙女儿,我看是送给仙女儿一样的姑娘的。姑娘若是喜欢,回头我弄一株回去给姑娘种在竹殿里,如何?”
实在看不下去佛爷一脸愠色,黛玉忙拦住他话头,笑道:“竹殿又非我久居之地。倒是四妹妹,你这么惦记她,将来准备怎么样呢?”
这个……齐文似乎有些意外,停在前头转过来疑惑的看着黛玉,半天才摇头道,“将来只要她好就行,我可没想那么多,而且……”看看远处正玩的起兴的几个人,齐文眼神黯了一下,忙笑道,“穗儿对人很好,会照顾好四姑娘的。我就是不明白,他为什么非不肯我和他一起照顾四姑娘。姑娘,好姑娘,你知道吗?”
黛玉看一眼佛爷,眼里满是诡异的笑,又转过来看着齐文,笑道:“你为什么问我?你们俩一向很要好,你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
“好姑娘……”齐文叫的似乎很顺口,也不知道佛爷为什么不喜欢他,但是黛玉喜欢,他就继续问“好姑娘”道,“好姑娘,你就告诉我吧。谁都知道,姑娘最聪慧,就我做的那点事儿,姑娘都知道……好姑娘,还有……我又做错什么了吗?爷……为什么总瞪我?”吞吞吐吐的说出最后一句,齐文一身冷汗,忙往上头走,唯恐佛爷踹他下那深不见底的谷底去。
这也太……佛爷翻着白眼,一般的汗流浃背,实在无语。
黛玉捂着嘴儿笑了一下,又唯恐齐文说她取笑,只得强忍住,笑着解释道:“齐文,你只管做你该做的,别管别人怎么去想。穗儿不喜欢你那么做,你不是也做了吗?他……命里和你冲,别管他就是。我倒是想知道……”黛玉忍不住也脸红起来,勉强问道,“你对四妹妹,到底是什么意思?穗儿和四妹妹好,你为什么就听着他,自动的避退三舍?”
“姑娘……”齐文一脸的羞涩,看看不怀好意的佛爷,似乎很害怕,小声说道,“四姑娘乖巧伶俐,虽然我昨儿多有得罪,她也不计较。我就是觉得她有些孤单,想照顾她而已。好姑娘,看四姑娘的样子,以往也没人疼爱,不如咱们日后走到哪里都把她带上,让她有个去处,好不好?至于穗儿……他比我成熟稳重,想来会照顾好四姑娘的,而且既然他不喜欢,我们是好兄弟,又何必为难他。如果他忙,或者照顾不过来,我再想办法也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