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红楼之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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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你们还挺细心的,这药难道也是现成的?”皇太子吃完,身子一热,似乎好多了,心下很是畅快,笑道。

“姑娘身子弱,神医给备的药,吃下去管保好得快。”小太监多嘴了。

皇太子正愁如何开口,这下倒好,忙接口道:“倒是多谢姑姑疼爱,我这就去谢恩。”

言多必失,人岂可不慎言!

虽说皇太子今儿是打定主意要见黛玉,可由着他自己想主意,到底失了个“理”字,而太过无理取闹,他大概还不敢。二来若是由着他自己想法子,也能拖延时间,只等陈公公回来,也好设法打发了他。陈公公受命,便是硬挡,皇太子也不便明着将他怎样。唉……

这会儿,皇太子理由充分,从厢房出来便往正殿而去,一边儿四处打量、留心黛玉在哪里坐着;一边儿啧啧称赞,这殿真是个好地方。纯朴天然,错落有致。才刚若非冒险挤到树篱旁边,只怕也未必能窥到一角,而临路一侧,来回多少趟也从不曾见到过里头一点花色。如此宝地,静是静些,小也小些,却悠闲自在,世间难求。

众位太监这会儿便是想拦,也实在有些不便,毕竟皇太子要给“姑姑”问安,又要谢恩,这可不比水溶,说拒见就能拒见的。而且名义上他们原本是姑侄,皇太子就可以随意出入兰林殿,来这里也算不得太过。唯有看着他的样子,实在有些好笑。

黛玉坐在暖阁间儿里,雪雁和双思正在服侍她吃药。才刚一难受,黛玉竟有些哽住,脸也有些发白,紧咬着嘴唇,不停的听着小太监来回递话,知道这回是躲不过了。心下一横,见就见,还能将她怎么样?双思等忙服侍黛玉在榻上靠好,又悄悄吩咐外头摆好架势,才小心的等着,似乎强敌入侵,都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儿。

听见脚步声,一抬头,黛玉一脸哭笑不得。只见皇太子穿着陆儿他们谁的衣裳,大小还算合身,可一身青袍,偏系着他自己的玉腰带,头上头发刚洗过,顶发稍微盘了一下,用个玉扣固定,和底下的头发一块儿松松的编个辫子拖在背上,底下用根黑带子绑着。这副形容,与殿里的太监真是……人靠衣装,就算皇太子威仪万方,可没了那身龙袍,也要逊色许多。

更绝的是脚下,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虽然是新布鞋,但似乎有些大,穿着皇太子脚下,有点儿踢踏,就这么一滞,行动的时候又少了三分气度。说实在的,只怕连英武些的侍卫都比他精神些。倒也难为他一番心意,为了见黛玉,竟然连体面都有些不顾,着实难得。

其他众人不过斜眼打量一下,忙躬身行礼,倒也不用跪,长公主宫里众人寻常见了后辈,也能托大,也真难为了皇子他们。但礼不能废,黛玉忙挣扎着要起来见礼。皇太子忙过去一把将她按住,手扶着她肩头,脸一红,却还不能失态,忙道:“见过姑娘!姑娘贵体有恙,启儿斗胆来探望,冒昧之处,还请姑娘见谅。”说着话,手却迟迟不动。

“皇太子言重了,我微贱之躯,又是些微小恙,不该劳皇太子惦记。皇太子乃国储,很该以天下为重,心系天下之病与困,则天下之幸。”黛玉刚受了一气,这会儿气色是有些不好,可底气还足。不仅病已无大碍;而其打定主意,不怕他。

皇太子愣了一下,看着黛玉的形容,玉肌如凝脂,著粉则太白;红唇比樱桃,施朱则太赤;黛眉如远山;皓齿如含贝。淡淡愁绪,隐隐刚强,高洁不可欺。一愣之下,才发现自己已经失态,却又愈发喜爱,缓缓收回手,恭敬的应道:“姑娘说的是。然则姑娘位比我姑,若是尊长尚不能孝事周全,又如何能兼济天下?所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我更该尊敬亲长,为天下先。不知姑姑有何教诲?听闻姑姑自跪经回来,一直抱恙,不知是何症候?不如宣御医来诊视一番,也好早日康复。”

黛玉看了一下,倒也有些敬佩,摇头道:“我不要紧,不过是些微小疾,有他们服侍,又托赖天恩寄身于此,已是万幸;不过歇息静养几日,也就该好了。倒是国事繁重,皇太子很该以天下为重。事有轻重缓急,难以面面俱到,孰轻孰重,想来皇太子自然能分得清。天下仰明主如久旱望雨、饥者盼食;皇太子神武世所罕见,还望以大任为重。虽有皇上操持,然而为人子若不能分父忧、为人臣不能解君愁,又何来忠孝可言?

我些微小疾,人皆常有。若是皇太子以此为由,费尽心机,甚至不惜陷万金之躯于险地,不顾容仪威严,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知道的说皇太子孝顺,连太上皇赐封的外姓孤女亦如此敬重;那不知道的,不知会说皇太子别有所图,还是会觉得皇太子本末倒置、轻重不分、婆婆妈妈,有失人主气度?难道要让天下失望,皇太子才肯悔悟?”

“这……”皇太子愣了,彻底呆了,过了好一会儿,擦着一脑门的汗,点头道,“姑姑教训的是。我日后必谨记于心。然而天下不可无主,也不可有二主。如今父皇春秋尚富,皇祖父都不肯轻易参政,启儿也不敢多插手涉足,以免天下起二心,为乱之源。

父皇嘱咐启儿偶尔帮着批阅奏章,熟悉朝政,又多看经史,相互佐证,领悟精要。但读死书还不如不读书,以免陷入刻板迂腐。以前总听闻姑姑才华馥比仙,一直未能当面求教,实为憾事。今日凑巧遇上,听姑姑一席话,果然是胜读十年书。若是能得姑姑时常耳提面命,启儿感激不尽。只怕天下也能获益匪浅。不知姑姑意下如何?”

顺着一句话,好个皇太子,竟然就如此直接的提出来。眼里满是期盼和爱慕,只等黛玉一言,似乎就可以聘入东宫,日后常伴左右,却是人生一大幸事。知己难求,如此才华横溢胸有丘壑却又凡事不管的佳人,简直是上天的珍宝。越是这么想着,眼光也炙热起来,借着要吃茶,回头就要将众人打发了,好与黛玉一诉衷肠。

不过竹殿的人只听自己主子的命,别人……任他是谁,也都先怀疑三分。更何况听见才刚那句话,更加如临大敌,哪里肯留下黛玉一人来应对?佛爷的事儿,现在已经不止一二人知道。若是皇太子再插—进来,这事儿,也够搅和的。

黛玉看了众人一眼,红着脸,扭头看看外面,天色已暗,既然皇太子这么直接,她不如也直接些,一回就将他堵死,想了想,道:“子曰:‘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孟子&8226;万章上》中有子产舍鱼的故事,以为‘君子可欺以其方,难罔以非其道’。皇太子聪慧,不知这又作何解?还请不吝赐教。”

皇太子……这会儿,诚惶诚恐,再没想到黛玉会拐这么大一个弯儿笑话他随口胡说,真没想到,小小女子,竟然出口成章,而且深刻入理。但转念一想,如此佳人,下嫁其他人终究可惜,不仅不能得尽其才、利天下。而且若是遇人不淑,她这等胸襟气度,如何能轻易为人拘束,如此岂不是要吃亏?

想到这里,皇太子羞惭惊叹道:“姑姑一言,启儿骑着快马追三年也未必能追上。虽然本朝严禁后宫干政,然而姑姑心性纯正。历代皆有聪慧女子辅政的美事佳称,若是能辅弼朝政,启儿三生有幸,也是天下苍生之幸。烹鱼之时是有欺心,现在却是一片诚意,还请姑姑成全。”说着话又躬身给黛玉行礼,很是恭敬。

怎么?今儿是怎么了?越是客气的拒绝,这……软硬都吃的家伙!黛玉气得脸色发白,咬着帕子,想了好一会儿,恨道:“皇太子所言差矣。皇太子既然不想死读书,连我姑娘之言都愿意听,若是能广开言路,愚者千虑必有一得,若能善待之,何愁没有辅弼之人,又何须我背着国之约制涉政?既然屈尊称我为‘姑’,如此之事,岂非有违伦常?皇太子虽贵为皇储,也不能需要圆时说圆,需要方时说方。想见我是称‘姑’,有求时又视我为异姓。如此自欺之事,虽愚者也不该任意为之,遑论皇太子之尊?”

众人听了个大概,虽然黛玉的话拐的快,但大概意思还是清楚的,或者偷偷打量皇太子的意思,就知道黛玉厉害,无不心下得意,恨不得跳起来拍手称快。至于皇太子咬牙切齿恨不得吃了他们,只要他吃得下,也没所谓了。

皇太子被这番一说,脸也憋得通红,或者是羞的。但黛玉言辞凿凿、在情在理,他断没有勉为其难的理儿;更何况跟前还立着这么多木桩子,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这么大胆子,竟然敢不听他的话,丝毫面子都不给。如果不是他们在,没准儿黛玉羞涩一下,或者他再主动一些,那又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情形,可就难说了。可现在话就堵在这里,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