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样,我……”水溶忙插话道,“错兄见谅,小王来,原是想请错兄今日无论如何光临寒舍一趟,小王不胜感激。至于这事儿,原也不难,不如请鸳鸯姑娘一块儿至敝府,一会儿再议不迟。不知错兄意下如何?”
怎么又来这一招,来了就要请他走?
“还请错兄见谅,并非小王有意强人所难,实则今日有事儿,迫不得已。还望错兄能移驾敝府一叙,小王不胜感激。”见佛爷迟疑,水溶赶紧解释道,“今日本是家母生辰,记得错兄精通阴阳之术,家母素来信奉,又仰慕错兄之名。小王敢请错兄移驾,与家母一叙,了她一场心愿,也算全小王孝子之意。再则小王另有要事相商,还请错兄不吝赐教。”
要事?太妃寿辰他这会儿跑出来请人,这又是何道理?佛爷想了一会儿没头绪,只得叹道:“王爷一番孝心固然感人。但太妃大寿,想来府中必定事多客多,我素来不爱那些应酬,还请王爷宽宥。若是别无他事,还是尽快回去招呼客人要紧,也请待我向太妃贺寿。”说着就让曲折去准备拜礼,什么开过光的菩萨像佛珠之类的,他这里不少。
“还请错兄见谅。”水溶都有些急了,赶紧拦着曲折,道,“若是错兄能光临寒舍,便是最好的寿礼。实不相瞒,眼下还是国丧期间,不能筵乐,故而已将生日推到六月,今日并不曾请客。至于另外的要事,正是与林姑娘……有些干系,小王斗胆相邀。府中已经略备薄酒,又有一池荷花,请错兄品鉴。也请鸳鸯姑娘一并前往,不知可否赏光?”
言已至此,都快真刀真枪开始抢佳人了,佛爷如何能推辞?既然他摊了底牌,倒也难为他信任,佛爷更是觉得奇怪,不知道水溶怎么就这么相信他,甚至都让他有些汗颜,想了想,应道:“既蒙王爷错爱,我哪里好再推辞,反而扭捏了。既然鸳鸯姑娘的事儿王爷能鼎力相助,总胜过我一个世外之人,一人之力。”
鸳鸯得了话,迟疑半晌,推辞道:“王府重地,我一介布衣,如何好擅入?”
既然都答应了,也还算爽快,水溶喜得忙站起来就要往外让,一边儿道:“不碍的。鸳鸯姑娘精勤诚恳,气度不凡,让人敬佩。再则史太君与小王也算长辈,鸳鸯姑娘服侍史太君劳心劳力,小王很该专门拜谢才是。还请姑娘不要客气。”
“王爷客气,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鸳鸯也懒得扭捏。
门外轿子已经备好,鸳鸯坐一顶二人小轿,曲折带着拜礼与其他人骑马。让水溶格外吃惊的是佛爷竟然还是八抬大轿,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八抬大轿得正二品以上才能坐,之前佛爷领旨前往贾家,坐也就坐了,现在算是寻常,他竟然也还坐着,实在令人费解。
其实佛爷也不想摆这么大谱,可不是有人爱拿衣裳车轿定人尊卑吗?尤其是王府。他既然吃过一次亏,傻子才领第二次。既然大皇帝让他坐,不坐白不坐。再则骑马或者四人轿子出门容易被人顶撞,或者被来升一马脚踩到理都不理,他还是拿着大帽子唬唬人的好。菩萨也不爱惹是生非,这算是自保。
一路上一人一段心思,佛爷一直在盘算,要问出些水溶的打算。水溶高高兴兴,以前还想问佛爷底细,现在也懒得管了,不如让他帮着将事情办妥便罢。而且看样子佛爷也非凡辈,想来不论他到底是什么底细,至少不用担心他使诈。倒是难为他这么信任,连佛爷都感慨。
鸳鸯则满腹狐疑,不知道佛爷到底要搞什么?黛玉的嫁妆现在都岌岌可危了,他竟然还能如此悠闲。是啊,自从定了谋逆,贾母被草草下葬,贾家就只剩下那间金山银海的库房了。虽然没人问也没人动,但稍微有些脑子的,谁能想不到,那里放着的是什么。但因着贾母下葬,剩下的十二个家奴,除了鸳鸯是自由之身,不用入狱神庙被重新发卖外,其他的都去了。也不知道佛爷是怎么打算的,现在连个自己人都没有,他也不担心。
当然,佛爷才不会没自己人呢。那些看守库房的,一多半都是“自己人”,卫若兰甚至将锦衣卫也都搞定了。倪二等又弄了许多旁的人四处盯着,自然万无一失。而且要紧的东西已经挪了许多出来,剩下的金银,也管不上那么多。水至清则无鱼嘛。
且不管这一路所想,当下众人来到北静王府,北静太妃原本还犹豫着该如何接待佛爷,甚至还想试试他的底细。谁知一会儿有家丁来报,佛爷竟然和水溶一样八抬大轿,做工装饰只好不差,后面还跟了一顶二人小轿。少不得,还是中门大开的好。比水溶的轿子还好,那还不得是亲王那,谁没事儿跟那等权贵过不去?
轿子进了仪门,水溶领着佛爷直接往北静太妃的院子而来,还客气的让着鸳鸯。鸳鸯实则亦非初次来此,但此前是陪着贵客贾母来此,现在身份不明;日后,就不知道了。当然水溶似乎已经将鸳鸯看着家人,甚至已经当着黛玉的陪嫁大丫头,格外敬重,先由着他吧。
北静太妃屋里,听闻水溶已经领着佛爷进来,北静王妃已经带着众位小姐姬妾等退下,留下的只有水溶的兄弟叔伯五六人,正在陪北静太妃说话凑趣儿。虽然是生日,也不曾太过装饰,不过换了件儿暗红色的袍子,带了朝阳五凤挂珠钗,简单装点一下,图个喜气。
佛爷四处打量一下,愈发对贾家有了新的认识,也就是再惊叹一番而已。当下见到北静太妃,只一眼,忽然就觉得,许多事情,还是她的主意。或者她与史太君一般,虽然看着只是在府里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然则但凡大事,就一定还是她们拿主意。只等水溶介绍过,佛爷让曲折递上贺礼,道:“恭祝北静太妃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区区薄礼,还请笑纳。”
北静太妃端坐在榻上,原本还对那顶八抬大轿起疑,这里众人还在嘀咕,没想到见到本人,竟然……趁着门外烈日耀眼的光,让她有些不敢睁眼,只觉得见到他不由得心里发慌。这,究竟是什么人?!或者,难道他真的是“神”?可仔细看看,似乎又不是。就这一刻,对于他的轿子,对于他如此恭敬的站在眼前却并不行礼,丝毫不觉得奇怪。反而站起来,让道:“久仰大名,今日得见,可谓平生一大幸事。只是贱辰惊动神医,有劳破费,心下不安。”
这也太客气了,佛爷一愣,忙淡笑道:“太妃客气,倒是久闻太妃慈爱,一直未能前来拜会。今日冒昧前来,不周之处,还请太妃见谅。”
北静太妃又是一惊,别看他年岁不大,但说话有骨有肉,听的人既舒服又不敢多想,忙笑让道:“园子里已经设宴,就不在此虚留,还请神医移驾,就园中一叙。常听王儿提起神医,说神医医术高妙;又是与神医一见如故,定要结为兄弟。闻名不如见面,果真人中龙凤。”
“太妃过奖。世外之人,如何能与龙凤相提并论,老太妃见笑了。”佛爷应道。
“听闻神医还懂些阴阳之术,又为史太君诵经,不知可有此事?我欲在这园旁修个院子,不知神医可否指点一二?”众人进到北静太妃院子后面的花园,虽然远不如大观园气势雄伟,但处处透着精致,若用“小巧玲珑”喻之,再无不妥。一侧紧挨着院子,多种蔷薇海棠等低矮花树;中间假山石头上爬满古藤,阴面颇多兰桂;再往后则是一个大池,内中种着荷花,这会儿开得正好。池中有个小亭,四面挂着帘子,酒宴便是摆在那里。
看一眼佛爷身后紧跟的鸳鸯,北静太妃若有所思,问道:“姑娘……”
“还请母妃和鸳鸯姑娘见谅,”水溶大概是高兴过了头,听得问才赶紧道,“才刚母妃忙着和错兄相见,格外投缘,王儿倒是忘了。这位鸳鸯姑娘,原是史太君的贴身丫头,已经赎身。只因重情重义,一直服侍史太君到老。史太君临终前曾托她服侍林姑娘。现在她……暂时见不到林姑娘,不知林姑娘意下如何,故而前来找错兄求助。刚巧遇见,就将她带来了。”
世上还有这等粗疏之事,鸳鸯也不计较,不论是水溶依旧当她没要紧的丫头,还是高兴的过了头。她现在是自由身,既然是水溶请她来的,又不给她引见,她乐得少跪一次。这会儿提起来,鸳鸯也不拿大,忙行礼道:“见过北静太妃,给太妃请安。”
她?……北静太妃看着鸳鸯,心头一动,似乎总有些不舒服的感觉,愣了一下,才忙笑道:“我老糊涂了,之前总见姑娘站在史太君后头,难怪才刚觉得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怠慢之处,还请姑娘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