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黛玉更是摸不透,疑惑道,“你一点儿都不喜欢四妹妹?”
“喜欢……”齐文把嘴唇咬烂也没想出来到底是还是不是,脸比远处的凤凰花还要红,一片绚烂,看的人又喜又怜,实在不忍心为难他。
“既然喜欢,为什么不和穗儿比一回?”黛玉少不了还是得弄清楚,免得惜春错过良人,“早上给四妹妹买龟,真是给的银子?这事儿又怎么说?”
齐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好姑娘,你看我就没骗过人。那银子……我身上就没带过金子。家父……家父自我幼时一再告诫,做人要内敛,别年轻气盛逞强,要做个普通人。别说二两赤金,就是五两的银锭我都很少带,若是无事,最多就带一二两碎银子或者小银锭。那事儿我也觉得蹊跷。四姑娘性子有些冷,我刚好看见,想着不过二两银子,给那嬷嬷也就罢了,谁知道会那样。好姑娘,我说的都是实话……”
看样子齐文似乎辩了一路,只盼黛玉能给他主持公道,问题是黛玉又不知实情,如何给他主持?想了下还是算了,安慰道:“既然你这么说,我就相信你,一会儿看陆儿怎么说。四妹妹的事儿呢,你真的就这样放弃了?一点儿没想过……也不替四妹妹想想?”话说第二回,脸已经红透,又碍于佛爷在前,实在问不出口了。支吾一回,挥手比划两下了事。
“好姑娘……”齐文求饶道,“我……既然齐文能照顾好四姑娘,我又何必掺和。闹的大家不开心。再说……”齐文低下头,自语道,“四姑娘是个聪明人,凡事自有主张的。”
唉……看看齐文的样子,黛玉叹了一口气,既然这样,身旁又有个虎视眈眈的人,摆手道:“罢了,一会儿你舞剑,我们给你喝彩,若是四妹妹喜欢,你要多表现一会儿,这总可以吧?”如此重情义之人,倒是少见。兴许会让惜春错过最好的人,可也能多个疼她的人,或者还会少个仇敌,这笔账,谁能算得清楚?
“好姑娘……”齐文看黛玉不再追逼,放松下来,笑道,“昨儿陈公公说姑娘想抚琴,我已经带来了,一会儿劳烦姑娘抚琴,我即兴献丑,姑娘别笑话我,好吗?好姑娘,雪雁说姑娘琴棋书画都格外出众,写的一手好蝇头小楷,做的好诗……姑娘的诗我也听过,‘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真是好诗!”
佛爷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恨道:“不许再一口一个好姑娘!”
“姑娘不好吗?”齐文正自得意,摇头晃脑的咂摸,被佛爷兜头一盆凉水,愣了一下,赶紧跳上聚仙台,又回过头来看着黛玉,道,“姑娘,咱们家的姑娘天下少有、地上无双,为什么不让叫‘好姑娘’?”真是费解。
黛玉随后过来,那聚仙台看着明显有雕凿修饰的痕迹,不像天然的,一圈比路边高出二尺多高,黛玉上不去,齐文忙伸手过来,被佛爷打回去,抱着她轻轻一跃就上去了。羞得黛玉忙挣着下来,趁机从背后打了他一下,也不理他,忙四望去。
这……真是个好地方!
万仙谷,花谷,花海……似乎只有从这里才能领略其风姿之一斑。虽然谷尾犹如游龙,拐了个弯依旧隐在山后,但从这里望花谷的入口,也有些远。居高临下,犹如驻足半岛,眼前就是望不到边的鲜花,高高低低大大小小都是。便是树梢头,草丛中,无不盛开着各色花儿,就算是米粒大的小花,也带着一股馨香,沁人心脾。
不知道这里有没有神仙,或者有没有神仙来过这里,洒下这一片种子,开出如此茂盛灿烂的花朵。但不论是谁,来到这里,恐怕都有种如置身仙境的感觉,片刻间,会觉得自己到了蟠桃园,准备参加王母娘娘的赐宴。琼浆玉液摆开来,仙乐仙舞动起来,心情也放松下来,在这山水仙境中惬意片刻,也不枉这一世。
人在这里,会有这种感觉:“今生足矣”!
“姑娘,琴……摆着哪里?”陈公公赏玩半日,还是不忘自己职责,看着众人安置妥当,接过齐文的琴,想想还是问问黛玉,这里情形与寻常不同,只怕黛玉会另有想法。
被这一叫,黛玉才回过神来,仔细打量一下聚仙台:果真是个好地方!中间有块大概周围十来丈大的平地,偶尔有石头平铺,偶尔是泥地平整,毯子铺过去,犹如家里后院一般。往下一侧是个小崖,距离底下的谷底约莫二丈高,一色石壁;往上则与别的山一样,斜坡往上,各色树木茂盛,国槐等花开正好,树荫蔽着这个台子。就这么个聚仙台,似乎横空出世,专为聚仙而备。
黛玉看了一下,佛爷已经看好,吩咐道:“就放在里侧,外头到底不妥。姑娘如此纤弱,别一阵风过来吹走了,这里就该改登仙台,咱们也都追随去好了。”说着话就把黛玉往回拉,免得她站在外头一会儿都能不见了。黛玉不肯,他就动手,这会儿也不顾那许多人看着。
“胡说呢,也没听说过谁能被风儿吹走的。”黛玉推开他的手,走到毯子中间,又四处看了看。没想到这些人还真是好能耐,背了好几个炕桌上来,还有酒菜!绣墩坐垫十来个,这会儿已经放好。曲折和赵尼又安排众人将桌子靠内侧放好,除了主位,左右各两个,分得很开,又用粗绳连到一起。太监宫女已经将酒菜摆上,琴也已经支好。
“姑娘,听说谢客一生周游天下,还发明了一种谢公屐。爷说日后咱们也能游遍天下名山大川,是否也可以偷师一二呢?”雪雁扶着黛玉过去在首席坐了,一边儿高兴的问道。
“你就知道玩,谢公屐……知道怎么做吗?”黛玉嗔道,“出来背这么多东西,如此兴师动众的,我看都不是游山,纯粹是累人。你们累不累?一边玩会儿去吧。”佛爷这会儿愈发亦步亦趋跟着她,雪雁又说他们日后要一块儿出去,将黛玉羞得不想理他。让他们自己玩会儿去,她也好自在些。
“姑娘都不嫌累,我也不累。东西是齐文他们背的。”雪雁撇撇嘴,给黛玉倒来热茶,坐在一旁道,“进来一路已近看过了,这样看也好得很。我们原本就是沾了姑娘的光,看看也就罢了。又不会那些文雅的东西,不过看一回过过眼瘾罢了。陈公公已经让人去取水,姑娘是这会儿抚琴,还是等会儿净过手再抚?香是没办法焚了。”
黛玉指着她脑门笑道:“这么好的地方,还焚香做什么?我先试一下,一会儿吃点东西再好好来。四妹妹,你过来……”看着惜春才上来,黛玉忙叫道,“坐这里。你抚琴吗?”
“我就会涂鸦几笔,姐姐又不是不知道。”惜春小脸红红扑扑的,头上插着鲜花,手里还捧了一大束,裙摆是挂着草叶子,也顾不上理,得意的坐在黛玉身旁,头就要往她身上靠。
佛爷忙拦住道:“四姑娘坐这边,那边姑娘还要过去抚琴呢。”琴就摆在首席一旁,黛玉转过去正好。如此就不用她四处走动了。
黛玉看着惜春点头笑,又见她和穗儿眉来眼去,虽然没那么默契,但也有几分情意,心下了然。想了一下,净了手,趁着心情好,而且既不饿又不爱吃酒,看了众人一眼,笑道:“你们吃你们的,我抚琴给你们助兴,齐文舞剑。中间的人都散开去。小心别高兴过了头掉谷里去就行。”竟有如此天地间之灵地,越想越有些迫不及待。
众人吵吵,黛玉声音低,陈公公少不得拿出清场的架势来,大喝一遍,有几个淘气的,一人再踹一脚,过了好一会儿才将众人理清楚,中间场地也空开了。倒是好个地方,很适合耍大戏。再一看,旁边齐文也准备好……奇怪,似乎齐文就一直看着黛玉,等她准备好,他就准备好了。公服也换了,竟是一身飘飘白袍,金冠束发,箭袖稠衫,不仅干练,而且好看。手里拿着一柄三尺来长宝剑,正小心的看着,或者检查一下是否妥当。
黛玉也来了劲儿,闭目凝神,想了一下,似乎这种时候最自然的是那曲《高山流水》,时而高山巍巍;时而流水汤汤;时而气势磅礴如雷;时而温柔婉转如水。听的人时而如入火激情,时而如浴水舒坦。
然而此时最让人惊奇的,却是齐文舞剑!宫里的人似乎只知道他是个憨厚的小厮,让他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因此经常欺负他。若非穗儿总想方设法护着他,只怕现在还混迹于那些宫中巡逻的侍卫中,不能出来。再没想到,眨眼间,这个呆头呆脑的傻小子,刚才还一脸孩子气,时而露出一口白牙嬉笑;从拿着剑复活开始,到现在,又岂止“游龙”二字所能比拟!而其他人;或者不知道他寻常情况的宫女及黛玉惜春等,似乎久不见剑舞;或者舞剑,像剑这等东西,似乎总与利器或者凶器二字连到一起,哪里有丝毫愉悦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