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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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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的想走进你的世界,为此我可以不遗余力付出我的努力,以及我的心。

你能再接受我吗?

这句话的重量直击我心。我是林仪汐,一个普通平凡的女子。没有人会看出我是结过婚又离过婚的女人,因为我看起来太年轻,我的脸依旧清纯,从上面根本看不出婚姻的磨砺。我不多说话,过我自己的日子,安静地。我不介意一个人,因为我从来就是一个人。声明的色彩我一笔一笔填充,我尽量让她看起来丰富精彩。大块大块的时光从我手里划走,我一点也不觉得可惜。

我生命中唯一的意外就是我的婚姻。嫁给那个面目与心都是冰的苏亦文无疑是飞蛾扑火,但我甘之如饴。和谁结婚不是结呢?至少我曾经有一个英俊又有钱的丈夫。我的记忆里绝佳,因此我清楚地记得我与他相处的每一片光阴,虽然总有旁人在场。那些细节如枝蔓一样缠绕我头脑中每一条纹路,它们慢慢结成一张网。

他自负,自傲,在工作上喜欢旁若无人地发挥自己的主控作用。他对母亲的爱吸引我,他对母亲的全心呵护令我感叹。他的母亲喜欢我这个人,喜欢我的客观和宁静,喜欢我仔细聆听的专注和与众不同的见解。她把我当作精神的垃圾桶,我并不介意。作为护士的我早已习惯接受来自病人的任何抱怨,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二十二岁的我懂得不予置评,静静地听,脸上永远是你拒绝的笑。有什么关系呢,他们不够坚强,而我可以。

我立在角落观察所有,我虽不言语却知道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例如,我婚姻的由来。婚礼上我是主角,接受一堆我并不认识的人的祝福,祝福我们白头偕老,****如一。我笑,那怎么可能呢?我与他不会有永远,这世界上能够永远陪伴我的只有我自己。

我曾痴痴地看着他,在他夜晚熟睡后。我曾目不转睛地看他的背影,在他离家上班时。三年内我的活动范围是家和菜市场,我放弃电影,放弃旅行放弃工作,放弃了支撑我生命的所有。

林仪汐有点傻,但她懂得适可而止。当有一天我发现无论我如何努力都不可能进入他的世界,这个认知让我立即放弃。我离开,重新回到我生长的地方。我的生活重又精彩,一日一日,转眼三年时光尽逝。

两个人的世界该怎样努力才可以融合呢?

林仪汐醒来的时候这句话跳入脑海。过程,被她放进记忆深处的过程重又回放。缺憾太多,所以回忆起来千疮百孔。她认为万事万物与她皆有距离,心中是一座孤岛。三岁的她在孤儿院被一对夫妇收养,他们的确爱她,他们的确宠她,却不肯真正花时间进入她的内心。人生生来有一角便是破裂的,我们终身的任务就是补全它。小学时候余亦舞死缠烂打地进入她的内心,她渐渐肯给她真正的关心和回应。十七岁时余亦舞去了英国,然后养父母去世,她一个人来到北部读护士学校。她孑然一身,慢慢习惯一个人的生活。十八岁毕业进仁和医院工作,二十二岁遇到苏亦文,闪电结婚,而后离婚。短短的几句话概括了她二十八年的生命,至于其中细节,若不是真正在乎的人,若不是肯真心对她的人,谁肯一点一点询问呢?那些不痛不痒的问话,那些看似关心实则是探人隐私的问话,谁肯回?苏亦文对她没有心,她何必放他进来?即使,她曾经想要他进来。

早晨的阳光温暖而柔和,一点都不刺目。她紧了紧身上的大衣,抬头望望蓝色天际。昨日他的突然到来的确带给她很大的震惊和讶异,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不可能。可是,他就站在她面前,伸手可触。更让人意外的是余亦舞竟是他的亲妹妹,这层关系泄露她的行踪。她摸摸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六年的时间已经让她习惯了它的存在,从未想过要将它除下。兜兜转转世界是这样小,她阴差阳错嫁给好朋友的大哥,真是莫名其妙。昨夜她努力调整自己的心,想过一点一滴的细节,最后确定她仍要过目前这种生活。他的出现改变不了什么,他是苏亦文,她是林仪汐,一切仍将按原来继续。

另一边的苏亦文却没有林仪汐的冷静以及悠然自得。他的心处在层层迷雾中,仿佛走到寻宝的迷宫,此时被困在中间无法继续。他找寻她只是想补偿她,没想到一时冲动却说出心中那一刻的真实意愿。他确实不知道她的回应会是什么,所以他紧张等待。她干脆拒绝。那样杂乱的情景,那样纷乱的情感,他在一切不能平和的尘埃中渐渐让自己的心沉下来,回到心底最诚实的那一块。说他心有愧疚也好,说他终于发现她的好也罢,他只是想走进她的生活。

“阿舞,你告诉大哥该怎样进入仪汐的世界呢?”他放低姿态,毫不隐瞒自己的决心。

余亦舞看着大哥坚定的神情,忽而明白他终于有了决定。她问:“大哥,你有充分的思想准备长期迎战吗?”

他说:“是。”

“要真正让汐汐觉得你与别人不同是一个长期而艰苦的任务。第一步就是要不冷淡,要有死缠烂打的本领;其次,要多说话,多与她交流,如果她不回答就要反复问;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要有不怕失败、不怕挫折的心态,随时有承受她模棱两可笑容的心理。总而言之,你要学会分享她生命中的细节,让她认识到她的生活中什么时候都有你,久了她便会主动跟你说一些事情。这样你就成功了。因为汐汐的爱只会给她主动交谈的人。”

“就是一个缠字?”苏亦文挑眉问。

余亦舞眉飞色舞,“大哥,你真是聪明。行了,小妹我坚决支持你重新追求汐汐!”严肃的谈话被她的情绪带得有点走味,怎么听怎么像誓师大会。

他被她的情绪带得有点幽默了,“好。我决定去南部追仪汐。公司就交给你和何平打理,你要精诚与他合作。”

余亦舞惨叫连天:“不会吧?你是我亲生的大哥呀。你怎么忍心将年幼善良的我交给那个自大自恋的猪呢?大哥呀,我的亲大哥。”

苏亦文不理她,径直回家收拾行李准备常驻南部,与林仪汐重新开始。他没有告诉何平他把公司留给他和阿舞,怕再来一阵杀猪叫。

苏亦文到了天心才知道今天是休息日,林仪汐根本没来上课。他按照沈美群指点找到她位于天心附近的公寓。是顶层,极符合她的性格。他拖着行李爬楼,一点也不觉得累。他都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的表情了。以前忐忑不安是因为他不确定自己的心以及自己的行动,现在他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他摁门铃,响了十几分钟都没有人开门。他认命地叹气,她肯定是出去了。他能做的就是蹲在门边等。蹲的时间长了他便坐下,靠住门板,慢慢闭上眼睛。

林仪汐从影院出来时一脸惬意,边向家走边回忆影片的内容。影院的效果是她最欣赏的,无论看什么片子都能尽快进入角色,这比一个人买碟看拥有更大的享受和专注。她计划着今天晚上写完主编老范要的影评,然后去郊外看冬日南部温润的风景。这样想着她一楼一楼地走上去,头脑里充斥的是该怎样下笔以及整体的构思。顶层的电灯坏了,还没来得及向管理员说明,凭着记忆和熟悉感她摸索着走向门边。一脚就碰上苏亦文的行李箱,惊呼一声,身子不由自主直直栽下去。她想惨了,这张脸跌在水泥地上不知道会营造怎样的效果呢。谁想跌下去并没有什么痛的感觉,她压住的是一个人的身体。

“你是谁?”林仪汐压住想尖叫的冲动以及恐惧,故作冷静地问。

苏亦文被她这么一压马上就醒了,听到她的声音有些兴奋地说:“我是苏亦文。”

她呆了一下。反应过来迅速离开他的身体。她没立起来,只好蹲在旁边问:“你来做什么?”

她的声音中有排斥和拒绝。他故意不去理会,“仪汐,我们可不可以进去谈?我已经等了快五个小时了,晚饭还没有吃。”她沉默了一会儿,从手提袋里拿出钥匙。他扶她起来,她开门。打开门,她在前,他提着行李跟在她身后。客厅不大,东西很少,除了必需品没有多余的摆设。他心一紧:她是不是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呢?恐惧在瞬间击中他,他无力动弹,只是问:“你准备在这里待多长时间?”

她看他一眼,没有回答。

他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呆呆地立在客厅一角,不自在地看着她。对话中断,两个原本是夫妻的人再见后无话可说。

苏亦文想起阿舞的话,便硬着头皮说:“仪汐,我来这里开会,开会地点离你这里特别近。我查过了,这附近的宾馆都住满了。所以想在你这里住一段时间,可以吗?”

“多长时间?”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主办方没有说。”他想着借口,扯着连他自己都不可能相信的谎,“你要相信我。”

她看一下客厅的钟,已经十点了,“今晚你就住这里吧。但是,明天你要自己去找宾馆。我只有一间房。”

他马上说:“我可以睡客厅。”

她没有犹豫,“不行,只能睡一晚。”

苏亦文明白再说下去也不会有什么进展了,只好少睡一点觉想一想该以怎样的借口达到他留在这里的目的。他必须和她住在一起,必须参与她的日常生活。他没有太丰富的想象力,想象不到她的一些情绪从何而来,只有真实地参与才可以了解第一手的资料。

“你先去洗澡,我简单做一点东西给你吃。你凑合一下,厨房里没有多少菜了。”

他赶忙表白:“我什么都可以的,我不挑食。”

她吃惊地看着他,仿佛他说了什么荒谬的事,“你不挑食?”

“对。”他再次肯定。

她的嘴角轻轻动了一下,“那为了方便你今天晚上就吃洋葱炒饭吧,顺便再加一碗三鲜汤。”

什么?洋葱,黄瓜,虾仁,再加上鸡蛋,这简直是通向世界末日的组合。

她转身进了厨房。

苏亦文在洗澡时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她知道他最不喜欢吃的东西,而刚刚她其实在嘲笑他。这个理会让身处黑暗的苏亦文一下子就如看到光明一样兴奋起来。希望一直在,只要肯用心。

她最后端出来的并不是什么恐怖的洋葱炒饭和三鲜汤,而是牛肉炒面和蔬菜豆腐汤——是他喜欢的菜。他的心被一种叫做感动的东西击中,忽然就觉得这一刻非常高兴。

“谢谢。”他说,“其实你知道我口味的喜好吧?”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说:“我要洗澡了。”

他大口大口地吃着她为他亲手炒的面,热气迎面,眼睛像突然拂进了沙子一样有些不舒服,湿湿的。

回首往日时光,那些慢慢清晰却无一有色彩的日子,多想让它从头来过。

林仪汐洗澡出来看到的就是呆呆傻傻的苏亦文。他面前的炒面只吃了一半,汤一点没有动,整个人仿佛神游太虚一般。到底哪里不一样呢?六年前的苏亦文冷静骄傲,三年的婚姻时光没有改变他一丝一毫,他依旧倨傲自居,自信十足,风采奕奕。像今日这般失神绝无仅有,即使是她提出离婚的那一刻。

她看看墙上的挂钟,将近十二点了,他却没有任何回神的打算。无奈的她拍了一下他的肩,轻声问:“你不舒服吗,还是饭菜不合胃口?”

她突然而至的脸让他回过神来的神经再度无力。

她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赶忙撤回身体,转而坐在他对面沙发上,“你怎么了?”

他摇头,“我没事。”

“那就好,早点休息吧。你睡房间。”她的话清晰简洁。

“唔,”他像从梦中醒来一样,手忙脚乱地端起茶几上的盘子,“我去洗碗。”

她有些急地走过来,伸手去拿他手中的盘子,“我来,我来。”

他不放,“我来吧,我可以的。”

“我说我来。”她的声音较平常稍微高了一点。

他感受到了她声音的提高,不由自主松了手,闷闷地说:“我只是想帮你的。”

“我自己可以的。”说完转身走向厨房。

“我知道你自己可以的。没有我你也可以活得很好。你谁也不需要。”他看着她的背影,很难过。

她停了一下,似乎在思索什么。苏亦文在等她的转身。她在短暂的停留之后径直进了厨房。

躺在她的床上,他周身被一种淡淡的栀子花香围绕。她的房间如客厅一样简单,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梳妆台。她用的是淡黄色窗帘和床单,棉被是金黄色的向日葵图案。难道她喜欢颜色是黄色吗?他发觉自己的眼睛敏锐了起来,以前注意不到的细节如今竟可无意识地进入眼睛。

因为开始在乎啊,所以才可以用心观察,用心体会。

静下来听到了客厅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他光着脚跳下床,隔着门板听客厅的动静。噼里啪啦的声音就像一支午夜小夜曲,轻轻敲击着不曾入眠的人。他打开门,身子倚在门边,静静注视她。映入眼帘的是她冥思苦想的模样。是他带给她的困扰,还是她正在从事的工作让她觉得有压力?

他很想确定。

他也很想她需要他。

思路受阻的林仪汐端起茶几上的杯子喝一口水,不经意对上他注视的目光。心停了一下下,因为他目光里的探寻。

目光交汇的瞬间两个人都片刻怔忡。这感觉有些尴尬,如果只是陌生人便可以不用理会,如若按照相处已有三年的正常的模式应该是融洽交谈,可是,他们却介于熟悉和陌生之间。熟悉的是各自的容貌,陌生的却是各自的心。

她先离开视线,“我打扰你了吗?”

“没有,我只是想看看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这么晚还不睡。”

“写一些东西而已,不是很重要。”

他停了几秒,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问:“你生活得很辛苦吗?”

他的认真让她的章法有点乱,她反问:“你不是也经常工作到很晚吗?难道你生活得也很辛苦吗?”

“这不一样。你本可以不用这样辛苦的。”

“你是说不与你离婚我的生活就会轻松了?”话音里满满的怨恨让她自己都大吃一惊。她这是在埋怨吗?她这是在向他控诉吗?不要,林仪汐,她叫自己的名字,你要冷静下来。这场婚姻是你自愿的,这样的结局是你咎由自取,你不能怨恨任何人。

他只愣了那么一下,精于商道的他马上就意识到这句话可以开启一个秘密,紧接着问下去:“你为什么要和我离婚呢?”“没有为什么,我觉得累了。”

“我让你觉得累?”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很累。”

他走过来,蹲在她面前,诚恳地说:“仪汐,对不起。请你接受我的道歉。”

她别过脸,没有出声。

他等了一会儿,伸手替她保存文档关闭电脑,说:“回房间睡觉吧,我睡客厅,我们明天再谈。”

她起身,留一室寂静给他。

这一夜两人各怀心事,默默无眠。他天真地以为只要见到她说声对不起就可以将前情往事统统忘却,问她需要的什么,自己一一补偿,而后两个人便可以分道扬镳,各自过活,哪知道见到她的第一面却发现三年的失败婚姻生活不是一句对不起可以弥补,再过平淡的生活也有痕迹;他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前来她的生活空间一切便可以说清楚,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可以一一明晰,他与她之间的婚姻细节终可以得到澄清,他会明了她心里的内在想法,哪知道林仪汐不肯回应,人与人之间的交融难于上青天。他自知自己从来就是一个冷情的人。可是,可能是年纪大了,三十三岁的他开始染上回忆的毛病,心底隐隐有那么一丝希冀,希望身边有那么一个人可以随他走过日后的岁月。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在茫茫如海的陌生人群中去搜索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人进入他的世界,仪汐与他有过过去,他想回头。

重要的是他觉得仪汐吸引他,她的平淡安然吸引他。

吸引是不是爱呢?爱情的定义又是什么呢?谁能告诉他?

可是成长的历程让他清楚地明白没有人可以给他一个准确的定义,自己想明晰的一切永远需要一个人去探寻。无论是多么贴心的家人还是朋友,他们给予的只是鼓励和安慰,面前的路终究需要一个人走。

所以他不逃避,勇敢地走到仪汐的面前,希冀在与她相处的时光寻找爱情的定义,确信自己对她的感觉。生命中有一个目标在前方指引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这样才不会无所事事,沉闷无聊。

这一夜他就被这些思绪紧紧纠缠,思路越来越明晰,人却越来越疲惫,到黎明时分终于慢慢睡去。

冬日清晨的阳光仿若一尾金色的小鱼,尾巴轻轻摇摆,撒落满天的金黄色。宽阔远袤的天空被这层瑰丽铺陈,温和,美丽。林仪汐就是被这金色的阳光唤醒的。每当东方的太阳绽放的第一缕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她开满向日葵的棉被上时,她的心就被一种暖暖的东西冲撞着,没有来由地,嘴角就会有一丝笑容。

阳光是如此美好,而生命却是如此孤单。

看着棉被上灿烂盛开的向日葵,她想着现在睡在客厅里的那个曾是她丈夫的男人。穿着睡衣,趿着拖鞋,她走进客厅。他挺拔的身躯蜷缩在过小的沙发上,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眉头紧闭着,仿佛在为什么而困扰。棉被只有一小部分盖在身体上,其余大部分全到了地板上。她摇摇头,轻轻地将他双臂分开并令它们伸直,拾起棉被细心地替他盖好。原本要马上离去的她手掌不经使唤地覆上他的额头,本来是想要帮他舒展紧闭的额头,却被他额头滚烫的温度吓住。身为护士的职业敏感使她立即意识到他在发烧,而且温度不低。记忆中他是从来不生病的,结婚三年内他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体去过医院。难道他的身体没有以前好了吗?在自己离开的三年内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即使他不爱自己,可是他一出现还是让自己的生活乱了套;虽然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再与他有任何纠葛,可是一见到他心还是会不由自主关心他。

因为有过婚姻,即使心的世界还是陌生一片,可昔日相处还是无法排除那一丝一缕的痕迹。

她当机立断,冷静地摇醒他,“喂,你醒醒。你在发烧,我们要马上去医院。”

苏亦文的意识仍然停留在模糊阶段,知道仪汐在叫他,想说自己没事却说不出任何话。眼皮仿佛被千斤巨石压住,怎么睁也睁不开。

她有些急切,因为无法确定发烧的时间。猛然想起他昨晚见到说的第一句话:我已经等了快五个小时了,晚饭还没有吃。倘若要是从那时候开始发烧的话,再强壮的身体也经不住这样长时间的高温啊。她开始埋怨自己,昨天晚上怎么没有问问他身体有没有不舒服啊。

她环顾室内,空无一人的房间令她倍感无助。她试图拖起苏亦文,无奈力气太小怎么也挪不动他。她知道这个时间叫救护车是最不明智的选择,因为处于交接班的时间,即使接到任务他们也会先办理交接手续才会出发。他额头越来越高的温度令她的身体开始颤抖,一种无名的恐惧渐上心头,这一生仿佛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急切和恐惧。惊慌无措中想起了阿斯阳光灿烂的脸,她立即起身找阿斯硬塞给她的电话号码,电话那头的阿斯没有一丝迟疑地答应上来帮忙。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他们终于顺利地将苏亦文送进了医院。医生一测温度就直接将他推进了隔离室,没停半分钟。

办完住院手续后她和阿斯坐在隔离室外的长椅上等他醒过来。阿斯抹抹额头上的汗,问:“林小姐,他没事吧?怎么一进来就被推进了隔离室呢?”

她努力让自己的神经松弛下来,“因为发烧时间太长,已经到了肺炎阶段,这个时候最怕病菌侵入,只能进隔离室等温度退下来。”

阿斯吐吐舌头,“哦!他是你什么人啊。我认识你这么久还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惊慌失措。”

她有些心惊,摸摸自己的脸,“我有吗?”

“当然。”

她的心速立即加快,不自然地岔开话题:“阿斯,今天真是谢谢你。改天我请你吃饭,好吗?”

阿斯开心地叫起来:“真的吗?”

她看着阿斯像个孩子一样惊喜的神情,说:“是真的。”

阿斯的笑容绽开,小心翼翼地问:“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请我吃饭?我想你请我吃你亲手做的糕点。那些孩子说你做的糕点很好吃。但是我不敢跟你要。”

她拍拍他的头,“好的。没问题。你想吃多少我都会做给你吃。好了,现在去上班吧。”

阿斯吸吸鼻子,眼眶红红的,“你对我真好。就像我姐姐一样。”

她的心被一种冲动支配着,脱口而出的话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那以后就当我是姐姐好了。”

阿斯激动地抱住她,不置信地问:“真的吗?我可以吗?”

她点头,“我说话算数的。现在去上班。”

阿斯忙不迭地点头,跳着向门口跑去,临走前还不忘冲她摆手。

她的眼睛亦有些湿润,因着这个孩子简单单纯的情感和心。她擦擦眼睛,注视着躺在病床上的苏亦文。病中熟睡的他没有清醒时的冷静和淡漠,脸上的线条有少许的柔和,整个人都处在放松的境地。她叹气,也只有在这种没有意识的时候他的心才是轻松的,也只有在这种他无法左右的时刻他的心才是毫无戒备的。这个在人群中一路前行从不张望的男子,这个事业成功、领土无限的男子,什么时候才可以有真正的放松和安全呢?

她不快乐。

他也是。

两个不快乐的人结婚只能是更加的不快乐。她曾经以为自己可以走出自己的世界,走进他的世界,可是,她的世界没有出口,他的世界没有入口。轻易下了一个决定,和命运赌了一把,以为有了婚姻,有一个人在自己身边生命便会充盈幸福起来。曾以为即使这场婚姻的出发点不正确,但只要两个人努力,坏的开始也会走向美好的未来。

只是,只是,他们都不曾努力。她一直远远望着,而他一直看着前面。

他从不曾回头。

她从不出声相唤。

人生就此蹉跎,婚姻就此失败。

她无数次问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任何思考地答应嫁给他,自己做事有着不逊于他的冷静,却还是凭着冲动应承下来。婚姻,婚姻一直是她不想考虑的事情,这世界和周围的人没有榜样可提供。无论是强烈至玉石俱焚若苏玉与她先生的爱情,还是平淡至细水长流若她养父母的爱情,它们都没有一个好的结局。苏玉与她的丈夫虽生不肯相见,此恨绵绵没有可结束的一刻;养父母虽然一起走向天堂,相处的日子却淡而无味,爱情已然变质,成为双方不可逃脱的责任。

难道婚姻只能是这样吗?

难道爱情注定只有两种结局吗?不是背叛便是无味。

她将自己冰凉的脸和手同时贴在隔离室的无色玻璃上,两种冰凉的东西相遇没有激起任何火花。如同他与她。

他的脸平静无痕,仿佛在另一个世界。

她曾多少次这样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静静地注视他的脸,有时候看着看着眼泪就想掉下来。

是真的有想过和他走一生的,如果他可以回头对她灿然一笑。

而如今,她已经二十八岁了。年少时分与命运相搏的勇气催促她答应接受这段婚姻,对于人生怎样都毫不在乎的洒脱让她奋不顾身投入这场婚姻,可是,现下她已经不能再这样放纵自己了。

因为她怕自己再没有力气收拾残局。

年轻太轻狂,相信自己可以毫不留恋地说再见,坚信即使与他分开自己亦可以恢复原本的生活。岂不知,在知道不可相融时刻要有多大的勇气才可以下定决心将再见说出口,而在离开他之后又用多少时间才可以忘却伤心。

不主动便不会受伤害。即使这样的生活没有幸福可言。

但毕竟平静无波。心无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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