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的我像在掉进无底深渊的瞬间抓住了一根稻草。既然抓住了便要抓牢,我暗暗地对自己说。
我赶紧在系学生会的布告栏上找到了学生会主席的电话。学生会主席姓张,我没有犹豫,打了电话过去:“喂,是张师兄吗?你好,我是新进校的大一师弟,需要你的帮助。”
张师兄很热情地告诉了我他所在的寝室,叫我到他的寝室去。10分钟后,我到了张师兄的寝室。寝室门半掩着,我敲了敲门:“有人吗?”“是小楚吗?进来吧,等我一下,我在洗头。”张师兄说。
张师兄身材矮胖,人很和善。几分钟后,张师兄洗完了头,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坐下来问我的情况。然后他打电话给学生会的一个朋友,让他帮我联系心理咨询室的老师。
他得到答复是:最快要下周二才能咨询,到位于师生活动中心二楼的心理咨询室里找卢老师。此时的我,恨不得立即找到咨询老师,可以早点结束现在这种生不如死的状态。今天才周三,如果我昨天就找到张师兄联系,说不定现在就已经在咨询了。仅仅晚了一天,我就要再受一周的折磨。命运弄人,好运从来不属于我。
张师兄看出我的担忧。为了让我放心,他当着我的面又给他的另一个朋友打了电话:“喂,以前给我们上过课的卢老师,在心理咨询方面是不是很牛啊?” 对方的回答十分肯定。
“看,我的那个同学也说了,卢老师很牛的,放心吧。”张师兄安慰我,使我的担忧少了几分。
我要和他分别时,他说:“下周二你要去时,给我打电话,我陪你一起去。”
7.6 等待
等待是痛苦的,也是漫长的。急切的等待是因为存在希望,等待中的恐惧是因为害怕希望破灭。这一个星期,不,准确来说是六天,我都是在心神不宁中度过的。每过一天,每过一个小时,我都在计算还剩下多少时间才可以咨询。
由于心情焦急,这六天,失眠与腹泻也陪着我。终于挨到了星期二,咨询时间是下午4:00,我下午3:30时给张师兄打了电话。张师兄说话算话,陪我去了心理咨询室。
心理咨询室在一座三层小楼的第二层,一个橘红色的小门后面又重新隔了一个小房间,作为咨询室。外面有两排沙发,给需要咨询的朋友休息。
咨询室门外,有学生会的干事轮流值班。我咨询的那一天是一个女孩子值班,短发,微微有点胖,性格很开朗。女孩看见我们进门,招呼我们坐下,问道:“你们是来咨询的吧?”
“是的。”我在脸上挤出一丝微笑。女孩说:“哦,好,那等一下,这位同学咨询完后,就轮到你了。” 我问:“是哪位老师啊?”女孩说:“吴老师。”
我一惊:“怎么不是卢老师啊?”女孩说:“卢老师这几天不咨询,她出差了。现在只有吴老师在。都是一样的。”
我的心里略微有一丝失望。我转念一想,既然来了,就咨询一下吧,毕竟是不要钱的,以后还可以接着咨询。
每去华西咨询一次,得花费我半天时间,来回加上路费、挂号费、咨询费得60多块。最后开的药还没有太大的疗效。
在接下来的几分钟,我跟这位女孩子闲聊了一下。在我的心中,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我更惨的了。我总是想找一个比我更惨的人,却总也找不到。我问了女孩子的姓名,很好记,陈坤,跟大名鼎鼎的男演员同名同姓。
陈坤说:“我10岁时,跪在法庭上,求父母不要离婚。你有我惨吗?”我说:“你看看,我现在连健康都没有了。”我们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斗着嘴。
10分钟后,咨询室的门开了。一个女生拎着包从咨询室里走了出来。在她走出来时,我特意看了一眼这个女生。后来,我和她都成了咨询室里的常客。我们经常遇见,但都只相视一笑,不会互相触碰心中的痛。
女生的身后是一位身材瘦小的女老师。“这就是吴老师,这位是要咨询的楚同学。”女孩说。
“那就进来吧。”吴老师招呼我进了咨询室。咨询室里有一张橘红色的桌子,两把椅子。吴老师坐在靠墙的那一端,我坐在靠着门的这一端。坐定之后,我仔细地打量着坐在我面前的吴老师。她瘦瘦的,穿着黑色的西服外套,头发比较凌乱,和想象中的专业心理咨询师形象差别很大。形象的落差,一下让我有一种失望的感觉。
本来就因为没有约上卢老师有些担心,再加上这种落差,我的心情一下就跌落到了谷底。
吴老师问:“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系的?”我如实回答了。然后我说:“老师,抱歉,能否问一个不太礼貌的问题?”吴老师微笑着点头说:“问吧。”我说:“请问您是专业的心理咨询师吗?因为我之前也找过很多所谓专业的心理咨询师咨询过,最后不仅病没好,还加重了。我很在乎这个。”吴老师说:“我是教育心理学专业毕业的,也是专业搞心理学的。”
吃了吴老师给我的定心丸后,我开始慢慢地讲述我的病因,讲我的母亲和我的家庭。在我讲述的过程中,吴老师会不时地打断一下,询问我一些细节或问一些问题。在谈话过程中,吴老师又写了一个电话号码给我,叫我到华西心理卫生中心去拿药。一听到拿药我就恐惧了,害怕回到之前被睡眠冰冻的感觉,害怕大脑晕晕沉沉的感觉。我对吴老师说:“我不要吃药,上次吃了药好痛苦。”吴老师说:“好,那就先咨询两周。”大约半个小时后,咨询结束了。
出于礼节,我向吴老师表示感谢,并且约定下周会继续来咨询。我走出咨询室,外面的陈坤和张师兄正在聊天。在回寝室的路上,张师兄问了我咨询的情况,我简单地说了几句。
其实,我的内心是很失望的。即使有不满,我也不便和张师兄说。吴老师并没有什么专业的水平,她的咨询和一般人的聊天没有什么区别。
人总是抱着太多的幻想。离开咨询中心,张师兄带我到操场上走了两圈。他不停地安慰我:“别着急,慢慢来。”
我告别张师兄,回了寝室。后来,我和张师兄的接触就少了。第二年,张师兄就毕业了,之后仅在QQ上聊过几次,就没有再看到过他。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对张师兄心存感激。他对我这样一个并不熟识的师弟,竟肯花这么多时间来帮助我,关心我。谢谢你,张师兄。如果有一天,我能再碰上你,一定请你喝酒。
7.7 吴老师的咨询
当你还在痛苦中时,时间永远是无比的漫长,但当你走出痛苦时,再回首这段时光,就会忍不住嗟吁青春的易逝。
第二次咨询定在下周二的同一个时间。由于第一次对吴老师的印象不是太好,我的心情一直很低落。在寝室里,由于我从小被父母圈养着,不许我交朋友,我不知道怎么与人相处。我失眠,害怕吵闹,而同寝室的室友喜欢放声音很大的音乐,喜欢听激烈的枪声。我觉得好痛苦。我总是跑到图书馆坐上一个晚上,看杂志和一些社科类的书。
咨询的第二周下午4:00,我来到咨询室。这次值班的同学不是陈坤,而是另一个女孩。虽然我心里很痛苦,但还是不愿意在女孩面前丢脸,装作很大方的样子,跟这个女孩搭话。
过了一会儿,咨询室的门开了,吴老师招呼我进去。“小楚,这一周情况怎么样?好些了没有?”我说:“没怎么好,还是失眠,心烦。”
吴老师问:“那你平时除了上课做些什么呢?”
我答:“在图书馆看书,再不就是上网。”
吴老师问:“平时锻炼身体吗?”
我答:“不,我一直失眠,头痛,还拉肚子,浑身没力气,从小到大我一直不喜欢运动。”
吴老师问:“你有什么擅长的运动吗?”
我答:“没有。”
从记事开始,父母就不允许我出去玩耍,只准我坐在书桌前看书。在我6岁时,父母曾让我去打过一次乒乓球。哪里知道,这也是我在上大学之前打的唯一的一场乒乓球。那是我转学到城里的第二个月,我跑到父亲单位大院里的乒乓球台和一帮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孩子玩。好不容易在母亲不在的时候,父亲特许我出来玩一会儿。我和一群小不点儿玩得很开心。
可是开心的时候却出了一件大事。两个男孩子在我的左边,一个女孩子在我的右边。最左边的男孩子很调皮,摸了一下左边第二个小孩的屁股,第二个小孩就顺手摸了一下我的屁股,然后,我很自然地去摸了一下我右边女孩的屁股。
再然后,女孩就哭了……再然后,女孩就去告诉她母亲了……再然后,旁边的男孩们全都指着我叫流氓。最后,我哭着跑回家了。
父亲关上门,对我说:“在这里和农村不一样,女孩的屁股是不能摸的。”
可是,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以致后来这一群男孩总是拿这事嘲笑我。嘲笑我还有一个原因:我的衣服总是最破的。我母亲几乎很少到市里来,同一个大院里的人看到我穿得那么差总认为我没有母亲,是没有人要的孩子。小孩渐渐地不愿意跟我在一起玩。
我的童年是孤独的,不过也有几个在一起玩的朋友。比如,刘洋,和我父亲在同一个车间上班的刘大叔的儿子,比我大一岁,也高一年级。我们经常在一起玩。刘大叔给刘洋买了一个篮球,刘洋经常在楼下的篮球架那里玩。
我对父亲说:“我也要一个篮球。”父亲立刻眼睛一瞪:“一个篮球要好几十块呢。哪来那么多钱?”
可是,为什么刘大叔可以给孩子买呢?并且刘大叔有两个孩子,老婆还没有工作。
第二次咨询,我讲述了我和父母之前的事情,就如前文所述的。不久,我哭了,我好久没有哭过了。在刚进大学的时候,我腹泻,浑身无力,失眠,和同寝室的同学合不来。我只好给父母打电话,希望得到一点儿安慰。
如果父亲接电话,还会安慰我几句,叫我坚强一点儿,好好与同学相处,慢慢地适应。尽管帮不了我多少,但父亲的安慰,至少会让我好受一些。
可后来在一次通话中,父亲正在和我说着话,母亲却一把把电话抢过去,破口大骂:“你不要再动不动就打电话回来,行不行?听到你说这些我心烦。你怎么总是拉肚子腹泻,你不要拉好不好?”言下之意就是:你痛苦难受自己担着,别让我知道,别影响我心情就成。她的意思是拉肚子腹泻似乎是我故意的。
那一瞬间,我没有了眼泪。这样的事情,我经历了太多次,已经习惯了。
而今天,在咨询室这个封闭的环境里,我终于哭了。吴老师不停地安慰我,叫我用体育锻炼来缓解焦虑。吴老师在一张纸上写道:每天锻炼一小时,摆脱焦虑情绪。
吴老师对我说的话,我始终觉得和一般的人安慰时说得差不太多,看不到心理学专业的水平。出于礼貌和感激,我埋下了这心底的疑问。
我问吴老师:“我在书上看到有所谓的病灶,病灶是在哪里呢?”
吴老师说:“在大脑里,这是一种强迫思维引起的。反复强化,在大脑里,就会有一部分细胞,固化成这样的功能。”
我说:“怎么才能去除呢?”
吴老师道:“不断淡化,转移视线。做很多你想做的事情,用大量的事情让自己的大脑不要去想,不要进入强迫思维状态。”
这次咨询在我的印象中大多已经模糊了。不过有一个好的方面,从这个时候开始,我养成了一个好习惯,一直受益至今。
走出橘红色的咨询室,我到图书馆借了一本书:《跑步》。外国人写的,薄薄的一本,有些年头了。书中写道:你想健康吗?你想美丽吗?你想长寿吗?那么请你跑步吧。
当天晚上,我开始了第一次长跑——绕着学校二食堂旁边的操场进行。长期的抑郁症折磨,让我的身体太虚弱了,跑了400m就气喘吁吁。没有球鞋,没有跑步的短裤,我怕冷,穿着春秋裤和一件毛衣跑。在满是星星的夜空下,操场上有很多出来跑步的人。我跟着人群,断断续续地跑了两圈,满身虚汗。我很累,洗了个澡。虽然我很疲惫,但疲惫却不能转化为香甜的睡眠。
第二天早上,6:30,我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了。既然睡不着,就去跑步吧。我挣扎着脱了外套,穿着毛衣,又围着操场跑了3圈。跑完后,我恶心,干呕,难受,吃了点早饭,跟着人流来到教室。我整个人空空的,有一种虚脱的感觉。看来,我运动过量了。久病还是缓药医啊。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我养成了晚上跑步的习惯。早上跑步,一天都疲惫不堪。晚上跑步,累了,马上就能睡觉,不影响工作学习。这一坚持就成了一种习惯。渐渐地,晚上跑步能跑两圈了。《跑步》这本书上说,不要总是围着操场跑,变化的场景能提高人的兴趣。
我开始围着学校所在的小镇跑上一整圈,从学校后门出,经过繁华的商圈,经过东风渠大桥,再经过三环外的成洛大道,从学校前门入,全程4000m,需要跑上1个小时。运动量的增加,并没有带来睡眠质量的改善,却带来了食量的明显增加。我以前一天不吃都不觉得饿,现在饭量大增,能吃四两米饭。
7.8 跑步
在抑郁症患者里,相当一部分人,都不怎么爱运动。他们把自己封闭在一个小小的范围内。
运动其实是缓解焦虑、抑郁情绪的一种很好的手段。科学研究证明,运动可促使大脑分泌多巴胺、内腓肽等物质,提升五羟色胺的含量,缓解抑郁情绪。
吃药副作用太多,正作用也一直不明显。更重要的是,越吃药病越重,病越重吃药越多。刚开始跑步时,觉得身体没劲,但要坚持。当自己累得快跑不动时,咬咬牙,使劲跑,撑过这一段,马上就好了,越跑越能感到自己体内残存的青春活力。
刚开始围着单调的操场跑,转而围着校园内的道路跑,再后来,围着整个小镇跑一圈,足足4000m。我逐渐增加了自己的运动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