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祥瑞”公主的悲惨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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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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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瑞开始觉得,自己的一念之仁,招来了一个麻烦。

当初,看在那李祥云无处可去的落魄样子,便自作主张,让她在道观里吃了一顿饭,并且留宿一夜。没想到,这个麻烦精竟是从此踢不走了。

“杨道……”李祥云刚要开口,见杨瑞眼神有异,立马改了称呼,“杨兄……”

又是一记死光,她摸了摸鼻子,想了半晌想不出怎么称呼,只有抬手道:“杨瑞,请你容许我在这里修行,行不行?”

二人回到山上道观之时,已是接近黎明时分。去厨房里捞了几个馒头,杨瑞一边喝着稀粥一边就着咸菜吃馒头。就在李祥云慢条斯理地吃着菜包的时候,她突然扬起脸,冲他如此说道。她的这番说辞,理所当然地引来他的反对。

“你跟我说有什么用?”他斜眼睨她,“别说我并非观中道士,无权管事,就算我有这个权责,也绝对不可能让你在此修行。道观清净地,怎容风月女子?”

“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是风月女子了?!”也懒得声明自己是大唐公主了,反正他也不会相信,说不定反而说她是被邪物上了头、得了失心疯。李祥云摇了摇头,无奈地想。

“良家女子,不会做如此轻浮之打扮,更不会像你一般观念大胆。你还是别想什么糊涂心思了,吃完饭就速速离开吧。”杨瑞敛起了眉头,不容分说地冷冷拒绝道。

这该死的宋朝,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如此保守的观念,哪里像是经过了三百多年之后的?!望向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孔,李祥云几近无力地按了按太阳穴,进行着“三秒钟消气法”。

“我不气我不气我不气……不与他计较,我不气……”背过身去,单手抚胸,喃喃自语,自我暗示用以消气。这个杨贼道,说话忒地伤人,若事事都和他计较,非得给气吐血了不可!

虽然和杨瑞相交不过一日,但对于其牛鼻子的个性倒是看了个明明白白。虽然这家伙不是道士,不过满口清规戒律,看来八成就是在道观里长大的。这种死脑筋的家伙,李祥云才不至于傻到跟他死磕。她缓缓扬了唇角:哼,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要搞定了老观主,还怕搞不定你这小小寄宿的?!

她那浅浅却又邪邪的微笑,看得杨瑞心下一寒,暗生提防。可就在他将李祥云留在饭堂里继续啃馒头、自己回房换件衣服的片刻内,没想到她竟是趁着这短短的工夫,先是去庭院的井边掬水洗净了面容上的尘土,又将他的道袍好好地穿戴在身上,为打好第一印象做准备。随即,她一路摸进了做早课的院内,冲老观主恭恭敬敬地打了招呼。

要知道,或许别的都一窍不通,唯有这礼仪一类,却是宫里最讲究的,对于这个,李祥云早已是驾轻就熟,以得体的举止和温和的外貌,赢得了老观主的首肯。当杨瑞觉察之时,已经“无力回天”。

李祥云不仅和老观主套了近乎,还趁机打听了消息。原来那个杨瑞,是被老观主捡来的孤儿,自小在道观内长大,因此行为举止整个就跟个清修道士似的。不过老观主一心想让杨瑞自己选择生活,因此还未给他行入道之礼。

这么算起来,杨瑞在这里也不过是个寄宿的,就是时间比她长点呗,襥个什么劲儿?这么一想,又有老观主撑腰,在杨瑞板着一张脸进入大堂的时候,李祥云也便不待见了。

“瑞儿,你来得正好,你带祥云熟悉一下观里的环境,”老观主笑容和蔼可亲,“虽说道观不方便女眷修行,不过,既然祥云自异地漂泊而来,无依无靠,焉有不助之理?祥云,你就安心在观里住下,若有心修身养性,每日早课你尽管来听听就是。”“多谢吴老前辈。”眯了双眼,笑靥如花。这老爷子真好相处。想她皇爷爷,儿孙满堂,宫里皇子公主十几二十个,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再加上她又是一个“祥瑞”命的,所以祖孙之间,从没有像这般亲近过。

李祥云由衷的笑容落在杨瑞眼中,却如同妖媚一般。

“师父,瑞儿认为此事不妥。”敛了眉,他拱手沉声反对道,“此女一身俗世烟尘,不适合清修之道。”

“你不让我试试,怎知我不能清修呢?”她立即开口反驳。

她最反感的就是他这一点,一口咬定她乃烟花女。她的确是开放了一点没错,也许服装打扮确实前卫了一些,不过这也是时代所造成的啊。再说了,谁知道这宋朝竟是如此落后嘛,她都没有嫌他们思想保守封建,他倒嫌起前朝的她过于“前卫”了——啧啧,果然,历史在倒退啊。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深刻地感受到身在大唐的优越感。

“再说了,就算是烟尘女子,又有谁规定她们不能潜心向善,一心修行了呢?未来的杨道长啊,我知你为人耿直,看不惯世之不良。只是,你不觉得你太过于‘崇高’了一些?!”

不能怪她要反唇相讥,实在是这个宋朝牛鼻瘦竹竿,说话就是这么不招人待见!先前因为初来此世,脑子还没转过来,又要担心生存问题,所以不与他起正面冲突。可现在好了,既然老观主应允,吃饭住宿不成问题,终于找好了落脚的地方,所以,李祥云也就做好了与杨瑞舌战几回合的准备。

“肥婆,有时间活动舌头,还不去帮忙扫尘?!看你肉乎乎,手指也半点没磨过,定是个不会做事的。既然是你自己选择修行,那就拿出一点行动来,别以为可以吃闲饭。”

这一句让李祥云顿时就没了言语。本还有辩论的气势,打算凭她十八载于宫内饱读诗书的本领,掉几个书包让这杨贼道刮目相看,好让她知道她可是满腹经纶。可他这一句可让他彻底泄了气,无从辩起,耷拉了脑袋,伸手看看自己修整得漂漂亮亮的指甲:这活儿,要从何干起啊?

“还不快跟我来?打算偷懒么?”就在她哀叹的当口,杨瑞已走到了庭院门口,回过头唤她,神情甚是不耐烦。

“哦。”她连忙跟上,可走了两步,惊觉不对,“喂,等等,老观主明明说了,要修行的话,我只要上早课,参悟事理就可以有所收获了,没说要我扫尘啊!”

他斜眼瞥她,“原来你所谓修行的决心,也就只有享福这点而已。你不干拉倒,就天天吃吃睡睡,等着长膘吧!反正你也够胖的了,也不在乎多加几斤肉就是,还能多卖个好价钱。”

“喂喂,你当我是猪吗?!还论斤卖咧!”

“哦,很有自知之明嘛,”他轻轻牵动了嘴角,勾勒出嘲笑的弧度,“别的不说,至少这脑子,比猪还灵光一些。”

“杨、瑞……”李祥云不禁恨恨地咬了牙。有道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没想到她竟然是“唐女落宋当猪比”,她要不好好争这一口气,真是丢了全大唐女子的颜面!

“干就干!谁怕谁!”一手接过他递来的大扫帚,她斜眼挑衅,“倒是你,小心别被我比下去了。如果我先修行成功,到时候我先入了道,你还不过是个没名分的寄宿的,那时你可就丢脸丢大了,未来的杨道长!”

他淡淡瞅她,“别的不敢说,至少跟猪比,我还是绝对有把握的。”

不生气不生气不生气,因这家伙的舌头气坏了身子,那才叫绝对的不值得!李祥云狠狠地瞪他一眼,随即拖动了扫帚,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了修行的第一课:扫落叶是也。

然而,李祥云显然低估了体力活的威力。一向锦衣玉食、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她,何曾受过这般罪,刚扫了半个院子,就腰酸背痛腿抽筋了。

平日在宫中,虽然因为其体质问题,免不了受什么风言风语,不遭人待见,因此才有了她相对平易的性子。但是,至少身份在此,没人敢对公主有半分不敬,更遑论干粗活了。这扫地的活,打从出娘胎,李祥云就从不曾接触过。

左一扫帚,右一扫帚,两只手灌入了全身的力气,才将扫把从这一边移至了另一边。可刚刚收拾完毕,院中那棵老樟树,却又不识趣地落下几片半红半绿的叶片来,让李祥云看了直叹气。等到好容易将园子清扫一遍,竟已是到了正午。

外面套着杨瑞的大道袍,捂得一身是汗,她却又不敢脱下,免得露了领口又要被他说作“不正经”。抬手抹去额角的汗,日头有些辣。她坐在樟树下面,打算喘口气。六十多年树龄的老樟树,树冠如盖,叶片荫荫,遮来一片阴凉。风轻拂,吹得李祥云有些迷迷糊糊了。

她这一穿越,只知这里是宋朝,还不知来的是什么地方,处的是什么季节。说热嘛,清风如此惬意;说凉快嘛,日头却又挺烈。说起来,她似乎该旁敲侧击地向那杨贼道打听打听,有没有什么偏方良法可以回去,毕竟做道士的,这旁门左道的怪异事物,应该是有所涉及吧……

好像,快要睡着了……这里会不会就是她的梦境,睡醒之后,发现自己依然是那个明日就要修行的大唐公主呢……好诡异的梦啊,她该把它记下来……

朦胧之中,脑海中闪过如上念头。再然后,一日一夜没阖眼的李祥云,终于禁不住睡神的召唤,沉沉地陷入梦乡。

“喂,让你干点事就偷懒!还睡?!太阳都落山了!”

让她再睡一会啦。江儿,好奇怪呀,你的声音怎么变得跟梦里那个姓杨的臭贼道一样了……不满地紧了紧眉头,李祥云翻了一个身,继续睡。

“还睡?!果然是猪精转世!哼!”

连冷哼的声音都很像……那个没口德的杨贼道,敢骂她是猪,她一定要把这笔账讨回来!对了,他不是瘦得跟条竹竿似的么,她就要派御厨做最好吃最好吃的菜,然后死命塞给他吃!让他吃得比她还胖,他就没有资格说她是猪了。嘿嘿,真是好计!哈哈,哈哈哈!

“……竟然还边笑边流口水?!这女人,当真上辈子是猪来着?!”看那笑吟吟地上扬着的嘴角,旁边渗出涎液来,杨瑞的眉角抽搐了一下,再一下。最终,他忍无可忍地抓起桌上的抹布,“啪”地甩在她的脸上。

“呜,好冰!”全身上下打了一个寒战,李祥云终于睁开了眼,却见一片黑暗。

懒洋洋地伸手揭去遮住眼的抹布,放眼瞧去,既无轻纱幔帐,亦无金缕红凤的屋顶。只有雪白而干净的墙壁、朴素的床帷,无一不在提醒她,究竟哪里才是现实,哪里才是梦境。

“唉……”几近不可闻的叹息,轻轻溢出唇瓣。然而,未等她来得及伤感,那冰冷而不近人情的声音,就打断了她的愁思,“肥婆,终于睡够了?”

不屑的语调、挖苦的意味,就如同他的主人一样,不招人待见。李祥云无奈地摇了摇头,望向坐在桌边的男人,“杨瑞杨兄,你就不怕将来入拔舌地狱?”

他轻啜一口茶,斜眼瞥她,“实话实说,自是无所畏惧。”

“说实话也是要看尺度的啊。”她直起身来,走到桌边坐下,微微冲他摇了摇头道,“挖苦过了火,是会招人厌的。不过,”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望着桌上的菜粥和馒头,又浅浅地笑了笑,“不过,还是谢谢你送我回房,还有送饭。”

“顺手而已,就当是喂……”

“停!”她“啪”地一拍掌,及时打断他的话,“别说了,刚刚想道个谢说几句好话,不要又招我怒气。”

“反应倒快。”轻轻扬了唇角,杨瑞轻道。

“是啊,因为有‘高人’指导,不快些喊停,八成又要被气得胸闷气短了。”拿起筷子,李祥云一边道一边夹了点咸菜,喝着菜粥,咂了咂嘴,又问,“这个菜好好吃,很开胃啊。叫什么?”

“‘雪里红’你都不知?”杨瑞诧异道,“若不是你没那气质,我真要以为你是大户人家落跑的小姐了。”

“哦?”她挑眉,“那你以为,大户人家的小姐,该是怎样的气质?”

他敛了敛眉,道出几个形容词,然而表情却是明显的不屑,“骄傲自大,自以为是,不近人情,浮华……”

“耶,除了最后一个你还好,其他根本就是在说你自己嘛!”李祥云发出“啧啧”的声音,真心做出如此评价。然而人太老实,是不受人待见的。这句话理所当然地引来他的瞪眼。

“吃个饭也要磨蹭一个两年半?!还不赶快收拾了碗筷去做事?”

“是是,监工大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刻薄的杨贼道,分明是看不惯她轻松嘛。不过,看在他还晓得送她回房、给她端饭的分上,就不计较那么多了。毕竟,他大可以不管她的死活,让她一觉在外睡到冷、错过吃饭的时间,只能找些残羹冷炙果腹充饥。

这么想来,此人虽毒舌,可心肠倒也不坏。

如此思忖的李祥云,将最后一个馒头塞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完了,这才站起,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问道:“不知杨兄又有何指示?”其实她是很想说,又有何“折腾”,但是考虑到这番话定是会招来他关于修行的教训,只好吞进了肚里。

“还用说?”他瞥她,“洗碗。”

“哦,还好还好……”她还以为是多离谱的事情,只不过洗下自己的两个碗,虽然是初次尝试,但还不至于太辛苦,应该还有机会让她回来睡个回笼觉,一睡到天亮。

然而,随着杨瑞走到饭堂的李祥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望着一水盆里,浮着大大小小十几只碗,明显是整个道观其他七个正牌道士的集体杰作,她就只有叹气的份了。

“杨兄,我是看开了,当做修行的话,这些我也只有认了。可是,”她话锋一转,“你真的决定这些全由我来洗?不后悔?”“让你在这白吃白喝,难道这点小事你还推三阻四?还是,你根本就想在这里当个吃白饭的?”

面对他的冷嘲热讽,她无奈地笑笑,“好吧,既然你坚持的话。”

事实证明,杨瑞的这个决定实在是极度的失败。谁能指望一个双手不沾阳春水的家伙,头一次洗碗可以妥妥当当?!

“咔嚓——”

当李祥云打碎了第九个碗的时候,他终于不能罢手不理。直冲到盆边,将剩下的几个青瓷碗抢救到了一边。

“是你自己说不后悔的。”她摊了摊手,一副“不能完全怪我”的模样,抢了话头,将丑话说在前面,免得这家伙又要嗦嗦不讲好话。

“……”剑眉抽搐了一下,再一下,偏偏又被她堵了话头,发作不得。杨瑞只有瞪着那一地残破的碎片,正暗道此女当真蠢钝如猪,却无意间瞥见李祥云的一片指甲,被瓷片划得裂开,直嵌肉里。再抬头看她神色,只要手指一沾水,她的嘴角就禁不住微微颤抖。

“留那么长的指甲干活,你这不是自找的么?”他冷冷道,却拉了她的袖子,迅速将她的手拉离水面。

“是,杨兄,我知错了还不行么?”无奈地应声道。想他定是又要趁机说上几句让人郁闷的话了,李祥云甚至凝神运气,做好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之神功的准备。

可没想到,他却是抿紧了嘴角,直起身去厨房摸索了一把剪刀,递给她,“先把指甲修理了,否则越裂越深。届时真变了猪蹄,怪不得别人。”

“啊?!”额上滑下一滴冷汗,接过了剪刀的李祥云,左看右看,却愣是无从下手。从小到大,这剪指甲的活儿,都是江儿帮着她做的,她自个儿是一次也没试过。

算了,一回生二回熟,既然到了这个时代,谁也指望不得,一切就得靠自己了。不就是一指甲么,她还当真能把手指头给剪掉?!如此思忖的李祥云,将右手套入了剪刀把子之中,颤巍巍地伸向左手。先是目标最大的大拇指,可就算有这心,也还是被她剪得像刀斩的似的,棱角分明,尖锐处可见——哪里像是指甲,根本就是像凶器一般。

“你……真是没得救了。”杨瑞摇了头,结案陈词状地做出如上感慨,这倒引来李祥云的好胜心,非要做成功不可,绝不能让他小看!

也许,换左手会顺一些。如此思忖的她,慢慢地将剪刀把子移向左手,可在此过程中,却不慎用刚刚制造出的“指甲凶器”,划伤了自己的右手。看着雪白的皮肤上被划出了一道血口子,杨瑞无奈摇了摇头,一把夺过剪刀,手掌向上,伸在她面前。

“真是蠢得没药救了!手拿来!”

“啊?!”李祥云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地望着他。

“听不懂人话么?!”他挑眉,“叫你手拿来!”

“哦,哦……”依言将手递给他,被他一把抓住。左手定住她的手掌,右手持剪刀,三下两下就将她那只被剪到畸形的大拇指给校正了过来。

刚开始,或许心中有气,下手又快又狠。可是当剪到那一只裂开的指甲,杨瑞的动作明显放慢、也放轻柔了很多。

将目光从手指上移到他的面容之上,李祥云静静地看着他低垂的眼眸,聚精会神为自己修建指甲的样子。瘦削的脸庞,修长的眼,锐气的剑眉……这个瘦竹竿、一副牛鼻子道士脾气的家伙,怎么比初见之时,顺眼了那么多呢?

“那只猪蹄拿来!”修剪完一只手,他不耐烦地唤道。

“哦……”在他命令式的语气之下,下意识地应了声。可将手递给他之时,才惊觉不对,“喂,什么‘猪蹄’?!太缺德了啊你!”

“不是猪蹄,换‘肥爪’行了吧。”他看也不看她,一边继续剪着指甲,一边丝毫不给她面子地回敬道。

好一个杨瑞,真是没口德!在心中做出如此评价的李祥云,却并无半分愠怒之气。望向自己被修得平平整整的指甲,尤其是裂开的那只,还被小心地缠上了绷带。她突然觉得好笑起来:好个死鸭子嘴硬的家伙。

窗外虫鸣声声,忽短忽长。月悄移,洒下一地银霜;风轻起,拂动鬓边发丝轻扬,也轻拂过唇角那一抹浅浅的笑意。

日月如梭。不经意间,李祥云已在“浮云观”内,住了月余。从一开始事事皆是一窍不通,到如今已成习惯,这段时日当中,某个嘴上刻薄的严厉监工,功不可没。

“喂,杨瑞,”做完早课下来,眼见他向大门外走去,便知他今日必有活动。她立刻喊住他,“有活儿要做吗?”

“嗯,去帮人看风水。”他淡淡答道,一手抓了风水占盘,一手捻了拂尘。

这一身打扮,让她喷笑出来。

“哈,你这打扮,好像道士啊!对了,你又不是正牌道士,也会看风水?”

“什么话?!”他敛起眉来,黑色的瞳孔望向她,“耳濡目染,十几年下来,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观里人手不够,只有我冒充正牌去山下了。”

“哦,也对。”她偏了头,皱眉暗道:什么人手不够,这明明是吴老爷子的说辞。其实八成是想放这姓杨的下山转悠转悠,让他体验一下生活。这么看来,老爷子对杨瑞还真是够不错的,养他十几二十年,却不想让这家伙当真在道观里过一辈子。不过,杨瑞好像并不领情,偏生想做个正牌道士的样子。也不知道当道士哪点好了,这杨瑞怎就偏偏想不开呢……耶?!她管这些问题做什么啊。摇了摇头将恼人的问题抛出脑外,她笑道:“难得有活儿,带我去看看成么?”

“想逃避打扫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他淡道。

“喂喂,在你心中,我就如此不堪吗?”她不满地撇了撇嘴,“也不想想,这一个月来,庭院都是我在扫,谁在偷懒不言而喻啊。再说了,一直如此遵纪守法的我,难得想出去见见世面,也被人诬陷为偷懒,真是没天理啊。”

也是。自从她山上修行,整整一个月,都没有山下晃悠过。杨瑞轻牵了嘴角,唇边浮出浅淡的一抹笑,“就是狗崽,也得常放出去溜溜。也罢,是该让你放放风了。”

“喂喂,留点口德好不好?”李祥云头疼地抚了抚眉角。这家伙,有必要处处不说好话吗?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不过看在一会还要跟他混的分上,她自然是不会将后一句话光明正大地说出来。

见她无所争辩,催她换了衣服挽了个道姑头,二人便一路闲晃悠着下了山。

此时才值日头悬于东山顶,千里繁云,清淡的白。碧蓝的天幕,映上苍翠青山,是说不尽的赏心悦目。回头再望道观,隐于山顶浮云当中,若隐若现,宛若仙境宫殿,飘飘然不似在人间。

“我总算明白为什么咱们观叫‘浮云观’了。当真是浮云过千里,悠然隐仙山。难怪这里香火如此旺盛,的确是看上去很有灵气呢。”她一边笑道,一边不时回首相望。

“看路,摔断了脖子,正好做这山上幽魂,那就更添‘灵’气了。”他也不回头,淡淡道,“要你真摔下来,我就得一起倒霉。被你那死沉的身子给压一下,不死也摔剩半条命了。”

“那你还走我前面?”李祥云弯了眼眸,笑道。

“……”这一次,一向说话毫不客气的杨瑞,却没有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是狠狠地瞥了她一眼。

然而那眼神在她看来,却并没有什么威慑力就是了。浅笑着抬了头,眺望山间冉冉云雾,她不禁赞叹:“这么漂亮的景致,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呢。原来,山上是这么美的。”

“你没上过山?”他挑眉,疑惑问。

“是啊,宫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真正的高山。虽然难得有机会去附近的山脉郊游踏青,但是为了防止出什么乱子,都不会带我去的。万一闹出个山火什么的,就不好收拾了。”

“宫里?!”难道她还在做那个公主梦么?杨瑞暗暗好笑。可是看她神色,丝毫没有编造的味道,偏又不像是骗人。

不觉有异,李祥云因美景而心旷神怡。不经意间,想到了那个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她望向他,问道:“对了,我一直都忘了问了,这里是什么地方?现在是什么季节?看这天气,温和得紧,究竟是春暮还是秋初?”

“……”剑眉蹙起,杨瑞上下打量着她,“你是失心疯了,还是不小心摔坏脑子了?怎么会连这个都不知道?”

这家伙又不说好话了。她摊了摊手,无奈道:“我确实是不知道啊。谁知道出了什么岔子,一下子就把我移到这里来了……”

“移?”他打断她的话,“你当你说的是遁地之法么?”

“遁地术,不至于连时间也能穿吧,而且一穿就是三百三十年……”

最后一句近似于呓语,然而他却是听见了。挑眉疑惑望她,似是在等一个答案。李祥云无奈地笑笑,唇边勾勒出苦涩的弧度,“算了,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的。就当我失心疯,做了一个白日梦好了。”

“你……你当真是来自三百年前的唐朝?是大唐公主?”他眉间成川。

她淡淡地笑开,只是笑容中掺杂了无奈的味道,“如果我说是,你会相信吗?”

静默了片刻,杨瑞只是用那双黑亮的眸子,注视着面前的人。微微无奈的笑容,并非是故意为之。眼神未曾闪烁,这份坦然,也不像是说谎时会有的。

回忆起初见她时,她的衣着打扮,确实是与唐朝之服饰相似。并且,无论从衣料的质地,还是发上珠花装饰,也的确好似名贵之物。那日,她无端地出现,晕在偏殿之角落,先前竟是无一人察觉打扮如此显眼的家伙。这月余来,从她行为举止来看,果然是个礼仪尚佳、可是半点事不会做的大小姐风格,并且观念是与这个时代不符的开放……这一切,如今回想,若用“大唐公主”来加以解释,似乎便能说得通了。

见他不回答,她低垂了眼眸,扬起的唇角,勾勒出自嘲的味道。就在她想转移话题之时,忽听见那个沉厚的声音,淡定地吐了两个字来:“我信。”

“真的?!”抬了眼,她惊讶地望着他,眸子里闪烁着明亮的光彩,“你不觉得我是疯癫了?!你真的相信我所说的?”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更何况我们在道观里,本就接触形形色色精灵怪异之事件。你所说虽离奇,却不像是假。我信。”说出这句话的他,在她的眼眸中看见了光芒,那是被认同、被相信的神采。杨瑞开始觉得,自己的这个判断是做对了,方才释然,可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你要如何回去?”

“我也不知道……”这个问题,冲淡了刚才的喜悦。李祥云再度耷拉了脑袋,闷声道,“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突然就掉到这里来的,更是不知道回去的方法。也许,是我天生祥瑞命的问题吧……”

“祥瑞命?这又从何说起?”

“就是倒霉倒到喝水都塞牙的分上,”她苦下一张脸来,哀声道,“事实上,因为我实在是霉气十足,差点连累到烧了庙堂,父皇这才决定将我送去修行。不过,就在临行前的晚上,莫名其妙地就到了这里来了。”

“哦?我怎么没看出你有多牵连着倒霉?这月余来,除了多摔了几只碗之外,观里也没什么更惨的事情了。”他摇头,淡淡笑道。

“我也觉得很奇怪啊,一开始还在担心,会不会害你们藏经楼被烧了呢……”挠了挠后脑勺,李祥云思索了片刻。

“或许,”她摇了摇右手,将腕上的祥云结呈给他看,喜笑颜开地说,“是江儿送的这个祥云结,真的有效吧。据说可以中和我身上的晦气呢。”

杨瑞轻瞥了一眼。蓝色细绳所编织的祥云结,并不显眼。因此,他也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安慰道:“你放心,观里藏书众多,载有课类奇异之事。或许会有什么相关记载,能想办法将你送回去。”

清晨的风徐徐吹过,她唇边漾开一朵灿烂的笑花。笑意写在唇上,写进了灿若星河的黑眸子里,“那就谢啦!”

一路闲侃,这一段不短的山路,也显得没有那么漫长了。当李祥云和杨瑞不知不觉走进小镇之时,日头已经高高升起,路边卖早点的贩子们,已经忙碌着将摊子收起。无意中瞥见一位卖烧饼的婆婆,炉子上尚有四只热饼,李祥云奔了过去,掏出八个铜钱,将烧饼尽数买下。老人家收了铜板,冲她和蔼地笑了笑,随即张罗起收摊来。

李祥云弯了眼眸,用一个笑容作为回礼。然后,她抱着烧饼走回杨瑞的身边。用油纸包了两个,递给他,“喏!热乎乎呢!”“先前在观里,不是吃过早饭了?”他敛了眉,没想到她有如此的“肚量”,“还吃?再吃你就要成肉球儿了。”

毫不顾忌女性自尊的话,明显刺激了她。撇了撇嘴,她不满地回敬道:“真不明白你们这些人怎么想的,个个都以竹竿为美么?看你这副样子,像是一阵风都能吹倒似的,这就算是好看了?”

“那肥头大耳就是你们所谓的美感?”他反唇相讥。

“喂,不要乱用词好不好?”她瞪他,“那不叫‘肥’,在我们那里,适时的丰腴才是美丽的标准耶!哪里像你们现在,偏要生得跟个豆芽菜儿似的,活像吃不饱饭一样。”

“什么豆芽菜?那是叫‘清瘦优雅’。”他斜眼瞥她,“如你这般,走路一步震地颤,小跑肥肉跟着抖,肉乎乎的膀子、圆团团的脸,哪里还有半分优雅的气质?”

“好了好了,我不优雅行了吧?”眼见他不领她的情,李祥云悻悻地将烧饼收了回来,嘀咕道,“真不晓得你们宋朝人是怎么想的,特别是女人,个个细麻竿儿,没胸没屁股的,怎么生养……”

“咳……咳!”万万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个没留神,杨瑞给狠狠地呛到了。连咳了数声这才缓过劲儿来,“你……你……你好歹也算是金枝玉叶,说话怎么这般没遮没拦?!”

“这有什么?”她望他,眼神分明写着“大惊小怪”四个字,“这又不是什么禁忌或下流的话题,正常得很,要什么遮拦?!四皇兄选妃那会儿,母后就是看四皇嫂的身段,满意得紧。在我们那里,姑娘家生得白白胖胖,一看就是个多子多福的,才是抢手货呢。”

“哈哈,那照你的说法,你这副样子,在你们那里,倒是炙手可热了?”他不给面子地大笑起来。

听出他语气中嘲讽的味道,李祥云无奈地撇了撇嘴,干脆不言语了。想她好端端的大唐公主,本身便是皇帝女不愁嫁。再加上相貌,虽算不上倾国倾城的大美女,也差不到哪里去。若不是这祥瑞命,八成早就被订了亲了。可到了这宋朝,身价便“噌噌噌”地往下掉,降了不知道多少个档儿,当真是天差地别了。

不理会那根毒舌头,李祥云抓起一块热烧饼,愤愤地咬了好几口。可毕竟先前已经吃过了早饭,一个烧饼还没啃完,她就觉得腹中满满,塞不下了。若在以前,大不了丢了便是,可是这一个多月,一穷二白的日子过下来,好容易在观里领了点现钱,却是一点也舍不得浪费的。她只有苦了一张脸,努力地将啃了一半的烧饼拆解入腹:我吞,我吞,我努力吞!

见她那副狼狈样子,杨瑞不禁敛眉道:“早就叫你别买那么多了,你偏就是嘴大喉咙小,好像吃不够似的,看你如何收拾。”

好容易将口中的饼咀嚼完,她抬眼望他,“我知道吃不完啊,所以才让你合作嘛。”

“那你还买那么多?脑袋瓜子打了结儿了?”他挑眉。

“我想一起买了,好让老婆婆收摊嘛。”她撇了撇嘴,望着手中半残的烧饼,为难地道。

“……”杨瑞一时哑言,只是用那双黑亮的眼眸注视着面前这个脸蛋圆乎乎的家伙,看她皱了眉头,为了不浪费,小口小口地努力将烧饼往嘴里送。不知怎地,心口闪过微微莫名的感受,来不及捕捉,只是觉得,有点酸。

“吃不下了,别再吃了。”

出言制止了她,他一把从她怀中夺过剩下的三块烧饼。用油纸包将两块包了起来,放入怀中,剩下一块,轻轻咬了一口,“这次,算是你欠我的。”

“喂喂,这是哪门子的道理?你吃我烧饼,怎么说也算是我请客吧,倒如何变成我欠你的了?”

她出言要讨公道,却没想到他轻描淡写地抛了一句:“那你来吃完。”

“是我欠你的,拜托你就把它们全部代劳了吧。”语气顿时变软,这引得杨瑞不自觉地扬了唇角,勾勒出淡淡的弧度。

一边如此交换着没有营养的对话,二人一边向目的地敖员外的家走去。可没料到刚转过街巷的拐角,就听到“汪汪”的犬吠由远及近,一条暗黄毛色的大土狗直冲而来,吓得李祥云直往杨瑞背后躲,就差没跳到他背上去。

“你怕狗?”他明知故问。

她撇了撇嘴,看着狗向后蹿得远了,这才从他背后走出来,“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嘛。”

“我还以为你们很处得来呢……”他不怀好意地扬了嘴角,可话还没说,就被她大声喝止——

“停!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肯定不是好话!拜托你留点口德,好不?”深知他那根舌头,她无奈地道。

就在李祥云于这场舌战中,不战而先降的时候,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犬吠,似是惨呼。二人回首望去,只见一群家丁打扮的家伙,正用网罩了先前那条大黄狗,并用棍子猛敲它的四肢。

“看打断了狗腿,它还能往哪里逃!”那名拿着棍子的家丁,恶狠狠地道。

“小心,别伤了皮子,流了血便没用了。”另一名家丁提醒道。

“放心,我留神着呢。只打关节,伤不了!”

棍子被高高地举到了半空中,随即又重重地落下。伴随着一声哀惨的号叫,那黄狗眼看着腿脚抽搐,再也站不起来了。“天!好残忍……”万万没想到竟然会目睹这一幕,李祥云惊得呆了。想也不想地,直冲上前去,“住手!”

“哪里来的臭道姑,管我们的闲事?!”那名拿棍子的家丁,恶狠狠地瞪向她。

“就算它是畜生,也不能这般对待啊!好歹都是命一条,如此折磨,你就不觉得残忍么?!”

她的质问换来对方的冷笑,“哈!残忍?!你管得着么?你就没吃过狗肉了?”

“我……”这句话,让她有些无言反驳。虽说这一个月来,在山上的道观里,吃的都是素斋素饭,但是想到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山珍海味吃了不知多少,此时想来,不禁汗颜。可李祥云还是努力道:“可是,你也不该如此折磨它啊!活生生被敲断腿骨,这……这也……”一时想不出能有什么别的词来形容,李祥云急得冒汗,直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杨瑞,“你帮我说说,你很会说的,你帮我劝他们放了它!”

“……”眉前成川,杨瑞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半晌没有言语。

“杨瑞,你的舌头不是很毒的么?怎么这个时候就哑巴了!”李祥云气得大声道,可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扬手制止。

看也不看她,杨瑞径直走向那群家丁,“你们是敖员外家的下人?”

“你是谁?”那家丁上下打量着他。

“在下浮云观杨瑞,是你们老爷请来看风水的。”

“哦,是浮云观的道长!”为首的家丁一使眼色,立刻有一名深色衣服的下人跑回了大宅。

不一会儿,就有一名灰衫子的老者匆匆迎了出来,对杨瑞作了一揖。

“杨道长,老仆乃敖家的管家,风水一事还请有劳道长。请随我来。”

“嗯。”杨瑞淡淡应声,转了身竟看也不看身后的李祥云,和那受伤的黄狗,径直向员外府邸走去。

“杨瑞,你……”李祥云急得跳脚,偏偏又奈何不得,只把牙咬得痒痒的。

似乎是根本没听见她的责难,杨瑞一边跟随着管家慢走,一边貌似不经意地问起:“观风水是大事,贵府可有准备好?”

“敖老爷已斋戒沐浴,等候道长大驾。”

“我记得斋戒里,似乎没有狗肉这一项。”

“那是自然。”管家笑道,“道长多心了,那狗儿并非是宰来吃的。只是主人最心爱的金宝儿近日没了活力,才只好取那土狗子的血,喂金宝儿做药用的。”

“啊……为救人做药啊……”李祥云喃喃道,陷入矛盾之中。

杨瑞回头望她一眼,没多言语,只让她快点跟上,她只得无奈照做。

进入宅中,敖员外也是笑脸相迎。杨瑞和他客套了两句,便取出风水盘,在大厅里来回踱着步子,状似认真地里里外外看了个遍儿。

“贵府背依山,面朝水,确是地杰气灵之地,隐隐有龙腾虎跃之气。敖老爷,您当初选宅,定于此地,可谓是眼光独到。”

“哪里哪里。”敖员外摸着胡子直笑,眼睛都眯得不见缝儿了。

一番奉承之后,杨瑞缓缓地皱了眉头,慢悠悠地道:“贵府的确乃风水宝地,能佑敖家一帆风顺、平步青云,只可惜……”说到这里,他故意摇了摇头,断了话茬。

这番停顿引得敖员外伸长了脖子,“只可惜什么?杨道长,你尽可直说。”

“恕我直言,贵府有一物,偏是克了您家的灵气,致使空有这么好的风水,却一直未能官场得意,谋得个一官半职。”

“啊!这可怎好?!”敖员外用手巾直擦汗,“还请杨道长明示,除去那晦物。”

“倒也不算是晦物,只是不适合罢了,就看敖员外您舍得不舍得了。”杨瑞慢条斯理道,踱步缓然,似是一派高深样, “敖老爷,您可知敖姓,乃是海龙王一脉之姓氏。本就是人中龙凤,再加上此宅如此好的风水,更是如虎添翼。只可惜,有一物,硬生生将苍龙拉成了獒狗……可惜了。”杨瑞作势摇了摇头,似是惋惜。

“请道长明示!”

“敖,加‘人’成‘傲’,倨傲高贵,乃吉兆。可我听闻府上是养狗儿的,这便是‘敖’加‘犬’,则成了‘獒’字,乃犬类,硬是克了龙虎之气。”

“依道长所见,便是不该养狗了?”敖员外急问。

“这……要看老爷您自己选择了。在下只是给小小建议,具体如何为好,还请老爷自己斟酌。”杨瑞淡淡笑道。

“我明白了。怎能为区区一只狗,坏了好运道?”敖员外作揖大谢,“烦劳杨道长了,多谢多谢!”

“应该的,”杨瑞点头回应,“请。”

先前的管家将杨瑞和李祥云送出府外。再看墙边,那黄狗已经不见踪影,李祥云不禁暗自叹气。

“放心,在此稍等片刻,没多久就能放出来了。”他淡淡安慰道。

“啊?!”她抬了眼,惊诧地望着他,“你怎么这么确定?!不是要用狗血做药吗?怎会轻易放它出来?”

“你可知,那管家口中的金宝儿,是什么?”

“不是敖老头心爱的幼子么?”她瞪大了眼。

“哈,幼子?!”他大笑出声,“你的耳朵是去打苍蝇了,还是这点分析能力都没有?!那金宝儿,分明是敖家豢养的一只金毛猎犬。”

“什么?!”她大惊,“他们竟然为了一只狗,去杀另一条狗?!这也……也……太……太过分了!”

“没什么好讶异的。这样的事端,世间多了去了。”他淡道。

“哦,我明白了!”李祥云抚掌恍然道,“你诓那敖老头,说什么獒犬,其实是想让他不养狗。这样,自然也就不需要为了它,去杀另一只狗了。”

“终于反应过来了么?好迟钝的脑速度。”他斜眼瞥她。

她撇了撇嘴角,“我只是没想到,一向毒舌骂人不用腹稿的你,竟然没有直接开口骂出声,反而采取了不常见的迂回战术嘛。”

“我自然也是想开口直骂的。但这样无济于事,就算能救得了它一只,那姓敖的老头,也必定会派人抓别的野狗杀了取血。”

话音未落,只听后门“吱呀”一声响,两只狗被丢了出来:一只通体金毛的,晃悠了两圈,便朝外奔了出去。这想必便是那金宝儿,只是看那生龙活虎的样子,半点不像是有病的。另一只,则是先前那只被打断了腿的土狗,被扔在地上,只是后腿微微抽搐,却是爬也爬不起来的了。

想也没想,李祥云急急地冲上前去。可刚跑到黄犬前面,却又硬生生停了脚步,缓缓回了头,冲杨瑞苦笑。

“看那样子,只有出气没进气了,你还怕它咬你不成?!胆子怎这般小?”读出了她的想法,他快步走向前,轻轻抱起那只狗,疾步向镇上的兽医家走去。

“它会不会有事?”小跑着跟上他的步子,李祥云敛眉看向他怀中的土狗。见它眼皮已耷,微微颤动,不免担忧地问道。“尽人事,看天命吧。”他淡淡答道,可步子却是越迈越快了。

快步踏在青石地的巷里,二人的脚步声回荡于窄小巷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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