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玉菡接过音儿的巾子,擦着身上的雪,一边儿告饶道:“好公主,一罪不能两罚,我都已经受过刑了,难道还不能放过我?再说了,那句又不是我叫的,是人家忽王子叫的。”
“还说,他才学这里的话,自然说不清楚,你就取笑他,还取笑我。”黛玉得理不饶人,被佛爷看着,又是给她暖手又是给她擦脸,极不自由,便将气都撒到蒋玉菡身上。再说了,这世上就只有她可以嘲笑湘云爱二不分,别人是不可以学样的。
“公……主……”忽儿冉站在门口,看着黛玉的模样儿,格外喜欢,小心的叫着,又看看佛爷,神色极其恭敬。虽然不会汉话,问不了,但心里总觉得佛爷与他自幼见到的佛有六七分像,尤其是他做早课的时候,那样子,真的很像。可再看看黛玉,只觉得愈发惹人怜爱,一种不自然的亲近之感,也很想像蒋玉菡那样凑到她跟前玩笑,可又有些自惭形秽。因此站在门口,只能小心的看着,不敢太过靠近。
众人都是一愣,只觉得忽儿冉站在门口,很像个可怜的小孩子,一脸的向往,让人肃然起敬。而且又是使臣,总不好太过。黛玉看了看蒋玉菡,才将他丢了,笑着慢慢说道:“不知王子找我,有何事?”这个小王子,有时候会问她很古怪的问题。
忽儿冉感激的笑着,难得黛玉能这么细心,说的慢了,他也能听懂个大概。想了一下,用手比比黛玉跟前,就是很想到她跟前去站着。可这个难度有些大,没等黛玉猜出来,就有陈公公进来回话,催着众人赶紧走。忽儿冉只得悻悻而归,却愈发下功夫学汉话,好早日能像众人一样,或者至少要让黛玉明白他的意思。
被佛爷抱在手里,黛玉看着忽儿冉鼓励的笑笑,便躲进佛爷臂弯,避开冷风,赶紧上辇。
“玉儿,说过多少回了,不要再乱跑,乖点儿,好不好,算我求你了,恩?”一边儿小心的替黛玉裹着斗篷、盖上豹皮,佛爷小声商议道。
“明明是他欺负我嘛……”又旧事重提,黛玉靠在他怀里,忽然想想,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又皱着眉头苦着脸问道,“我还不乖吗?又没有乱跑,你为什么总管着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再说了,雪地里便是偶尔摔一下也不疼,不怕的。”为什么就只能看着人家玩儿,她现在都好多了,也还只能躲在一旁,不好的很。
“玉儿……”佛爷有些无奈的看着她,停了一下,又小声的问道,“这个月的好事儿,晚了几天了?而且,没发现最近好些日子我都没碰玉儿了?”
“你还好意思,脸皮厚!”黛玉红着脸儿躲在他怀里,娇嗔道,“是不是累了?”
“才不会呢,就那么点事儿,我一天三趟都不累。”佛爷无奈的叹息,又小心哄道,“乖乖的,再想想,就没点儿头绪?没人告诉过你吗?”
“什么呀?”黛玉依旧红着脸,将头埋在他怀里,也不看他,过了好一会儿,才似有所悟,抬起头来,好奇的看着佛爷,见他一副正是如此的样子,可还是不大相信。低下头想想,问道,“你怎么知道的?多久了?”
“知道了?”佛爷咬着她耳朵,笑道,“我每日不知道要抓玉儿的手多少次,就一两回号下脉,不就知道了?而且玉儿好事一向按时,上个月少了两日,这个月到现在还没有,可不是准了?而且照着神示的时间,也刚好。”
又是他那该死的神示,黛玉嘟着嘴儿,皱着下巴,深深呼吸几下,抿着嘴儿,叹道:“这么说,是真的了。可惜……我可怜的孩儿……”
“玉儿,孩儿不会可怜的。听说若是孩儿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母亲的神情模样儿都会影响孩儿。玉儿别烦恼,要开开心心的。咱们有这么好的孩子,应该高兴才是。这也就是我为何要早早的告诉玉儿。玉儿……”轻轻的吮吸着,安慰她……
“有多久了?”黛玉轻轻问道。
“快两个月了,正是最要紧的时候,很容易丢的。所以玉儿要乖,好不好?”佛爷应道。
“……”黛玉脑子一转,忙问道,“蒋玉菡是不是知道了,为什么告诉他?”
“让他帮忙设法遮掩了。这事儿……”佛爷低声正色道,“越少人知道越好,眼下就只有咱们三个人知道。过几日再告诉雪雁和双思,别人尽量瞒的一时是一时,等瞒不过了再说。”
“好吧,大不了就还是说我害羞不想提了。”黛玉靠在他怀里,想了一下,自语道,“难怪最近困的很。但幸而不曾反胃恶心,想来孩儿也体贴我呢。可回宫后……两三个月,正是闹腾的时候……难怪最近饮食你也换了些,可为何不告诉我呢?还有,为什么先告诉那个没良心的小子!”自己有孩儿了,为何要让蒋玉菡先知道?!黛玉气不打一处来。
“公主饶命!”佛爷被打不过,苦着脸求饶道,“你自己的事儿,竟然没一点儿头绪……”
“哼,还敢说我!”黛玉愈发使劲儿的打着,恨道,“就算我不知道,又为何不告诉我?亏得我一直最相信你,竟然又这般欺瞒!”
“公主饶命,下回再也不敢了!”佛爷自知理亏,只得护着黛玉,赶紧求饶。
“竟然还敢下次!”黛玉将才刚的怨气都处在佛爷身上,尤其是,竟然让蒋玉菡先知道,她如何不生气?
“嘘……”佛爷赶紧咬着她耳朵,哄道,“再这么嚷嚷,只怕大家都该知道了。”
“那又怎么样?”黛玉恨道,声音小了,手却不停,非要将他打个够……也不解气。
且说黛玉一行紧赶慢赶,终于在冬月下旬回到都中。
既然是摆着仪仗回来的,又有真腊国使节,大皇帝竟又命淮阳王带着众多皇亲朝臣等在等驾坡外恭迎,好大的阵势!这里礼还没行完,又有太上皇命戴德带着大明宫的旨意前来,命将黛玉和佛爷赶紧接回宫。
黛玉和佛爷等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太上皇这么着急的做什么。但既然是圣意,少不得还得听着。至于忽儿冉一行人,自有郑和与礼部的人接送走。谁知忽儿冉一路来与黛玉等熟悉了,百般不愿意去行馆歇息,大概也是怕那些官样文章的人难对付。
“这可不行,虽说你我同行,但我要回宫,你是不能轻易去的。”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黛玉委婉解释道,“而且行馆也好得很,有人安排服侍,礼节也周全些。若是还记得我,日后自可到我府里做客,便很给我面子了。”
忽儿冉为难道:“回公主,不是我不肯去……只是,”可怜的看着郑和翻译,有些话终究难以出口,咬着嘴唇好半天,将淮阳王等都等烦了,才轻声求道,“郑官爷已经大概和我说过,公主尊贵,就算有很大的府邸,也未必在府里住。而且……我总觉得驸马爷……不似凡人,还想讨教一番,不知公主可肯赏脸?”
见他憋得可怜,齐文过来笑道:“好姑娘,要不然,就将他们安排到长乐公主府或者永兴亲王府去。两府地方大,眼下人也少,便是将外院拨一个出来给他们住,也便宜的很。如此则姑娘和爷一回府就能见到他。忽王子也算是离姑娘近了,全个心意,如何?”
这样有些不合礼制吧?众人都是一惊。可近来不合礼制的事儿也多,看这合昌驸马与长乐公主时常一块儿,还总叫她姑娘,就是一绝。再说了齐文既将就是合昌驸马,那些皇室宗亲也不便多计较。淮阳王尚算后辈,更没话说。倒是黛玉,这下犯了难,这个老实的齐文,这不是给他们出难题吗?答应下来,算什么?不答应,又是什么意思?
一个捣乱的还不够,这会儿借着人多,佛爷也胆子大起来,见忽儿冉眼光忽闪忽闪的,很是热切的盼望着,没等黛玉发话,便赶紧道:“这倒是个好主意,但只怕多有不便。不如就请忽儿冉王子到敝府做客,我再安排人服侍,也是一样的。至于其他人,则依旧去行馆,如此两下里便宜。寻常我们是不在府里,但府中有人管家,必定不敢怠慢了王子。不知众人意下如何?”说完又小心的看着黛玉,唯恐回去又要挨打。
“他一个人语言不通,如何到咱们府里去?”黛玉瞪了他一眼,赶紧道,“而且咱们不在,让他一个人留在咱们府里做什么?他若是与使臣一处,好歹还有个说话的,也是个伴儿。不如先到行馆去,待咱们回来的时候再恭请他过府,不是更好吗?忽王子,你说呢?”
“回公主。”忽儿冉刚高兴了半天,忽然被黛玉兜头一盘凉水,浇的呆愣在那里,只得小心应道,“公主美意,我不敢反驳……只是,若是要去,四姑娘……我们也认识,一处说话也好。她和那位姑娘还说要教我说汉话、写汉字、读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