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逍心中一颤,忽地低头深深吻住了她的唇。
……
第二日,皇上下了密旨,令孙立带着三千兵马护送云罗秘密回京。云罗与凝香稍微收拾了下便准备离开潞州。
孙立前来复命。他的眼底带着疑惑,看着眼前主仆二人,道:“华美人,此行十分辛苦。恐怕得日夜兼程。”
云罗微微一笑道:“自然是要日夜兼程的。不然来不及。”
孙立只觉得怪,却不知怪在哪儿。于是他只能下去点兵准备妥当。
云罗上了马车,看着满城的士兵来来往往,再看看那巍峨的城墙,悄悄垂下眼帘。
做了决定便不能再后悔,而她向来不是一个容易改变心意的人。
凝香不知她心中所想,欢喜道:“华美人,回到了宫中就好了,可以安心养病。到时候让沉香姐姐给您身子彻底调养一下就能恢复了。”
云罗看着他眼底的希冀,淡淡道:“不说这些了,走吧。”
车夫于是赶了马车缓缓离开军营,他们从潞州城门北走,车轮骨碌。云罗靠在车厢上,忽地想起自己与他还未曾真正告别。
她猛地起身,凝香以为她要做什么事,连忙问道:“娘娘怎么了呢?”
云罗眸光一黯,道:“罢了。这样也好。”
凝香听了疑惑地看着她。
马车缓缓驶出了城北大门,渐渐的潞州城被抛在了脑后。正当马车驶出了一两里地后,身后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声。凝香看去,忽地欢喜叫道:“华美人快看啊!皇上来了!”
云罗心中一惊,猛地看去。
只见李天逍领着一队着玄黑服色的骑兵追上前来。灼灼天光下,他一身金黄铠甲,熠熠生辉。俊美的五官明晰如画。
云罗美眸中眸色复杂地看着他卷起漫天尘土疾驰而至。
“皇上……”她唤了一声便不知该如何往下说。
李天逍忽地一把将她从马车上抱起,放在身前。云罗只觉得自己腰间紧紧箍着一双铁臂,将她安安稳稳拘束在他的胸前。
“朕想来送你一程。”李天逍笑着对她说:“你来潞州这几日朕都没空陪你,今日特地补偿你。云罗,你欢喜吗?”
云罗一怔,顿时无言。
“坐好了,云罗!”他哈哈一笑,对身后的骑兵喝道:“走吧!”
云罗只觉得身下的马儿如蛟龙一般猛地蹿上前去,人若腾云驾雾一般,而腰间的力道刚好将她稳稳束住。在迎面猎猎的风声中,他的笑声这么明亮,愉快……
她匆匆出城他亲自前来相送。他问说,云罗,你喜欢吗?
喜欢吗?……那样明亮的笑意如日光一般几乎要把她的双眼灼伤。他当真是宠她爱她,不忍她有半分的委屈。
她靠在他的肩头,风声呼呼,天光耀眼,身后的潞州城越来越远……
……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再怎么不舍,也是要告别。李天逍亲自送她出城三十里,调转马头,目送她远远北行。孙立领了护卫之责,不敢轻易懈怠。为了防止路上再出差错,他手下三千精兵皆是精挑细选的一等一的好手。孙立为人宽厚,又是领了这加官进爵的美差不需去战场上拼死拼活,每个士兵面上都十分高兴。
只有凝香发现,越是离了潞州北行,云罗面上越是凝重。她以为云罗是在担心华元嗣,于是便时时进言宽慰。
一行人走了一日半,忽地云罗命凝香找来孙立将军。
彼时已是日暮,孙立正在吩咐士兵们支起营帐,准备就地露宿过夜。他听得云罗有事相见,于是匆匆前去。
云罗站在马车前,静静看着眼前的落日,久久不语。
孙立前来拜见。
云罗缓缓转头,夕阳的金光将她面容映得镀上了一层金光闪耀。她眸光中隐藏着暗潮涌动,似有一道千难万难决心已经决定。
孙立微微一呆,眼前的女子娇弱柔美却看起来似乎不一样。
“孙将军,我们到了哪呢?”云罗问。
孙立连忙收回目光急忙道:“已到了曲州境内。”
云罗微微一叹:“曲州向北是晋京吗?”
孙立道:“是的。曲州四通八达,去京城一定是要过的。”
云罗淡淡抬眸看着他,忽然问:“那去衢州呢?要从曲州走哪一条路呢?”
一句清清淡淡的话令孙立背后顿时冒出了冷汗,涔涔而下。
云罗眸光清冷,幽幽看着他不放,重复问道:“孙将军可知衢州要从哪个方向去呢?”
孙立脸色煞白,指了指西边的方向,颤声道:“从……从河间府就……就能到了。”
云罗上前一步,孙立心头一颤,不由踉跄后退一步。
她看着孙立煞白的面色,忽地轻叹:“皇上说令你送本宫入京,孙将军觉得从衢州走是不是一样能到呢?”
孙立吓得冷汗涔涔,急忙摆手道:“哪里!哪里!入晋京应该从曲州走!”他说完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云罗微微一笑,只是脸上的笑意看起来分外诡异;“是啊,入晋京应该从衢州走的。孙将军领会错了皇上的口谕,是衢,不是曲。”
衢与曲,不过是相差一个音,却是一北一西,相隔几百里。
孙立脸色煞白,急忙跪下,拼命磕头:“娘娘饶了末将吧!末将怎么可以……可以……从……从衢州去京中呢?”
他看着眼前美如天仙的一张倾城容颜,第一次不敢与她那双幽深的美眸对视。
云罗一动不动,从怀中掏出一个金光闪闪的令牌,放到了他的眼前,笑意苍凉:“孙将军,我不会连累你。这是皇上的御令金牌。你按着我所说的,从衢州走。”
金光闪闪的御令金牌上大大的一个李字。他曾亲眼看见皇上挂在腰间随身不离。她又是怎么拿到手的?难不成是……偷的?……孙立不敢再想。
“孙将军!”云罗看着孙立一动不动,美眸中渐渐盈满了泪水:“从衢州走吧。我替华家满门求你!”
点点泪滴落在尘土中,仿佛是天降了甘露,她看着他,面下深藏哀伤:“我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亲人在我的眼前失去性命……孙将军……”
孙立定定看着她,良久重重磕头,咬牙道:“臣……遵旨!”
他猛地起身,转身吼道:“都起身!开拔!开拔!去河间府!快点!别拖拖拉拉的……”
刚安顿下来的士兵们一个个面面相觑。孙立大步上前,拍了几个呆愣士兵的脑袋,粗声粗气怒道:“都傻了吗?快开拔!晚上不露宿了,去河间府再歇息!那边可比在这荒郊野地喂蚊子强多了!”
云罗看着孙立忙碌传令的身影,转了头抹去眼底的泪,对一旁听得呆了的凝香冷声道:“还愣着做什么。走吧!”她说着飞快上了马车。
风尘扬起,大队人马改行西行,一路快马加鞭向衢州而去……
马车颠簸,云罗靠在车厢中,这些日子惶惶不安终于不再惶惶,心悸之症仿佛也好了,一下下平稳地跳动。凝香再看时发现,在这颠簸难眠的夜里,那瘦削清冷的人儿竟然沉沉睡去,睡得这么安稳……
而远远的衢州,战火延绵,整日不熄,天际灰蒙蒙的,再也看不到一点清亮的天际。……
……
衢州。
夜,沉沉如晦。
天上无星也无月。沉沉大地上一片死寂。
一双满是血污的手颤抖攀扶在斑驳的城墙上,而后是探出不辨面目的脸向城墙下望去。只看了一眼,那士兵便倏然惊起,黑夜笼罩之下,城墙不足百丈之远密密麻麻都是梁国士兵深蓝的服色。
他才张望了几眼,一枝冷箭笃的一声从底下射向他。那士兵惊慌叫了一声,心中道命休矣。就在这时,一只修长的手持着一把长剑,剑光一闪,将长剑利落砍成两截。
那士兵惊魂未定,回头看去,吐出一口气:“凤将军!”
他身后站着一位手持长剑,红衣如火的年轻将军。他战衣外套着一件银色铠甲,铠甲已被砍破了好几处,烟尘血污满满脸,遮掩了原本俊美的面容。他的脸上一双凤眸深邃,眸光冰冷看向城下的梁国大军。
“凤将军,他们又前进了十几丈了。”刚才那个士兵颤声道。
乌压压的梁国士兵大军压境,一眼望不到边。满眼都是深蓝色的梁兵,看起来令人胆寒不已。
乌云压城城欲摧。
九天了!
在这九天中,大大小小的进攻如潮水一样一阵阵涌上,睁眼闭眼都是杀,杀,杀……杀不尽的梁国士兵,摇摇欲坠的城墙堆满了企图宫攻上衢州城的梁国士兵的尸体。
尸体上一张张满是血污的脸上,神色狰狞可怕。
这已不是人间,这是地狱!是折磨每个衢州城士兵的人间地狱!
凤朝歌一声不吭,站在风猎猎的城墙之上,犹如黑暗中睥睨众生的杀神,冷冷看着眼前延绵而去的梁国士兵。他漆黑的眼瞳格外明亮,像是有两团火在燃烧。
风呼呼吹过,带来空气中尸体身上的血腥味与腐败的气息。
他忽然道:“再举两根火把来!”
缩在女墙边的士兵们听得一怔。衢州的城墙矮,再升火把那岂不是把他立在了梁国士兵面前当箭靶子吗?
“凤将军!不可啊!万万不可!”士兵们纷纷劝阻。
凤朝歌眸色一冷,冷笑一声:“我要让凤朝阳好好看看,我凤朝歌就在这衢州城中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