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心理学快乐在左痛苦在右
18085500000014

第14章 我听到了地狱的声音(3)

2003年,估分报志愿。我对着答案,估算了一次分数,大约480分。这个分数,上一本无望了,只有二本。

6.5 少年的梦想

每个人都有一个梦。在每个成长阶段,梦想都不一样。我最想拥有的就是钱,有了钱,就可以买自己想要的鞋子,可以在冬天有暖和的衣服,不再受冻。自己当老板就会有钱。自己开公司钱就会源源不断。于是,我把我少得可怜的零花钱,全都省下来去买可以帮助我挣钱的书,其中有一本叫《20世纪最伟大的CEO:杰克·韦尔奇》

少年本是轻狂时,老来莫骂年少痴。我经常沉浸在梦中,梦想着自己在商海驰骋,梦想着在商业谈判中,机智潇洒,轻取上亿订单。所以我的梦想就是一定要报考工商管理专业。

朋友劝我:“这个专业,就业率低,最好不要报。”我说:“就业率低我也要报。风险大,回报才大。”朋友说:“这个专业太虚,还是学一点实实在在的东西好。”我说:“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我身边,没有自己所信服的人,没有亲身见闻,只有撞南墙才会回头。在志愿表上,我只填了一个专业,工商管理。不成功,便成仁。命运真的很奇妙,有时会把你拉到歧路,有时又会让你无路可走。考完后的几天,公布了分数线:一本分数线488,二本430, 三本400。

母亲高兴得到处说:“我儿子考上大学了,考上大学了。”走在街上,走在村里,大家都向她投来异样的目光。10年前,村里才出了一个专科生,现在终于又出了一个大学生,还是本科。我心里清楚,估计的分数顶多只是过了二本线,并不代表被录取了。我想说点什么,可犹豫了,母亲认定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村里的人不停地道贺,说着半真半假的话:“你有个好儿子,以后享清福哦。”母亲脸上堆满了笑:“哪里哦,我儿子读书努力。” 她把所有好话都安在我头上,甚至把我夸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不看电视,不上网,不玩,不出门,只知道看书,看书。

这就是母亲心中理想的我。

6.6 落榜

几天后,分数公布了,463分,我报考的成都一所高校的最低调档线是464分。这意味着我落榜了。知道这个消息后,母亲的脸一下变了,大骂着,我马上又变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坏的孩子。

父亲一边安慰母亲,一边敦促我表一下决心。我不说话,冷冷地看着。母亲对着我骂了几句后,又到床上躺着哭喊去了。我冷冷地看着。老套路了,无所谓了。

可是眼下我最担心的是:如何去面对村里的人。

一连几天,我不敢出门,害怕面对。有的人渐渐地看出了端倪,竟然还主动地跑到我家里来,不怀好意地问:“你是不是没考上啊?”等着看我的笑话。我再也受不了村里人连番的奚落,我逃离了山村,到了城里的家,躲进水泥筑成的隔离空间。在城里,总算好了一些,不会有那么多人串门了。

我要复读了,逃不掉了。这个假期,我希望先把病治好。我在城里待了一个星期后还是回到了农村的家。因为母亲对我说,村里有一个很神奇的老中医,治好了很多大医院都治不好的病。

于是,我开始了漫长的吃中药的生涯。家乡有一个老中医,大约70岁,据说很神。很多人吃了他的药,多年的病都治好了。

老中医姓刘,一个很常见的姓。我跟着母亲到了刘中医那里,刘中医并没有像传说中的神医那样鹤发童颜,相反有几分邋遢,花白的头发乱乱的。刘中医很健谈,看病不像其他医生那样,很快就看了,而是要跟你闲聊很久,有的话题跟病几乎没什么关系。

刘中医说了很多。比如他现在身体啥病没有,这么大岁数了,还可以不戴老花镜看书。他拿出了两本自己写的医书给我看,厚厚的,全是手写的,每一行都是五个字。他说:“从当赤脚医生到现在,没事就写,写了好几十万字了。”

刘医生问了我现在的病情,然后说:“我不给你开大包药,一样一样地调,先给你调脾胃。”第一天,开了一副中药,7元,吃完后没什么感觉。第二天,又去开了一副,12.5元。

当天中午,我睡着了!大约睡了40分钟!奇迹出现了!已经大半年没有睡过午觉的我,终于可以入睡了!起来后,我顿感神清气爽。多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母亲、外婆都高兴地说:“终于见效了,终于遇到好医生了。”

在此之前,一直折磨我,让我睡不着的后背的气泡转移了,渐渐地转移到胸部侧面了,不会再在睡觉时顶在背和床之间难受了。

第三天,我迫不及待地又去拿了药,很开心。中午,我躺在床上,想着快睡着,快睡着,却再也睡不着了。上次40分钟的午觉如回光返照一般,再也不出现了。我又去拿了几副药,苦苦的。可效果还是老样子。这时母亲又不高兴了。好多次在路上,一听见认识的人问:“到哪儿去啊?”她就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生病:“唉呀,去给他看病啊,我都花了100多了啊。唉哟,花好多钱哦。”

这一刻我心如刀割。

6.7 与中医的亲密接触

2003年高考完后的这个夏天,是我第一次和中医亲密接触。之前也看过中医,吃过中药,但都没有深入地交谈和了解。这一次,我开始跟着这位刘老中医慢慢地学习把脉,了解常用的中药。

比如三根手指头按在右手静脉上,三个手指头的位置分别代表着:肺、脾、命门。三根手指头按在左手静脉上,分别代表着:心、肝、肾。但我还是想问:“静脉就是一根血管,为什么会跟内脏相关呢?”刘中医说:“这个科学还解释不了,是扁鹊提出来的。”

人体主要是靠气血来调和的,我现在就是气血不和。我慢慢地看着病。直到有一天,刘老医生给我把脉,把出一个结果:我肾虚了!

妈呀!我还是处男啊,从哪里得的肾虚啊!

“我怎么肾虚了?”我担心地问。“你气血不足,供给肾的气血也不足,于是你就肾虚了。”老中医给我开了人参、当归、枸杞等大补之药。

老中医的神奇一去不返,吃了一个月的中药,对我的病没有起作用。我一闻到中药的味道就想吐,最终还是放弃了。

用中药治疗抑郁症后的三年,我才终于明白了中医的本质和吃一个月中药所受的欺骗。

2003年下半年,也就是复读那年的上半学期,我一直是腹泻、失眠、胸闷。看医生,服药,已经很长时间了。走在路上,总是感觉踩着一团棉花。高四,这一年,是我人生最痛苦的一年。抑郁症的症状在2003年上半年就已经很严重了。那是高三下学期,我还坚持着与抑郁症作斗争,我被病痛折磨着,并且抑郁症越来越重。

之前说过,我父母一直想用封闭的环境来培育我,妄想使我成为一个圣人。直到2000年,我考上重点高中后,家里才买了一台25英寸的长虹电视。但也只有周六晚上才能看上一会儿。

直到2000年,我才知道四大天王的名字:刘德华、张学友、郭富城和黎明。但是,这几个人,我只能从电视上认出刘德华。

张国荣的名字曾经在书报上看到过,并没有在意。我从同学有关张国荣自杀的闲聊中知道,张国荣是同性恋。同学买的报纸上面有张国荣的头像。我猛然想起,在很久以前,大约是10岁时,我曾经跑到同村的一户有钱人家里看过半部枪战片,其中一个男主角便是张国荣。

这部枪战片只看了一半,但对于那时总共才看过几部电视剧的我来说,已是十分高兴了。我从小就很封闭,长大后偷偷跟着同学上了几次网吧,还不知道怎么搜索电影。那时的网吧网速就一个字:慢。打开一个网页得等半天。

城里最好的一个网吧电脑可以同时带两个QQ,两个网页,还能在线听歌,歌曲不会时断时续,网速快,生意自然好得不得了。我还记得看过张国荣演的一部电影《东邪西毒》,同样只看了一半,影片的色调很暗。

青春是宝贵的,时间是短暂的,一个人,从18岁到30岁之间,12年的青春,看似漫长,却一晃而过。

今年,我将29岁,青春已经只剩下一个短短的尾巴。还好,青春总算在后面的一刻给我留下了半段光明。正如我之前所说,在服药之后,我整个人处在睡眠和冰冻的状态。时间只能被蹉跎,只能用残存的一点理智去疲于奔命。多少次在大学的夜晚,我拿着书,坐在图书馆前,努力地去看着眼前的文字、符号以及公式。明明在10分钟前才看过的内容,回过头来看,脑子却是一片空白。狠狠地击打几下头部,头痛入心,残生何了?

曾经灵光无比的大脑,如今变得迟钝不堪。再也做不到过目不忘,再也做不到头脑清晰。抑郁症对于人的损害,远胜于很多肢体上的残疾。一个人如果少了一只手,但有清晰的大脑,仍然可以快乐地生活。

6.8 退学

抑郁症最严重的时候,是在2003年年底,距离2003年元旦已经快一年了。从2003年9月开始,复读已几个月,复读的压力越发巨大,我一直断断续续地服药。每晚只能在深夜1:00后才能入眠,凌晨5:00铁定醒,中午更是睡不着。

每天的睡眠时间不足4个小时。难受的时候,我不去上课。我一个人慢慢地走,走到离家很近的一座山头的草地上,四顾无人,一头倒下,独自哭泣,一躺便是从早上到晚上,不吃不喝。多少次经过悬崖,我都想纵身一跳,以得解脱。最后生存的本能还是阻止了我。

到了2003年12月,抑郁症更严重了,每天至少有两次的严重腹泻。我常常对着一个个很简单的化学符号发愣,比如NaCl这种最简单的化学式,居然要看上一两分钟才能明白过来。走路也成了困难的事,脚底像有一团棉花,越来越厚,走上几步就气喘吁吁。我坚持不下去了,我觉得自己的精力和生命已被耗尽。我已无力再战。

一天,我从学校回到家后,痛苦地倒在床上。我决定退学,不想再拖着这具痛苦得已经没有灵魂的躯壳,疲于奔命。

父亲问我:“你决定了吗?” 我痛苦地点点头。

“好吧,先把你的病治好吧,身体好了,干什么都行。好好治病吧!”父亲叹口气说道。“你就这样不去了吗?就真的不去上学了吗?”母亲哭喊着摇着我问。

“我不去了,我不行了。别逼我!”我虚弱地说道。“算了吧,只要他身体好,就算是拉三轮,也能快乐地活下去。”父亲在旁边说道。

“我不要,我不要,我就要我的儿子是大学生,我就要我的儿子是大学生!”母亲发狂似的哭喊着,不停地摇晃着我的身体。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眼睛紧紧地盯着天花板。我已经是一个废人了,说不定哪一天,在某一秒没有克制住,就从悬崖上纵身一跳,彻底解脱了。大学生这种虚名,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说:“我想去山上逛逛,在家里闷得慌。”父亲说:“我陪你去吧。”这一次,我和父亲沿着家门前的铁路,慢慢地走着,爬上我平时常常去的那座山。

山顶上风很大,却不甚寒冷,难得出了一天的大太阳,温暖的阳光将整座山包裹起来。

父亲先开口了:“儿子,你要理解妈妈,别太计较了。你不想上学,就先休息一段时间吧。你需要什么帮助,就跟我们说,我们尽量满足你。要不我们到成都的大医院去治治?”

“好吧。”我点点头。

在2003年的最后一个月,我终于第一次坐上了火车,第一次踏入这座城市,但是,早已没有了期待。我以病痛之身辗转于陌生的城市。我去了青羊宫旁的四川省人民医院。神经科的一个老专家很负责,仔细地询问了我的病情,也检查了我的握力是否正常等项。

老专家问我要不要开百忧解:“这个药很好,就是贵了点。”刹那间,我的脑海中想起母亲向旁人诉说花了多少医药费的声音。

“不要,不要,开些便宜的药就行了!”我马上说道。老专家给我开了大约300块的药。

第二天上午,我到春熙路上逛了半天,买了一双鞋和一件外套。这件外套到现在已经9年了,仍然在我的衣柜里挂着,袖子已经烂了,偶尔拿出来在家里穿上半天。

我拿了药回到家乡,仍然没有去上课。药也没有起什么作用,我的腹泻越来越严重。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春节。

2004年的春节,我是在镇上的一家小诊所度过的,两只手被扎成了马蜂窝。失眠,腹泻使我彻底垮了,我只剩下残朽的病体,只剩下无用的大脑。

大年三十的晚上,家家户户都沉浸在过年的快乐中,而我已经连续输了好多天的液。可是各种抗生素对神经性腹泻并无作用。在这个对于一般家庭来说最重要和幸福的夜晚,我跪在地上发狂般大吼:“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我的青春难道就这样凋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