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使横握皮鞭,而后冷声道,“一年前,你们就嚷嚷着要联合武林正道剿灭无缺宫?这一年可让我们等的好焦急,不用亲自去找,就能把你们这些废物一网打尽!永远留在这里,成为美丽朱砂的食物吧。杀光他们!”
身后的两行白衣女子,纷纷抽出长剑,一阵阵因为气力而形成的剑风我都能清楚的感觉到。对面那群人,显然没有想到,无缺宫中除了玉,还有这么多这样的高手,眼看着有些乱了,有一些人甚至开始退步,我感觉到他们的气息,他们在惊恐,他们渴望逃跑。这个时候,只要一句话,他们就会不假思索的去做,因为这可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给他们唯一的选择。
而这个时候,真的有一个人说了一句话,但他说的却是:“杀了那个小白脸!他死了,无缺宫主一定也不好过!”但我听他的语气,分明不仅仅是憎恨,为什么我还能感觉到一丝嫉妒?
是因为玉抱着我飞身上了无缺楼?是因为玉温柔的揽着我的腰?是因为从开始到现在,玉的目光都没有离开过我?
左使一把拉过我,想要拉着我后退,就算他们不成器,但人数实在太多。然而对面的一大群人中,显然有那么一部分轻功不错,非常快速的贴上来,眼看着就要抓到我,左使用皮鞭打退几个,但仍旧有数人贴上。
而其他的宫众,也正与他们打斗在一起。
就在这时,响起了玉美妙的箫音,我知道真正的杀戮才刚刚开始。被左使拉着,我回头看高处的玉。他正优雅的吹奏那只玉箫,青色衣袂翩然,一头长发轻轻飘动,举世无双的绝色容颜,在这种时刻,我仍旧看的痴了。
玉的箫声从来都带着内力,此刻朱砂花海中的朱砂花被玉的箫声卷起,而后紫黑色蝴蝶翅膀形状的朱砂花瓣漫天飞舞,舞步华丽而诡异,美妙之中却透着浓重的死亡气息。
有一部分人开始仰头看朱砂花瓣,“这是怎么回事!”
朱砂花瓣之中,已经有几片落在地上,这时玉的箫音急转,带着一丝丝的哀伤,仿佛在演奏着黎明前安魂的曲子。
“啊!啊!”众人的哀嚎和尖叫声连绵不绝,与这样的箫声结合,更显得诡异。紫黑的朱砂花瓣在玉内力的催动下,化作尖锐的刀片,切割着那些人的身体!
朱砂花瓣,接触血液之后变得更加艳丽,更加邪美。
然而,比战场之上还要浓重的血腥味,让我忍不住蹙起了眉头。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好多人死了,好多人废了,好多人重伤……
而那两行白衣女子,也均被鲜血染红,身上飘逸纯洁的白衣也变成了血色。但她们仍旧面无表情,按照一开始的位置还原,站立。
这个时候,左使说:“要你们如此大方,可真不容易。花肥已经够用很久,因为不方便储存,还活着的人便可以离开。但你们将永远被记载在无缺宫的生死簿上,只要无缺宫又少了花肥,便会找到你们。所以,你们就是无缺宫活着的肥料。不过,你们的生死仍旧可由自己掌控,因为只要无缺宫不缺少花肥,你们便可以活着。”
我明白了左使的意思,她是说只要这些人,懂得在适当的时机送对方的尸体或者其他的尸体过来,他们就可以活。左使是在讽刺这些正道中人?不过……拿人的尸体去做肥料,这朱砂……
听罢左使的话,还活着的人便爬了起来,而后颤颤抖抖的下山。我想,他们再也不会想毁灭无缺宫,再也不会想回忆今日。因为就连我,都突然发现,原来两年的历练真的不算什么……
见到这样的场面,我仍旧会觉得心寒。
我看着无缺宫上面的他……
玉,我对你的了解,究竟有多少?
他不仅仅是要他们死,而是要他们惨死,不仅仅是要他们惨死,而是要有幸活下来的人,永远不幸的继续生活下去。
左使冷冷的声音响起,“你们把这里收拾一下。”而后顺便检查了下我的右手臂,发现伤口没有裂开的迹象,便恭敬的退了下去。玉在无缺楼冲我轻轻的招手,我好像听到他说:“柳儿,来我这里。”
我将凤鸣插好,飞身而上,整个厮杀之中我都被照顾的很好,所以身上也没什么血迹。
我落地,玉拉过我的手腕为我把脉,“看来已经没什么问题了,以柳儿的武功恢复两重功力,已经足以保护自己。”
我说:“玉,为什么不帮我恢复武功?”
玉轻柔的抚摸我的脸颊,而后用一双浅灰色的眸子带着晕开的幸福凝视着我,但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问了我一个问题,“柳儿,你不能容忍有人那样对我,是不是?”
我点头,“这是当然。”
“柳儿……”玉太傅将我拥入怀中,“我会永远对你好,对你一个人好。而你,也永远呆在我身边,好不好?”
我沉默稍许,而后答道,“我自然会留在玉的身边,但是玉,我也要复国。”我感觉到他拥着我的身体一紧,“玉,为什么不医治好我?为什么不带我回大蜀国?为什么要让我留在无缺宫?而这无缺宫,为什么又是一座地狱一般的殿堂?”
玉放开我,抚摸了一下自己的玉箫,“柳儿,你曾经说过想学吹箫,吃罢午饭来花海,我慢慢教你。”
说罢,玉转身,眼见他要离去,我说:“不能回答我么?”
玉没有停留,就那样飞身而下,我的一个个疑问他没有任何的解释。是觉得没有必要,还是无从解释?如果说,目前的形式不适合回大蜀国,但是未曾听玉跟我提起过任何有关的情况。
如若玉只是简单的不想我卷入厮杀中去,那这无缺宫又是怎么回事?刚刚我也参与了的屠杀又是怎么回事?
我回头,看着立柱方向,满地的紫黑色朱砂,遍地的暗红色鲜血,一大片血肉模糊的身体……
我越来越不明白,玉他顾忌的究竟是什么!摸了摸藏在身上的青玉,我蹙起了眉头。如果玉一直这样对我,一直无视我的要求,一直希望我在这无缺宫中陪着他这样生活下去,那么,我还能继续和他在一起么?
玉,如果可以选择,我绝对不要离开你。
午餐吃的有些食不知味,就如同每次我从战场归来,所吃的一些,都带有浓重的血腥味,洗手的时候,我总喜欢不停的揉搓,因为我总觉得有粘稠的鲜血还藏在我的手上,只不过我的眼睛看不到而已。
玉没有来陪我吃饭,或许他也正在考虑我的疑惑,又或者关于怎样将我说服。不过我向来是个很固执的人,就像我曾经决定顺从父王母后的决定,并且尽我所能成为一位合格的太子一样,我的决定,从来都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轻易的动摇。
我换了另一件白衣,虽然早上那一次血洗,我并没有沾到血液,但我仍旧会觉得那套白色衣衫上有着浓重的血腥味。其实,经过那么多场战争,我几乎看到所有殷红色的东西都会在第一时间想到血,似乎还可以闻得到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有些事情,就算你经历的再多,也只是麻木,自欺欺人的麻木,但麻木永远不能等于接受。
我又来到了朱砂花海,因为玉说过,下午要教我吹箫。果然玉已经等在那里,一袭青衣坐在放置于花海之中的软榻上,玉箫握在手中,微微垂眸,箫声传来,仍旧带有内力,却是舒缓身心用的。
我熟悉这首曲子,甚至熟悉的有些激动,有些心痛。
八岁那年,站在我身后那棵大树下的玉,就在吹奏这首曲子。只不过,我们相识以后再也没听他吹奏过。我轻轻走过去,不想打扰他,想等他把这一首吹完。
可是玉轻易就可以察觉到我的存在,他还是停下了乐声,没有转身,只不过伸来一只手将我的手拉住,而后我俯下身体,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我说:“玉,我很喜欢这首曲子。把它教给我,好不好?”
玉回头看我,轻柔的在我脸颊上吻了一下,“不好。”
我说:“为什么。”
玉浅灰色的眸子轻轻的看着我,“你喜欢的时候,我可以吹给你听。”
我笑道,“那我自己可以吹,不是更方便?”
玉拉着我走到他面前,我半跪在朱砂花海中,然后揽过他的腰仰头看他,玉说:“柳儿,你就是太强,也太要强了。”
我不解的问道,“使自己变得坚强一些,不依赖别人,这不是很好么?”
玉摇了摇头,似乎还有一声极轻的叹息,他伸手抚摸着我的脸颊,就好像在抚摸他最珍贵而又脆弱的宝物,“不好。有时候你的强,会让我感觉,你不仅仅是不需要依赖别人,而有时甚至会冷酷的舍弃别人。因为你不需要除你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玉……”我低头枕在他腿上,“就算我恢复武功,就算我召集好了散落在各处的大蜀国战士们,我也需要你。”
玉抚摸着我的发,没有出声。
风吹过的时候,朱砂花瓣会打在我的身上,闭上眼睛的时候,可以嗅到淡雅的花香,这样浓艳妖邪的花色,竟然有着那样淡雅清新的香味儿。是不是意味着,有些爱,爱的浓重,爱的深沉,爱的强烈,爱的疼痛,但他所表现出来的,所能让你感觉到的,却仅仅是那样的一抹清清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