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罗摇头道:“能怎么办呢?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有几个月仪才人就要临盆了,将来孩子还要长大,这当中还有不少曲折。我们多留点心眼便是。”
屠嬷嬷叹了一口气。正在这时有内侍匆匆而来,禀报道:“娘娘,那初云不知听了谁说要把她关入宫正司,撞柱而死了。”
又死了一个。
这下什么都查不出来了。所有的线索都已断绝。屠嬷嬷气得满脸横肉都抖了起来,不停地骂小蹄子。
云罗忽然淡淡道:“把她尸身拖出来,还有那个粗使宫女的。”
内侍莫名领命而去。不一会两具尸身放在了永和宫中的一干宫人面前。皑皑的雪地上,两具早就凉透的尸身被冻得青紫,十分骇人。众人都隐约明白了什么,大气都不敢出,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
不一会,众人只见一位美如天仙的宫妃翩翩而来。她拢着雪白狐裘披风,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乌黑明眸如黑水银一般,顾盼有光。她容色倾城妖娆,摄人心魄,肤色雪白如冰雪。
她环视了一圈众人,声音清淡:“仪才人以后若生了皇子,你们一干人等就是二皇子的老宫人,以后前途不可限量。但是若是仪才人保不住孩子。你们当知道最后你们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众所周知,本宫与仪才人情同姐妹,她好,本宫才会好。本宫好了,她自然也会跟着好。但是若有人想要暗害了仪才人。别以为拿了旁人的钱财与恩惠可以一死了之这么简单。”
她红唇微启,看着一干战战兢兢的宫人道:“我华云罗是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死人我见了多了。这两个宫女罪大恶极,可是死法却太过轻松。”
她对屠嬷嬷清清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分尸!”
宫人们一听都纷纷失声惊叫起来,有胆小的宫女都吓得哭了。
一旁的刘陵脸色顿时青白交加,上前劝阻道:“娘娘……万万不可啊!皇上仁义治天下,后宫中严禁私自刑求宫人。要是被皇上知道的话……”
云罗眸光幽冷,声音依旧清淡:“仁义治天下?战场上死了几千几万人,那时怎么不讲仁义呢?乱世当用重典。本宫不怕,刘公公怕什么呢?”
她环视了一圈,柔声道:“你们怕什么呢?她们都是死人。死人是不会感到疼的。”她说完看了屠嬷嬷一眼,冷冷道:“还不去照着我的吩咐做?”
屠嬷嬷应了一声,拿了一把斧头走上前来……
不一会,庭院中响起了刀斧砍在了肉上的闷声,还有此起彼伏的剧烈呕吐声……
刑毕,云罗环视了一圈早已站不住脚的宫人,对他们道:“尸身都收拾了丢到宫外乱葬岗中。如果有人问起,就说她偷了仪才人的首饰,被发现后羞愤自尽。另一个也这么说。”
“都听明白了吗?”她问。
没人敢应声。
“本宫问,都听明白了吗?”她娇嫩红唇轻轻开合,重新又问了一遍。
宫人们心中一凛,纷纷哭道:“是是!奴婢们都明白了!”
云罗嫣然一笑,道:“如此,本宫就放心了。”她这一笑,容色慑人,衬着雪地上的清光美得不似真人,可是分明那一双眼底冰冷得像是千年的寒霜,无人可解。
……
在徐太医开的药膳调养下,很快海珠的病好多了。云罗不放心,把沉香送来为海珠安胎补气。
海珠急忙道:“娘娘这怎么使得呢?沉香姑娘是给娘娘调养身子的人。娘娘还是把沉香医女带回去吧!”
云罗笑道:“怎么使不得呢?我的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倒是你怀着皇子那么辛苦,一定要养好身子,我才能放心。”
海珠脸一红道:“怎么是皇子呢?娘娘不要乱猜。”
云罗笑了笑道:“皇子不好吗?女儿命苦……”她说着,明眸中有淡淡的悲伤。
海珠不知她心中所想,笑道:“娘娘此言差矣。若是生了个女儿如娘娘一般冰雪聪明,那比生十个儿子还好呢!”
她淳朴的脸上有由衷的赞美与欢喜,仿佛笃定自己怀的就是玉雪聪明的女儿一样。
云罗一怔,慢慢道:“海珠你错了,这世间生的女儿最不应该如我一样。”说完慢慢走了。
海珠愣了愣,再抬头看去,云罗蹁跹优雅的身影已消失在了朱漆重阁处,再也看不见了。
……
永和宫中的事被隐秘地流传出去。消失了两个宫女之后,云罗亲自挑选了凤栖宫中的几个宫人进去永和宫中伺候。所有的宫人战战兢兢,不敢怠慢一分。宫中向来是流言的中心,一些流言也隐约传到了李天逍的耳朵中。
他来到凤栖宫,一如往常不待宫人通传便走了进去。
殿中暖意如春,云罗着了一件烟霞色薄薄宫装长裙,正坐着与几位女官一起做绣样针线。她三千墨发只松松挽了个发髻,发髻上只插着一只长长的珊瑚簪。
火红的簪子衬着她墨色的发,雪白的肌肤被殿中的热气一醺然,泛起一抹红晕。她不知说了什么笑了起来。眉眼如画,皓齿雪白,笑得温柔天真。
他忽然放下心来。
这是他的云罗,千千面下,她对着他依旧是他熟悉的云罗,而不是旁的人口中的那蛇蝎美人,祸国红颜。
云罗察觉到了他的注视,抬头看向他,对他嫣然一笑,迎上前去伏在了他的怀中,柔声道:“皇上怎么来了都不通传?”
李天逍朗朗一笑,驱散了心中的阴影。他将她搂入怀中,满心的疲惫顿时烟消云散。
他看着她手中的绣样,问:“云罗绣什么呢?”
云罗手一缩就把手中的绣样放入自己的袖中。她笑道:“皇上问这个做什么呢?”
李天逍手一探,变戏法似地从她袖中掏出那绣样。他看了一眼,深深看了她一眼笑了:“云罗绣这个是送给朕的吗?”
只见他宽大的手掌上,两只栩栩如生的鸳鸯交颈,恩爱非常。
云罗抢了过来,道:“什么给皇上的?这是臣妾自己用的。”
李天逍见她脸上飞红,知道这绣样是要绣在她贴身衣物上。他忽地一笑,将她搂入怀中,附在耳边说:“给朕也绣个什么香囊什么的。”
云罗笑了,看了他一眼道:“臣妾不是给皇上做了个同心结吗?皇上什么没有,还要臣妾做的香囊?”
李天逍笑道:“云罗做的东西怎么会嫌多呢?你给朕做个香囊,朕天天戴在身上,天天瞧着也是好的。”
云罗听了脸色微微一变,转身挣开了他的怀中。
李天逍看着她莫名离去,深眸一动,走上前问道:“怎么了呢?”
云罗只是不语,良久才慢慢道:“没什么,臣妾心悸症犯了。心口疼。”
李天逍连忙去唤太医,云罗伏在他的怀中,看着殿外的皑皑白雪,忽然道:“皇上许下的承诺什么时候能践行呢?”
李天逍轻搂着她,笑问:“云罗指的是什么呢?”
云罗笑了笑,道:“皇上又忘了,皇上答应要带臣妾出去骑马踏雪的。”
新雪又纷纷扬扬下了下来。不过是一夜间,满城皆雪白。年岁将近了,这是个休憩的日子,农人们早就在秋日收了地里的粮食,在军营中的服满了兵役的士兵们也纷纷回家与家人团聚,各地的摊贩商贾则趁着这年关前的日子将自己囤积的货物兜售了,盼着早点收了银钱好与家中妻儿过一个团圆年。
战不打了,晋国迎来了难得平静的一个深冬。
皇宫中宫人们冒着严寒打扫着各处的宫殿楼阁。云罗梳洗罢披了狐裘站在廊下看着宫人们辛勤地洒扫。他们缩着手跺着脚,冷着却不得不一次次将手伸入刺骨的水中拧干抹布。
云罗看着一位身体单薄的宫女提着一个沉重的木桶,踉踉跄跄向下一处打扫的地方走去。她走几步就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一会,再走几步再提。一路洒了一地的水,而在她身后有管事嬷嬷在喝骂。
云罗眸光恍惚,忽地想起这样的身影似曾相识。她轻叹一声走了过去。管事嬷嬷见她来了,慌忙跪下请安。
云罗道:“她没什么气力,嬷嬷担待一点。”
管事嬷嬷却为难道:“娘娘,不是奴婢凶狠,若是完不成洒扫,奴婢要吃罪的。”
云罗看着那跪地不敢起身的宫女,轻叹一声:“你那提水的法子不好,我教你提水,以后别惹嬷嬷生气了。”
她说着伸手去提那木桶,手中沉甸甸的。她深吸一口气提起,走了几步木桶中的水点滴不洒。宫女吃惊得合不拢嘴。
云罗放下,脸色却白了白,自嘲一笑:“许久没提水了,竟觉得重。”
原来人是这么容易娇气。当初落难受责罚日复一日地做活,一桶水再怎么重都能轻易提起,而如今不过是过了一段不长不短的好日子,她竟觉得吃不消。
刘陵走来见她方才竟然在做下等宫女的活,不禁道:“娘娘小心别扭到腰了。这种粗活怎么能由娘娘来做呢!”
云罗看见他眉眼间的担忧,笑了笑岔开话头问:“刘公公有什么事吗?”
刘陵笑道:“启禀娘娘,是好事!皇上着内务府定下了出宫的日子。过两日就可以出宫了。皇上说冬日可以入山中打猎,总之很热闹。”
云罗微微一笑,看了看天色道:“这两日后雪应该就不会再下了,天气晴好适合出游打猎踏雪。”
刘陵道:“皇上还说要猎一些雪狐雪貂给娘娘。”
云罗只是笑。李天逍喜欢热闹,在太子府就经常与谋臣将士们宴请饮酒。如今打了胜仗政事又忙完了一阵子,他也有心情出宫去了。他文武双全,如今闲下来肯定忍不住想试试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