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自出生起,就饱受争议的人。听长辈们说,我母亲当年临产的时候,恰好是我爷爷病重的时候,那时候镇上也就一家卫生院,方圆十条村子的人有什么病痛,都是去那里接受治疗。所以,当时我临产的母亲跟我病重的爷爷同时都在镇上的那家卫生院,分别住在两个用布帘隔开的病房里。据说,当接生的护士举起我的时候,我的哭声与隔壁病房大伯二叔的哭声一同响起。卫生院的医生对比了一下时间,发现我的出生时间与我爷爷的死亡时间一致得惊人,正好踏正凌晨十二点。
那时候,在卫生院值班的护士大多是附近的村民,没啥文化,见此情况便在一旁嘀咕道:“嘿,这娃儿真是了不得啊,一来到人世就克死了自家爷爷,真是邪性,看来命中带煞,大煞啊。”农村人消息闭塞,对迷信的说法向来敬畏,我大伯二叔听到这种话,也在一旁嘀咕起来,说我家本就不该要这孩子。
这时候,人群中一位白发长者站了出来,仔细端详着我,淡淡说道:“你这村妇懂什么,说不定这恰好是一个轮回,我看这娃的眼神与老方神似,说不定是老方重新转世为自己的孙子呢。我看这是老方家天大的福分。”白发长者说的老方就是我爷爷。后来我母亲说,这位白发长者姓李,是爷爷生前的好友,是个修道之人,本事不小。要不是他出言相助,说不定在当时农村那样的迷信大环境之下,我可能会活不下去。
因为这样的情况,在我们村之前就出现过,王狗仔的哥哥就是个例子。据说,王狗仔的哥哥出生之后,他家就不断出现不详之事,先是他家的牛死了,接着他奶奶也死了,接着他母亲也病重了。后来请隔壁村神算张问了一下卦,得知王狗仔的哥哥是带大煞之人,家里命不够硬的人都得被克死。得知了这个原因后,王家对症下药,老王的妻子很快就康复了,但王狗仔的哥哥从此就没有再出现过。王家对我称,娃儿送人养了。但是,看到王家祖坟那里多出来的新冢,所有人都心如明镜,但没有人说什么,毕竟在村民心中,王狗仔的父亲这样做也是为了救自己的妻子。
所以我父母亲都很感激那李爷爷在重要关头出言相助,逢年过节都会带我去拜访老人家。据说我的名字方成圆也是李爷爷起的,李爷爷说我虽然继承了我爷爷老方的某些东西,但是命中有很几个大坎,注定过得很艰难,出生那一劫他帮我化解了,以后的劫难能否安然度过就看我的福气造化了。
我父母虽然知道李爷爷是个有本事的道家修行者,但看着我从一岁慢慢长到七岁,也无病无灾的,也就没把李爷爷的话放在心上。
我出生时那一劫,只有我那些长辈清楚,而我七岁时那一劫,我却至今难忘。
那时候,王狗仔刚刚教会我玩弹弓,于是放学之后我们常常从书包里拿出弹弓就漫山遍野跑。那时候村子里还有很多茂密的树林和荒芜的坟地。我和狗仔当时都年幼无知,不懂什么禁忌,哪里有鸟就哪里追着打,路过坟地时也不看路,踩坟头是经常的事儿。这一天,放学后,我跟王狗仔如往常一样钻进林子去打鸟。王狗仔亮出他的新弹弓,美美地说:“圆儿啊,今天我有个预感,新弹弓会给我带来好运气,咱来赌一下吧,看看今天谁打得多。”我虽然刚学会玩弹弓不久,但自认枪法大有长进,于是不能认怂:“比就比,我这两天枪法特别准,还会怕你?”
于是,我就慢慢跟狗仔拉开了距离,各打各的鸟。刚开始还可以听到他开心的声音:“哈哈,圆儿,我又打到一只啦。”后来我跟狗仔越走越远,天色也越来越黑。不知为什么,那天的夜晚来得特别早,也就傍晚7点左右,周边的树林就已经蒙上了一层模糊的黑雾,暮色四合。
我数了一下今天的猎物,7只小鸟,应该不输狗仔了吧。这时我才发现,我已经来到山后的坟地了,地上的坟头有好几处被踩得乱七八糟,脚印很新,应该是我刚才追赶小鸟时留下的。小孩子也没在意,只知道穿过坟场前面的树林,就是回家的大道了,我跟狗仔约了再那里碰面。
黑雾越来越浓。平时五分钟的树林,我似乎走了十分钟才走完。而更让我感到慌张的是,当我穿过那片树林的时候,我发现眼前又是一个坟场。什么时候这里又多了一个坟场了。人对陌生的未知事物总会感到恐惧。我加快了脚步,心跳也渐渐加速。然而,当我穿过眼前的坟场和树林时,发现前面仍旧是一个坟场,而且貌似所有的坟场都一模一样。
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是传说中的鬼打墙。
在重复几次之后,我感觉我的脚渐渐变得沉重起来,我感觉很累,但是越慌张我就越不敢停下脚步。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我到底在坟场树林之间兜了多少圈,走了多长的路。当晚,我家人与王狗仔家人一起,在浓浓黑雾的夜晚寻了我三个小时,才在一棵树下发现了我。据王狗仔说,当时我在围着那棵树转圈,也听不到旁人的叫喊,我父亲吓坏了,费了很大力气才把我扛回家去。
那天晚上,正是农历七月十四,传说鬼门大开的日子。
回到家之后,我开始沉沉睡去。第二天开始,却开始发高烧说胡话。我父亲跑去卫生院喊来大夫,给我打了针,全身擦了酒精,可我仍旧没有好转,持续高烧。
我母亲这时在旁边也埋怨起来,“当初李老爷子说这孩子岁数逢七便要遭遇大劫,昨天又是鬼节,你这当爸爸的还让他出去疯玩,肯定是昨晚在坟场里撞了邪气的东西了。”我父亲想起我昨晚的行为,也觉得这事儿邪得让人后背发凉,于是赶忙跑去喊来了李爷爷。
一进我家,李爷爷目光如炬,开始打量我,缓缓说道:“这娃儿印堂发黑,全身萦绕死气,的确是中邪的症状。我之前跟你们说过,他五行犯木,岁数逢七便要遭遇一劫。”说完,李爷爷叫我家人在门外等候,他要问米。问米,一般指南方道家人与鬼神对话的一种仪式,因为这种仪式要借助大米,对话时也是对着米讲话,所以俗称问米。
问米之后,李爷爷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我家人。原来,昨晚由于我在坟场将一方坟地踩了个平,惹到了一位青年往生者,叫赵铁剑,他现在就附在我身上。
我家人面面相觑,轻声问道:“小孩子不知禁忌,老爷子,怎么样才可以请他走啊,我们多烧点东西给他可以么?”
李爷爷摸了摸白胡子,“赵铁剑是个武夫,生前功夫了得。现在有两个方法可以解决。一是我请祖师爷下来,跟他硬碰硬,收了他。二是应他的要求,给他安个新家,即拿个器物让他附在上面,由圆儿贴身携带,也就是俗称的养阴灵。这件事圆儿理亏在先,我可以收了他,但是这样我跟圆儿都要折损阳寿。第二种方法养鬼的话,也有一定的风险,鬼属煞物,养得不好被他反噬的可能也有,然而控制得好的话,却可以成为主人的守护神,也算是一种福气。是福还是煞,就要看饲养者是否诚心了。”
我父母商量了一下,觉得我一生注定坎坷,如果身边有个阴神守着,或者会好过一些,加上李爷爷也说了,养鬼之道他颇有研究,技术已经很成熟,养好应该不是问题,所以就选择了第二种解决办法,也就是说,从此我家里就要多一个人了,准确来说,是多了个鬼。
事情就这么解决了,我的高烧也很快就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