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元嗣脸色凝重,紧紧盯着眼前这位狂妄的异族男子,缓缓问道:“这位兄台尊姓大名?”
那男子哈哈一笑,鹰目中冷光迫来,傲然道:“我便是那阿木王子。”
华元嗣一惊,不由看着眼前两人。那男人身穿玄色左衽长衫,长衫领口袖口皆缀了雪狐毛。衣衫上绣着各色图案,只看出吉祥寓意。他身量高大挺拔,容色冷峻。他腰间还束着一条斑斓的宝石带,越发衬出他尊贵的身份。
若不是他方才言语傲慢,眼神鄙夷。华元嗣定要称赞一声这是条好党项的勇士。只是他一早料到这两人一定是随着岐国使臣来京的贵客,却不知他们两人竟然是党项人族的王族中人。
岐国中党项族人众多,名义上虽还是奉了唐的年号也由汉人执掌,实则是党项人为首。若是今天他打败了那阿木王子,或者伤了他,不但自己要获罪,在议和上恐怕便有了阻碍。
他本来不愿意将事情闹大,可是这那阿木王子咄咄逼人,又最后抛出这么苛刻的条件令他进退两难。
华元嗣心头千头万绪纷纷掠过,心中从未这一刻这么难以决断。
华元青怒道:“大哥,他侮辱我们也就罢了,还侮辱了姐姐!今日不把他……”
“住口!”华元嗣脸色铁青,猛地怒斥道:“你懂得什么!”
华元青恨恨盯着眼前兄妹两人,眼底的恨意看得那少女不由心头胆寒。这少女便是占翰儿公主。她今日刚到了晋京中,初来乍到看见晋京这么繁华忍不住拉着自己的哥哥出来逛逛。只是没想到一逛竟然逛出这事来。
“喂喂,你干嘛这么瞪着我们啊!要比就赶紧!说不定我还让我的哥哥饶了你们不用磕头!”占翰儿公主道。
她没想到自己的大哥对眼前这一对华氏兄弟敌意这么深,先是侮辱了对方的父亲姐姐,又拿了身份来压人……的确有些胜之不武。她想着歉然咬着下唇看着华元嗣。
四周的百姓也都看着华元嗣一人。只见他脸色冷凝,独臂握着手中的长剑,骨节捏得咯咯作响。
良久,他忽然拔剑挥向那阿木王子。他这一招剑锋凌厉,气韵千钧,犹如荒漠千军万马呼啸而来直捣黄龙。四周的百姓只觉得剑气森冷,浑身寒毛竖起纷纷后退。
那阿木王子一惊,拔刀要迎向华元嗣。可是他的刀才拔一半,华元嗣已经收剑而立,一抱拳:“原来兄台是那阿木王子,元嗣有眼不识泰山!抱歉!”
他说完拉着华元青大步转身离去。
那阿木王子一愣,不由出神。占翰儿公主见华氏兄弟两人离去,虽然松了一口气但是心中也忍不住失望。她长吁一口气:“怎么的就不打了呢?我还以为他武功真的很厉害,原来是缩头乌龟!”
那阿木王子忽然道:“他下手留情了。”
占翰儿公主回头看去,只见自己大哥的胸口处被划过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里面的衣衫。她吃惊道:“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那阿木王子仔细看了看自己衣衫的破损处,神色复杂:“他不愿意与我交手又实在不能就此忍过,所以就只全力挥了一剑。而这一剑剑气划破了我的衣衫。”
占翰儿公主瞪大美眸,转头去找华元嗣,可是人潮济济,哪还能看见方才那独臂男子的一点身影。
她心中掠过莫名失望,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
那阿木若有所思,道:“会有再见面的一天,到了那时恐怕他就无需再如今日这么隐忍了。”
占翰儿一听,拍着手嫣然笑道:“好啊,好啊!到时候哥哥与他一决高下,看谁更厉害!”
那阿木看了自己天真无邪的妹妹一眼,只是抿着唇傲然不语。
占翰儿不知,经年之后,当她再见到当年晋京街上偶遇的那位沉默而奇特的独臂男子时,他真的不再隐忍沉默,而是带着千军万马横扫她最爱的草原,杀了她最敬爱的哥哥……
……
岐国使臣入朝觐见,四面礼乐齐奏。使臣们依次上前拜见。李天逍大喜,赐下宴席款待远道而来的使臣们。
宴席在乾元殿举行。三品以上嫔妃皆可入席,往来还有王公大臣,皇族宗眷,十分热闹。
云罗在凤栖宫中按品大妆,点峨眉,梳云鬓,着四凤服。宽大的洒金腰带束在腰上三寸,很好遮掩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云罗看着铜镜中艳色倾城的女子,轻轻叹了一口气。
沉香笑道:“娘娘依旧很美,只是别累着了。三个月之期还未过,娘娘要小心一点。”
云罗看向乾元殿的方向,笑道:“放心吧。我只是去露个面,去去就回。”
沉香道:“奴婢也会跟着娘娘的,必要时会提点娘娘。”
云罗闻言多看了她一眼,微微屈膝,施了一礼,感激道:“多谢。”
宫宴上人来人往,龙蛇混杂。而她腹中的孩子才三月不到,若有个闪失,那她好不容易拥有的希望就会彻底被毁灭。她不敢想象若是失去孩子,接下来的余生该怎么过下去……
沉香敛容回了一礼,道:“娘娘言重了。”
云罗轻抚自己的小腹,眸光幽幽,慢慢道:“这个孩子对我很重要。”
……
宴席的时辰要到了。云罗坐上了肩辇慢慢向乾元殿而去。凤栖宫离乾元殿甚远,内侍换了一轮,云罗看着已快要到了,便吩咐内侍放下肩辇,自己安步当车慢慢走去。
宫女扶着她慢慢向那鼓乐传出的高大宫殿的方向走去。云罗慢慢走,刚拐过一处宫门,忽地听到有女子的说话声。听声音像是在叱责什么。
云罗看了一眼刘陵。刘陵示意身旁的小内侍前去查探,过了一会,小内侍上前低声如此说了几句。
云罗微微诧异:“竟然是她?”
刘陵劝道:“娘娘不必插手了。她们两人估计从前便有积怨,如今一方得势另一方倒霉。不外乎如此。”
云罗道:“我也不想插手,只是她们堵住了我去的路。再绕道又要耽搁时辰了。”
她说着慢慢走上前,果然走到了花园处,她看见一旁树林中几个宫女押着一位蒙面女子跪地。而站着的则是秦菱。
她看见云罗路过先是一惊,而后又神色泰然,甚至上前打招呼道:“臣妾参见淑妃娘娘。”
云罗被她唤住,不得不转头看向她,问道:“秦妹妹怎么还不去赴宴呢?耽搁了时辰恐怕不好。”
秦菱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明敏郡主,清秀的面上掠过冷色,曼声笑道:“这就去。只是先处置好眼下这一桩。”
云罗看去,只见明敏郡主脸上的面巾被扯落了一半,露出疤痕纠结的一张脸。她看见她恶狠狠盯着自己,那双眼中恨意无穷,直刺入人心。
她遽然避开她的眼睛,看着秦菱道:“秦妹妹三思后行。本宫先走一步了。”
秦菱见她要离去,忽然冷笑一声:“这丑女人曾经对娘娘不敬,又屡次要加害娘娘,当日在山上要不是臣妾报讯给皇上,娘娘说不定就遭了她的毒手了!对付这样的女人,娘娘怎么能心慈手软呢?”
明敏郡主一听,冷冷“呸”了一声吐出一口唾沫,怨恨地盯着来两人道:“你们两个贱人,今日算我不走运落在了你们手中,将来你们若是有把柄落入我手中,看我如何整治你们!啊――”最后一句呼痛,却是秦菱手中执着一根细长的针狠狠刺入明敏的身上。
她一边加重中手中的力道,一边对明敏冷笑:“你这个丑八怪居然还能如此狂妄。你除了是充王府的郡主外,你还有什么资格可以嚣张跋扈?!平日我受你之辱,忍你这么久,今日你休想完好走出宫外去!”
明敏郡主痛得额上冷汗涔涔,不停地扭动,可秦菱看样子有备而来,身边的宫女一个个强壮有力,死死压着明敏郡主任由秦菱将针一根根扎入。
云罗见平日娇怯的秦菱下手竟然这么狠,不由微微皱起眉头。
秦菱一边扎一边出言侮辱明敏郡主。云罗虽然平日不屑明敏郡主所作所为,可是如今看着恶人还由恶人磨,心中涌起一股不适。她转要走。
明敏郡主忽然挣脱捂着她嘴的宫女,冲她恨声叫道:“华云罗,你今日若不救我,我定要将你的丑事宣扬开来!”
云罗猛地顿住脚步,良久,她冷冷转头。
明敏郡主的面巾已被拽下,原本一张美艳的脸上疤痕交错,分外骇人。秦菱听得她叫嚣不由疑惑看了一眼云罗。
云罗慢慢走上前,一双冰冷的美眸看着被迫跪在地上的明敏郡主,冷冷道:“本宫有什么丑事?你倒是说说。”
明敏郡主冷笑:“你当真不怕我说吗?”
云罗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的眼睛,声音轻柔,却异常阴沉:“本宫给你机会说呢。你怎么不说呢?”
明敏郡主以为她定会大惊失色,没想到她竟然如此不惧。她被云罗眼底隐藏的杀气给吓得一缩,顷刻间不知该说什么。
秦菱见明敏郡主胆怯,上前狠狠扇了她一巴掌:“贱人!胆敢冒犯淑妃娘娘!”
云罗见秦菱凶狠,冷冷道:“秦妹妹够了!皇上还等着你献艺给众位贵客呢。明敏郡主就交给本宫吧!”
秦菱讨好地道:“那好!淑妃娘娘千万不可心慈手软,当初她可没少说娘娘的坏话!”她说完呆着一干宫女恶仆扬长而去。
云罗看着秦菱离去,再低头看着狼狈不堪的明敏郡主,忽地轻笑:“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当日郡主一定想不到自己的闺房好友今日竟也这般整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