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语文新课标必读-复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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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岂有此理!”聂赫留朵夫同收拾好皮包的律师一起走进接待室时说。“这个明明白白的案子,他们还要死抠形式,把它驳回。真是岂有此理!”

“这个案子是在原来的法庭上弄糟的。”律师说。

“连谢列宁都主张驳回。真是岂有此理!”聂赫留朵夫反复说,“现在怎么办呢?”

“向皇上告御状。趁您还在这里,亲自把状子递上去。我来给您起草。”

这时候,个头矮小的沃尔夫身穿制服,佩着几枚星章,走进接待室,来到聂赫留朵夫跟前。

“有什么办法呢,亲爱的公爵。充足的理由没有哇。”他闭上眼睛,耸耸肩膀说,接着就走开了。

谢列宁也跟着沃尔夫出来了。他从枢密官那里得知他的旧友聂赫留朵夫也在这里。

“哦,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他走到聂赫留朵夫跟前说,嘴唇上露出笑意,但眼睛仍旧显得很忧郁。“你来彼得堡我根本不知道。”

“你当上了检察官我也不知道……”

“副检察官。”谢列宁更正说,“你怎么会来枢密院的?”他忧郁而颓丧地瞧着朋友问,“我听说你在彼得堡,可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我是这样到这儿来伸张正义,营救一个无辜判刑的女人。”

“哪一个女人?”

“就是刚才裁决的那个案子里的女人。”

“啊,玛丝洛娃的案子。”谢列宁想起来,说,“那个上诉状完全缺乏根据。”

“问题不在于上诉状,而在于那个女人没有犯罪,却被判了刑。”

谢列宁叹了一口气。

“这很可能,但是……”

“不是可能,而是确实……”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是审理那个案子的陪审员。我知道我们在什么地方犯了错误。”

谢列宁沉思起来。

“当时就应该声明呀。”他说。

“我声明过了。”

“应该把它笔录下来,上诉时一起送上来就好了……”

谢列宁一向公务繁忙,很少参加社交活动,对聂赫留朵夫的风流韵事显然毫无所知。聂赫留朵夫注意到这一点,决定不提他同玛丝洛娃的关系。

“是的,不过就是现在这样,原判显然也是很荒谬的。”他说。

“枢密院是无权这样说的。要是枢密院认为原判不公正,因而把它撤销,那么暂不说枢密院可能丧失立场,不能维护正义,反而有破坏正义的危险。”谢列宁一面回想刚才的案子,一面说,“姑且不说这一点,至少陪审员的裁决就会变得毫无意义。”

“我只知道一点,那个女人是完全无辜的,把她从不应得的惩罚中拯救出来的最后一线希望现在也丧失了。最高机构竟批准了完全非法的行为。”

“枢密院没有批准,因为它没有审查,也无权审查案子本身。”谢列宁眯缝着眼睛说。“你大概住在姨妈家里吧。”他话锋一转,“我昨天听她说你在这里。伯爵夫人约我跟你一起去参加一个聚会,听一个外国人讲道。”谢列宁嘴唇上露出一丝笑意说。

“是的,我去听过,实在讨厌,我听了一半就走了。”聂赫留朵夫怒气冲冲地说,谢列宁岔开话题使他很恼火。

“哦,那又何必呢?无非是一种宗教感情罢了,虽然有点过火,有点教派的味道。”谢列宁说。

“简直是胡闹。”聂赫留朵夫说。

“哦,是不能这样说的。说来奇怪只有一点,我们对教会的教义知道得太少了,因此往往把一些基本道理当作什么新发现。”谢列宁说,仿佛急于要把自己的新见解告诉老朋友。

聂赫留朵夫惊奇地仔细瞧瞧谢列宁。谢列宁没有垂下眼睛,他的眼神忧郁,却带有恶意。

“难道你相信教会的教义吗?”聂赫留朵夫问。

“当然相信。”谢列宁回答,直勾勾地盯住聂赫留朵夫的眼睛。

聂赫留朵夫叹了一口气。

“太奇怪了。”他说。

“好吧,我们以后再谈。”谢列宁说。“我这就去。”他转身回答那个毕恭毕敬地走到他跟前的民事执行吏说。“一定得找个机会再见见面。”他不胜感慨地说,“我找得到你吗?至于我,晚上7点钟吃饭前总在家里。我住在纳杰日津街。”他告诉聂赫留朵夫他家的门牌号码。“我们多少年没见面了!”他添了一句,嘴唇上又露出笑意。

“要是有工夫,我会去看你的。”聂赫留朵夫对往外走的谢列宁说,经过这番简短的交谈,他觉得这个原来亲切可爱的人,变得生疏、隔膜而难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