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她哽咽地喊道。
他看见她明亮的眼睛,比天边的星辰都还明亮。他看见她倾城的面容,是他这一辈子见过最美的容颜。
“朝歌,我不走……”是她在耳边在梦中,在他恨意满满的夜里一遍遍地说。
“昀儿!――”那红衣男子疯了一样调转马头向她疾驰而去。
长风凌冽,他乌黑的长发如魔,披散在身后,长剑染血,杀不尽心中无穷恨意,可是这一刻竟是他这一生最快活的一刻。
她来了!
她真的来了!
长剑挥起,便有一人性命在他的手中陨落。他冷然如魅的脸上血污披面,长长的黑发随着他的每一次杀而飞扬。他身下的马儿也似乎有了灵性,高高跃起,稳稳落下。
终于近了,近了……他看见她疯了一样飞扑而来。而在她身后几柄寒光闪闪的剑正刺向她的后心。
“昀儿!――”他怒喝一声,从马上高高跃起,扑向云罗。
她跌入他的怀中,馨香入怀,再也不愿意放手。他拼尽最后一分力气,挡开刺来的刀剑,将她压在身下。
“昀儿……”他笑着附在她耳边道。
云罗瞪大明眸,看着朝他背后落下的刀剑,用尽力气悲呼一声:“朝歌,不――”
心痛得仿佛要裂开,有什么在脑中炸响。
在那千钧一发一刻,云罗猛地把护在身上的凤朝歌推远。“铿”的一声,刀剑砍在地上溅起火花。云罗滚出几丈远,再回头时凤朝歌已无知无觉地倒在地上。
“朝歌!朝歌!……”她心慌的无以复加,拼命向他扑去想要挡住那朝他纷纷而来的刀剑。
正在这时一道蓝影如魅冲入了阵中。一道银芒在他指尖炸开,云罗只见凤朝歌身边涌来的梁国士兵们纷纷捂着脖子痛苦倒地。她呆呆看着那道蓝影如漆黑夜中的一道清光,闯入重重重围中一把抓起已昏迷的凤朝歌,向她掠来。
“走!――”他喝道。云罗被他抛上了一匹无主的战马。紧接着他拖着凤朝歌丢上马背,足尖一踢马臀,喝道:“快进城!”
云罗只觉得自己如做梦一般被马儿带着向城门处冲去。她扶着凤朝歌频频回头。那道蓝影在阵中左冲右突,很快将被梁军冲散的晋国士兵聚结起来,晋军终于稳住阵脚,开始有序地向城门拼杀而去……
云罗进了城,回头眼中热泪盈眶,声音嘶哑低低唤一声:“阿晋,你终于回来了……你真的……真的没死!”
……
晨曦的清光照入了破败的窗棂中。照在了床前静静伏着的一道素色身影。她身边躺着脸色苍白的男子。他上身扎着干净的绷带密密几乎将上身包裹完全。
房门悄然打开,一道蓝衫身影静静看着房中的两人,淡淡垂下眼帘。兜兜转转,爱也好,恨也罢,始终她和他都在一起。
孽缘?善缘?谁也说不清。
“朝歌……朝歌……”床边的人儿忽地从梦中呓语呢喃,睡梦都不安稳。
她终于从噩梦中清醒,当看见床上沉睡着男子,长长松了一口气。
“云罗,这样做值得吗?”一道清冷的声音从房门处传来。
云罗猛地转头,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苏晋已经站在房门口静静看了她良久。她心口一窒,涩然道:“我也不知。可是我不能不来。大哥在这里……他也在这里……”
“若是只有凤朝歌守着衢州,你还冒死前来吗?”苏晋问。
云罗一怔,良久缓缓低头:“我不知道。”
苏晋静静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云罗见他要离去,急忙追上前。“阿晋,你……你……别走。”她轻声唤道。
苏晋顿住脚步,回头眸光渐渐带了一抹怜惜:“云罗,我不会再走了。我若走了,你又该怎么办呢?”
云罗闻言泪陡然落下。她走到他跟前,伏在他的胸前悄声啜泣。
苏晋轻抚她的长发,低声道:“云罗,你真是这个世间最傻的女子。”
两人相拥。一道娇俏的身影走来,远远看了一眼顿时怔忪住。她从未见过那清冷高傲的男子有这么温柔如水的神情。他看着怀中哭泣的女子,轻抚她的发静静凝望。
许久,她终于黯然离去。
这一年,这一天,在这衢州风雨飘摇,朝夕不保的小小庭院中,她终于知道了什么叫爱情……
……
孙立的三千援军入衢州城中,就如一剂强心剂让已撑不住的衢州城多了几分生机与期盼。孙立虽三大五粗,但是军务也颇是熟悉。凤朝歌重伤,华元嗣被毒箭射中,伤未痊愈,一大帮人都靠着他一个主持大局。
梁军中见有援军前来亦是保持观望,第二日竟是没有再进攻。于是衢州城中得到了暂时的休憩。
凤朝歌的情况很不好。肋骨间已的伤处开始溃烂化脓。他在华元嗣中毒箭之后一人独自撑着凤朝阳的大军进攻,一连几天几夜都未曾合眼,体力与心力已耗到了极限。
他沉沉昏睡着,云罗守在他身旁,寸步不能离。
衢州城中已是断了药草,有的也就只有孙立将军手下拿来的一些金创药。军医素手无策。云罗看着凤朝歌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只能盼着他能醒来。
醒来就算是熬过,醒不过来……
“朝歌……”她轻轻地唤,“朝歌,你不是要找凤朝阳报仇吗?他就在衢州城外等着你去一剑结果了他。”
“朝歌,你醒醒,我是昀儿……”
“朝歌……”
她不停地唤着他,可是床上的凤朝歌沉沉昏迷无法清醒。他仿佛陷入噩梦中,脸色痛苦。时而浑身高热,时而冷得颤抖……云罗看着他痛苦的神色不由怔怔落下泪来。
她干脆一把将他抱在怀中,不懈地唤道:“朝歌,醒来……”
从前恨着的厌着的一双眼,此时却是无比渴切他能睁眼看她一眼。哪怕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懒洋洋地讥讽几句也好。
苏晋默默看着,不多时,一道琴音淙淙传来,清凉如水的琴音如一双无形的手轻抚过那坠入噩梦中的心智,一点点将他溃散的神智拉回。怀中神色痛苦的凤朝歌渐渐展开紧皱的眉,呼吸平稳。
云罗一怔看向房外。低头抚琴的男子长衫随风,乱世在眼前,他手中琴音能生死人,肉白骨,幻化出一片清晏天地。
她眼中的泪又落下,低声对怀中的凤朝歌道:“朝歌,听见了吗?我是昀儿。你醒来……”
……
衢州的形势危急,第十一天,凤朝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疯了一样催动大军进攻。巨大的破城锥抵着城墙上纷飞的箭雨运到了城下,“轰隆”一声声开始攻城。
云罗在破败的县衙中都能听见这地动山摇的声响。孙立将军领着剩余的士兵与三千兵马分守四边城门,连苏晋都前去应敌。云罗与凝香两人则忙着照顾依旧昏迷不醒的凤朝歌,还有余毒未清的华元嗣。
华元嗣已清醒过来,只是中毒过身体十分虚弱。
他恨声道:“按着这个时候算凤朝阳一定是知道自己中计了,所以疯狂前来攻。”
云罗看着他煞白的脸色,一字一顿道:“大哥不能再任意妄行了!若是衢州守不住,就一定要走!”
华元嗣看着她消瘦的脸,只能答应。
云罗看着他的眼睛,明眸含着水光,慢慢道:“大哥,我不想你报仇。我只想你和元青都能活着,将来你娶妻生子,元青也娶妻生子……这样该多好。”
华元嗣诧然看着她,良久无言。
原来这便是她最卑微的心愿,活着。
“好!大哥答应你。不会再轻易舍弃了性命。”华元嗣含泪郑重道。
“轰隆”一声巨响将两人震得心神都要飞了出去。头顶上尘土簌簌摇落,扑得满头满脸。
华元嗣脸色一变:“不好了!恐怕城门破了!”
云罗亦是脸色一白,她看向床上还昏沉无知无觉的凤朝歌,颤声问:“怎么办?”
华元嗣正要说什么,忽地院门传来李曲儿惊慌失措的叫唤声:“华姐姐!华姐姐!快跑啊!梁军打进来了!”
云罗惊得冲出房外,拦住李曲儿焦急问道:“阿晋呢!孙将军呢?”
李曲儿满脸都是灰仆仆的尘土。她也吓得不轻,喘息道:“不知道……应该在城门处……华姐姐,怎么办?我们……我们快跑吧!”
云罗咬牙道:“只能跑了!”她回头对凝香道:“快去寻一辆马车!”
凝香吓得哭了,道:“华美人,衢州城中没有马车……”
这些日子衢州城中粮草断绝,马匹都被杀了吃了。哪还有马车。
云罗急了,一推她道:“那就去寻一辆推车!……”
华元嗣振作精神,对云罗道:“你和凝香收拾下能吃的,还有清水,我去寻推车。”他神色复杂地看向床上一动不动的凤朝歌,道:“不管从前在梁国如何,他能明知是死地还来衢州。他欠华家的算是还了一半了。”
他说着匆匆出了院中。云罗与凝香不敢再耽搁,连忙收拾了衣服,干粮等。
“轰隆”又一声巨响传来,李曲儿吓得扑在云罗的怀中。云罗听着喊杀声越来越近,急忙推开她,上前将院子前门牢牢卡住,对众人道:“从后门走!”
此时华元嗣寻来了推车,将凤朝歌放在车上,众人急从后门走了。
到了街上,只见衢州城中的百姓纷纷哭喊着逃命,纷纷涌向城门北。在死守衢州城的血战中,凤朝歌为了激起士兵的拼死的士气,四面城门都浇上了烧融的铜汁,将四面城门封死。衢州城中的百姓都不能出城,如今城破,满街满巷都是满满逃命的百姓。
云罗看去,果然见那远远破了的城门处有身着深蓝色的梁兵与晋军在绞杀一起。晋军边打边退,而如潮水似的梁军则疯狂涌来。
她一颗心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