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罗一听眼泪又不听使唤地滑落。她在泪眼朦胧中看见凤朝歌收起了调笑,慢慢将她搂紧在怀中。四下里一片寂静,唯有她压抑的哽咽一声声,摧心断肠。
若不是苦到了极处怎么会如此泪落成雨?几百个日夜思念成灾偏偏无法说一字的苦,谁可体会?
凤朝歌静静搂着她,不言也不语。四周静谧唯有她压抑的哭泣声那么清晰。
忽然,他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吻。这个吻轻而小心似乎要吻尽了她所有的泪。
云罗含恨推了推他,可是他却一个翻身将她紧紧覆在身下,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云罗咬牙哽咽道:“你滚!给我滚得远远的!”
凤朝歌一笑,指了指脸和肩头,温声道:“你打了我一巴掌又咬了我一口难道还不解气?不解气我让你接着咬。只要莫要把你的亲亲相公咬坏了就行。”
云罗一听脸上飞起红晕:“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再也不理你!”
凤朝歌定定看着她哭红的眼睛,伸手轻抚过她的脸颊,慢慢道:“我没有胡说八道,等回了梁国我就立刻娶你。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华昀是我凤朝歌的皇后。”
云罗一听泪又落下来:“谁稀罕当你的皇后!我又不是为了当你的皇后才……”
“好,我知道你不稀罕。我稀罕行了吧?我稀罕你,一辈子都稀罕你!”他握住她的手,笑着看着她,眼中有水光翩然掠过:“一辈子都要定了你,这一次谁都不能再把我们分开。”
云罗动容地看着他。他黑曜石一样的眼中闪亮如天边的星辰,一字一顿慢慢道:“昀儿,你不知道当我看见你和凤儿好好的,我多开心。只要你们好好的哪怕我明日立刻……”
她猛地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把接下来的话说下去。那么不吉利的话连想一想都不愿。她失去了太多了,千万不能再失去了。
凤朝歌定定看着她,忽然低头深深吻住了她的唇。
……
月微凉。
她在轻吻中渐渐醒转。一抬头望见一张俊美深邃的凤眸中。他用披风密密包着她,搂在怀中。寒气在四周流淌,却始终进不了他们的身上。
云罗轻叹一声靠在他的胸前。
“什么时辰了?”她问。
凤朝歌看了看天色,低声道:“快三更天了。”
云罗忽地沉默,又是分别时。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难过,轻轻梳理她乌黑的长发,一声不吭。
云罗抬头看着他,眸中神色复杂:“朝歌,我还没问你,你怎么来了,这里可是险地,随时随地若有人发现你,你就命在旦夕。”
凤朝歌深深看着她,轻笑:“我怎么不来?你和凤儿都在这里。再说,李天逍就算料事如神也定料不到我还敢来。”
云罗心中一黯,良久不语。
凤朝歌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眸光深沉,带着强大的自信:“昀儿,相信我。我会带你和凤儿回去的。”
云罗一笑,就着夜明珠的光深深看着他。她轻抚他的面容:“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不会弃了我和凤儿。”
凤朝歌眸中动容,佯装轻松问:“跟我说说凤儿吧。我还没见过他。”
云罗看着他眼底深藏的痛苦,泪忍不住涌出,她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笑:“凤儿,他长得可像你了,特别是那一双眼睛,活脱脱与你一模一样,还有鼻子,那脾气有时候倔起来真是倔得很……”
“那脾气一定像你。一样的倔。”凤朝歌忽然插话。
云罗一笑,眸色晶亮,像是天上的星辰。
他忽然紧紧拥住她,一字一顿道:“我们一定会回梁国的。昀儿,我现在有能力保护你和凤儿了,我们明天晚上就回去。夜里……”
……
天上星辰无言,月光静谧洒在这一方小小天地。
云罗回到帐中天已快蒙蒙亮了。守在帐前的侍卫已熟睡。她蹑手蹑脚地进去,心口依旧怦怦直跳。沉香模糊问了一句,又沉沉睡去。云罗靠在外帐的毡床上,睁着眼睛一直到了天亮。
第二日,沉香起床,发现云罗已经起床梳洗完,头发亦是梳得整整齐齐。
她神色平静,除了眼脸下有些许的阴影外,一切如常。
沉香笑道:“娘娘今日起得好早。”
云罗看了看内帐犹自沉睡的凤儿,一笑:“凤儿还在睡。”
沉香道:“昨儿小殿下跟皇上玩得累了,一夜都好睡。”
云罗神色复杂地看着沉香道:“后天我们就要随皇上回去了。沉香,你去收拾一下轻便的包袱。”
沉香连忙应下。云罗又加了一句:“太繁重的东西就都不带了,如今兵荒马乱的带着总是累赘。”
沉香见她吩咐得仔细,连忙用过早膳就开始收拾。
天色渐渐亮了,常公公照例过来问安。云罗抱着凤儿,忽然问道:“皇上在哪呢?”
常公公道:“就在秦州城中布置军务,今日恐怕回来不了。”
云罗忽然笑道:“说起来我还没去秦州城好好逛逛,不知可否让我带着凤儿去走一走玩一玩,顺便让凤儿看看皇上。”
常公公一听,遂命人前去准备。云罗带了凤儿上了马车,向秦州城中去。
秦州城中因为多了从南来的士兵还有将士十分热闹。小小的城被挤得满满当当。云罗到了秦州府衙,正巧李天逍正在里面分派军务。云罗报了凤儿进去院中等候着。
过了一会,李天逍匆匆而来。
他今日着一件铁灰色劲装,披了一件软甲。腰间束着一条紫金软玉带,脚下蹬着一双厚底军靴,腰间宝剑随身不离。顾盼间容色凛然,一双乌黑瞳中目光沉沉。
凤儿看见他欢呼一声扑上他的怀中。
李天逍一把将他抱起,笑道:“怎么的突然来找父皇?”
凤儿说:“找父皇玩。”
李天逍看向云罗,眸光温润,带着浅笑:“你怎么来了?”
云罗淡淡道:“在军营中闷得慌,想来城中走一走。打扰了皇上,还望皇上恕罪。”
她说着拜下。
李天逍扶起她,认真看了她的脸色,浅浅一笑:“云罗来了朕挺高兴的。”说着他便命人将凤儿带下去玩。
院子中顿时只剩下两人面对面站立。
云罗一抬眼便看见李天逍深沉的眸色盯在自己的脸上。她垂下眼帘,道:“皇上军务繁忙就去忙吧。臣妾随意走走就好。”
“云罗……”她手上一暖,已被他握住,密密包裹起来。
云罗一怔,不假思索甩开他的手退后一步。
李天逍眼底掠过浓浓失望,失笑:“朕还以为你原谅了朕,所以才来看望朕。”
云罗面上涩然:“皇上不要自欺欺人了。很早以前,皇上与臣妾之间……早就不可能了。”
对人寄于期望也许可以很久,可是失望却只有一瞬间。
她和他之间分分合合,情意早就死了。只是他不死心,而她……不忍心揭穿。
李天逍收回手,看定她,问:“那你今日来是为了什么?”
院中站着容色倾城的她,仿佛破败的院中都多了几分光彩。可她看着这么近,却似远在天边。
云罗怔怔想了一会,忽然答非所问地道:“臣妾送皇上的兰花还在不在?”
李天逍一愣,半晌说不出话来。
云罗见他的神色,心中了然。她淡淡一笑:“罢了。不过是寻常的物件,皇上记不起来就算了。臣妾回去了。”
她说完去寻凤儿。凤儿才刚来不久,一听要回去哭着闹着不肯。云罗柔柔对他说了几句,他一听破涕为笑跟着母亲上了马车。
李天逍站在院中,看着母子两人的身影离去,许久挪不了一步。
常公公见他神色异样,上前问:“皇上,几位将军还等着皇上嗯。”
李天逍面上苍白,忽然问:“朕的一盆兰花……常公公知道在哪儿吗?”
常公公也愣住了,大内中那么多花花草草,谁记得哪一盆是哪一盆?他为难道:“皇上说的是什么样的?等回京我们进宫找一找。”
李天逍站在艳阳下,不知怎么的浑身冷汗涔涔冒出。原来她早就看出来他的心,而他却一直看不明白自己的心……
“罢了……”他黯然挥了挥手,道:“回去。”
……
夜,渐渐深了。军营中一片寂静。
云罗坐在灯下慢慢缝着凤儿的一件衣衫。这衣衫穿得旧了,沉香说要丢,只有她舍不得又捡了回来,洗干净了缝缝补补的。沉香哄完凤儿,见云罗还未睡,上前劝道。
“娘娘早点歇息。”她道。
云罗揉了揉眼,看着时辰,对她道:“沉香先睡吧。我一会就睡。”
沉香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忽然,云罗柔柔唤住她:“沉香,我想和你说两句话。”
沉香一笑道:“娘娘有话明日再说,早点歇息才是。”
云罗坐在灯下,笑意桀然:“那不一样。沉香你过来。”
沉香依言坐在她身边,问:“娘娘有什么心事吗?”
云罗放下针线,看定她:“我一向都有心事,沉香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沉香也算是跟她身边很久的人,一听这话,叹了一口气:“娘娘,你就是太倔了,到头来还不是苦了你自己。”
云罗失笑:“是啊,我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很早就有人这样说过。他说,云罗,你要是不那么倔,运气会好一点。”
“比如十六岁那一年,其实我有办法走的。从芳菲楼走得一干二净,可是我偏偏留下来杀了刘员外。又比如将军府,我也可以走的。只是非要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