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粗心得可笑。买完一个楼盘,别人问我,你在那儿买了几个,多少号?几层?我不知道!合同呢?不知道!房子都拿了半年,不知道自己的合同在哪儿。
季艺
从2000年开始,加拿大吸引了大批的中国富人,10年时间里,他们用金钱、人口、对规则的破坏以及不安彻底改变了那里的很多地方。
加拿大房价在过去一年时间上升了8%,温哥华上升21%,中国移民旺盛的购买力成为房价上升的主因。
很多中国人自己买地建房、提升房价,再卖给一批又一批刚刚到来的同胞。新移民就这样用土地和房子在当地创造出一个财富增长的游戏,不断吸引同类加入其中,以大规模占有不动产的方式,崛起在大洋彼岸。
房子由“日用品”变为“金融产品”
在一辆开往多伦多郊区的车上,8个从大陆来的投资移民坐在一起,他们拥有同一个地产经纪,从温哥华坐了5个小时飞机来这里购买“楼花”(那些两三年之后才会建好,只需首付5%即可获得的房产)。2天时间里,他们一直在城市外围参观各种正在建设的房子或干脆只是一块空地,多伦多在这些投资移民眼前始终展示着一个工业城市的灰色。
为他们开车的是个姓陈的香港人,代表多伦多一家地产开发公司。在那些正在建设的房子前面,陈先生会由衷地兴奋道:“欢迎你们来到我家,这里的房子是我送给太太的情人节礼物。”他在这里买了5套房子,颇赚了一笔;有时,他也会一脸沮丧:“7年之前,我来到这里,一看到这些我就胆怯。”人们随着他的目光眺望远处,那里耸立着电线杆、工厂、烟囱,“但是现在500加元一英尺,地铁、公车全在这边,那时买的话只要200.”
20世纪80年代,陈先生来到加拿大UBC读书,在那里与李嘉诚的儿子李泽钜成为同学。因为大批香港人计划在1997年前移民加拿大,商人李嘉诚把这看成是自己的一次机会。在温哥华,他有一个本地富豪朋友叫George Magnus,这位富豪在距离Down Town不远的地方,拥有一个30英亩的小岛,经常开着私人水上飞机进入市区。1986年,温哥华世博会过后,如何重新开发利用会场成为温哥华市政府的一个问题。Magnus出席了加拿大总理安排的一次晚餐,当他了解到政府的意图后,他告诉总理,他对开发这片土地很有兴趣,可以找人一起开发。当天夜里,Magnus把这件事告诉了李嘉诚。
一年后,BC(不列颠哥伦比亚)省政府招标,Magnus为李嘉诚买下温哥华市中心204英亩沿海的土地,这块地现在被认为是世界上几个不多见的最美丽的大城市“外滩”。当然过程中也出现了很多争吵。加拿大人热爱运动,热爱住在森林旁边,华人则向往大海。很多有实力的本地开发商没有看到这块土地的升值潜力,他们考虑的无非是停车场、商场,李嘉诚看到的是香港移民成片成片的住宅。
在一个福利社会的房屋概念之中,加拿大人不认为“生活必需品”可以用来炒作,他们只把房子单纯地当作一个刚性需求的商品,往往看到实物之后才会付款购买。对于这个健康、稳定但有点乏味、保守的市场,李嘉诚既表现出了实业家的一面,也展示了一个金融家的天才。
“在开发这块土地的过程中,他没有向加拿大的银行借一分钱,而是直接从汇丰银行贷款,这决定了在销售这些房子时他可以不受本地金融业的控制。”陈先生说。项目后来被命名为Pacific Place,开发长达12年,包括8500套住宅、42英亩的花园、两座小学和8个幼儿园,迄今也许仍是北美最大的房地产项目。仍像在香港那样,从开工第一天起,李嘉诚就以楼花、期房的形式把房子预售给准备移民的香港人。温哥华市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时候,Pacific Place已经卖完了。自己的城市突然被一个亚洲人以3.2亿美元买下了1/6,不少市民对李嘉诚的投资很反感,认为自己成了二等公民。
李泽钜在这时强调了自己的加拿大身份:“6年前我们在加拿大投入巨资,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成了加拿大公民、温哥华市民。”20世纪60年代,他的父亲开始在加拿大投资,70年代李泽钜就常到父亲在温哥华北部买下的房子度假。1983年,18岁的李泽钜加入加拿大国籍;1987年,他从父亲手中接过了Pacific Place。从此,他一直强调自己是一个忠实的加拿大公民,他的妻子和3个孩子都是加拿大人。加拿大人的怒火平息了下去。
“而加拿大的地产公司同时发现,如果自己不按照香港人的方式卖楼花,房子将全部被香港人的公司卖掉,他们不得不效仿这种销售方式。”陈先生说,2000年左右,当香港人发现自己的小岛并没有因为回归而发生改变,于是大量回流。但一个从更成熟的亚洲市场而来的商人与他的同胞信徒,给加拿大带来了不能泯灭的改变,这种改变不仅仅发生在当时几乎可以称为“处女地”的温哥华,也发生在传统势力稳固的多伦多。如今,多伦多最大的一家地产公司Tridal的3位销售高层全为香港人,其中两位做到这个家族企业位置的副总裁。
当“楼花”大规模地进入到加拿大的地产市场,房子也由一种“日用品”变为“金融产品”。
多伦多开发商将买房团的最后一站安排到了尼亚加拉大瀑布前。距离瀑布最近的万豪酒店,所有房间都只有一侧,让人可以从上而下地欣赏瀑布。而一路看来的风景更为壮阔,车在巨大的公路桥上行驶,能看到安大略湖、葡萄酒产地以及湖面上炼钢的工厂。天空之中云团密布,城市就在你的下面。
两天时间,从南到北,开发商向他们展示了十几个楼盘,购买最后一套时,一位姓刘的女士几乎在一叠合同文件前面睡了过去。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粗心得可笑。买完一个楼盘,别人问我:你在那儿买了几个,多少号?几层?我不知道!合同呢?不知道!房子都拿了半年,不知道自己的合同在哪儿。”刘女士说。
在中国,她是一家钢厂的总代理,一生之中最自豪的成就是为鸟巢提供过65000吨钢铁。“一开始,这件事并不属于我。”她说,“当在电视上看到这个项目时,我急了,这么大的项目他们不通知我,你说我能不上心吗?”
她先是拖着一个装满厂里所有钢材品种的箱子到了人民大会堂门口——上飞机时,这个箱子因为超重被罚了700多元——人民大会堂的人告诉她:“我们不管这事,你可以去奥组委试试。”几经周折之后,在鸟巢的施工现场,她见到了负责钢材采购的人。从全国各地运来的钢都堆在工地上,它们要经受考验。“三次大雨之后,别人的钢都已经黄黄的了,只有我的还泛着深蓝。”她的钢厂在嘉陵江旁,那里的雪山铁矿有一种别处没有的防锈物质。“厂子里大的工程都交给我,因为我是一个一根筋的人。”刘女士骄傲地说。
逐渐把国内生意交给儿女的刘女士在加拿大生活已有4年。在这里,她试着将当地一个鸡饲料公司的产品卖到中国。“最后签约时,他们的要价高了一倍。”她也找过一个有机食品厂,“我花4天4夜用在线翻译软件看完了6页英文报表,发现他们的资产情况不是太好。”对方回答,因为要上市,难免会有一些不良成分以保证公司规模。“我不想当这个垃圾筒。”第三次,她决心投资诊所,但当一个更细化、具体的方案出来时,她发现价格全变了:“他们打电话,我说,你们不诚实,合作结束。”
2008年,加拿大房价到了一个低谷,从那时起,她开始用当地银行的贷款购买房产,不久前还收购了一个温哥华的庄园。“但我不打算在上面种任何东西。”她说,“太麻烦了,不费那个心,我只把它搁在那儿,让它升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