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婚内牺牲,是让我们牺牲自己的小个性换得幸福,而不是牺牲自己的尊严换得耻辱。尊严告诉我们,可以牺牲,但绝对不出丑。
婚姻里有一种不可或缺的东西,它叫妥协。可这种东西往往针对的是女人,不论男人在外面出了什么状况,闹出多大的事儿,所有人都会劝女人说:凑合吧,妥协一下有什么呢?
男人有错,女人妥协。如果女人有错,男人是不是也会妥协呢?或许不会。至少,在许慕芸的心里,霍德不是个妥协之人。就像他出了轨,背叛了自己,还是依然不妥协。这种定论是在他们吵过一个礼拜之后得出的。因为许慕芸发现,霍德出轨不仅是铁证如山,更重要的是,他跟门外那个女人还旧情未断。那天半夜,霍德拿了手机跑到阳台上打了半天,言语暧昧不说,且时间很久,他在阳台上低声讲着电话,许慕芸就在屋内低声啜泣,再后来,讲电话的人回来,听他讲电话的人就倒下去装入睡。两个人默默不语的一夜两夜很多个夜,就这么过去了。许慕芸甚至觉得,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女人如种子,如果撒到肥沃的土地,就会开花结果,幸福无比。但如果撒到贫瘠的土地,就会凋零如泥,一生暗淡凄凉。许慕芸甚至觉得,自己就像那粒掉进黑暗里的种子,再也难看见婚姻的光明所在。可是没有光明又能怎样?离婚吗?孩子怎么办?就算孩子有霍德养着,可是自己好几年都没外出工作过,连外面的世界变成什么样也不知道,一切如何重新开始?她有些犹豫,还有些后怕,所以,在对待霍德外遇的问题上,她突然由吵闹变成了安静,这种安静在霍德看来,先是摸不清行情,后来就是有恃无恐,他又开始晚归了。
家花再香,也抵不过野花妖娆;家花再好,也比不上野花新鲜。这个道理,许慕芸终于承认了。她愤怒,她咆哮,可最后的结局只能是,她生她的气,霍德依然晚归,甚至那天竟然到了半夜还没有回来。坐了一夜冷沙发的许慕芸,披头散发像极了一个泼妇,她觉得自己脑子里成了空的,唯一存在的东西是一团火,越烧越大的火球,趁着风力正越烧越旺,旺到她感觉自己全身也燃烧起来了。
最后的理智让许慕芸记起了孩子,母爱的力量让她一点点镇定下来,熟睡中的女儿那么乖巧、安宁,平静的小脸儿还挂着幸福的笑。这一切让许慕芸不敢想象,如果让渐渐懂事的孩子知道了这一切的变故,她还能健康成长吗?她还能笑得如此幸福吗?
她不敢想。就算是为了孩子,她也决定先忍下来。
退回卧室时,时钟刚好敲了十二下。一下下,仿佛敲在了许慕芸的心尖上,生疼生疼。她默默地数着,数着,一直数到最后一下,然后在心里默默地念叨,只要时针不过一点,就还算是今天的事,今天的事可以不计较,一旦过了今天走到明天,就绝对不能轻饶霍德!
窗外,一帘清冷的月光照进来,比许慕芸脸上的泪水还要冰冷。
终于,许慕芸不知辗转了多久,霍德开门的声音终于传进耳朵里。那么真切的钥匙声,在过去她会觉得是噪音,如今听起来却像极某种昭告——这个男人心里还是有这个家的,就算自己已经从他的心房里搬了出来,至少家还是在的,这也是一个安慰。
许慕芸心里的气,就在那刻一点点地没了,她甚至还想爬起来给对方倒杯开水,或问几句辛苦了之类的客套话。不知为何,一看到对方回来,她竟有了一种新婚时才有的那种兴奋,仿佛对方真的是加班加晚了,正为了他们共同的生活在奔波。总之,回来就是好的,回来就一切还有希望。
许慕芸的内心,其实是很看重霍德,更看重这场婚姻的。为了这个家,只要他能按时回来,她甚至可以不再计较前面发生的一切。她甚至觉得,妥协算什么?或许有些委屈,但委屈过后,日子还得照常过,不是么?
在许慕芸的心里一切都正朝着好的方向走着走着,可霍德的手机倏然响起时,她的心又开始不平静了。这个电话来得真不是时候,也一定不是正经电话。
果然,霍德一脸小心地朝卧室看了看,然后走到阳台上,低声应着,最后还嘱咐了对方几句,貌似亲切又关心的样子。这种暧昧的态度彻底将许慕芸惹怒了,她很大声地翻了个身,然后大声地责备道:“这么晚还回来做什么?死在外面才好呢!”
没开灯,霍德站在暗影里很久不动,最后许慕芸听到一声叹息,然后对方进了卫生间。别说是像样的解释,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
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那声叹息。他是在叹什么呢?叹这场婚姻的值与不值?叹自己的人老珠黄?还是叹当初走到一起的两个人是一场错误?许慕芸想不明白,越想不明白越要想,想到头痛时,她挣扎着将灯打开,然后直直地坐在床上等霍德。
她想,反正已然这样了,不如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就算自己愿意妥协,也要对方亲自点头才行,不然再这样痴傻地走下去,自己总有一天会变成真疯子!
终于,霍德顶着一头湿发从卫生间走了出来,明晃晃的灯光下,许慕芸披头散发地坐在床上,着实吓了他一跳。
“这么晚了,还不睡?”
许慕芸没回答,抬头看他,很认真,很冷漠,同时还带着几分质疑。霍德被她看得不知所措,低头看自己,并亲自抬起衣袖嗅了嗅身上的味道,确定无误之后,轻松地笑了,“怎么了?我变成外星人了?”
此时此刻,女人在家里心如火焚,在外风流归来的男人却依然谈笑风生。遇到这样的男人,对哪个女人来说,也是一种莫大的侮辱。明明心不在这个家了,却依然装出一副超脱的样子,想要做到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的男人,还真是虚伪。
这一切逼得许慕芸毫不客气地骂出了声:“你以为可以瞒天过海?你天天敷衍两头,不累吗?霍德,我看你就是缺德!欺瞒家里的,欺骗家外的,你是人还是畜生?”
“许慕芸,你如今跟个泼妇一样!我怎么就成了畜生?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这女人,越来越不像话!”霍德也有些恼。
“你忘恩负义!狼心狗肺!放荡无耻!”结婚六年来,这还是许慕芸第一次如此泼妇地骂霍德,而逼她成泼妇的,不是别的,正是霍德的出轨。女人之所以改变,有时完全就是被男人逼出来的。那么,面对妻子的责骂,有错在身的霍德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慕芸,你能不能别再闹了?有完没完?” 霍德有些不耐烦,甚至拿起了枕头想进客厅睡,但还是被眼疾手快的许慕芸拦了下来。
“你干什么?跑到客厅去为她守节?还是知道自己脏,怕沾染了这张婚床?霍德我告诉你,今天不把想这事儿说清楚,别说婚床,就算是客厅,你也休想睡成!在外面偷嘴偷累了,跑到家里来歇息片刻,然后再放虎归山?这样的傻事我许慕芸不会做!说,你跟她到底有完没完?你对这个家到底想要不想要?”
“无理取闹!不想要,我回来做什么?!”霍德打了个哈欠。
许慕芸白了他一眼,“想要可以,立即跟她一刀两断!”
霍德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告诉你早就断了,早就断了,你怎么突然不相信我的话了?”
“相信你?相信你们男人的话,还不如相信一头猪!猪至少吃饱了不会胡思乱想,男人却是个个温饱思淫欲,恨不能个个秦始皇,天天当新郎!你们男人还有一个好东西吗?有吗?”许慕芸咆哮着,越说越气,没来由地想打人。她一顺手,一个枕头飞了出去。
霍德接过了枕头,抱起来,往客厅走去,走得太急了,不小心额头撞到了门上,痛得他捂住额头不停地抽气,他揉了又揉,还是没止住疼,转个身冲许慕芸恼了,“都怪你!疼死人了!真是的,有完没完……”
许慕芸没有再追问下去,立即扑上去扳过对方的脸,一脸的关切,“撞出包没有?要不要擦点红花油?我来看看。”
她满心焦急,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吵过,仿佛还是一对相互关心相互呵爱的夫妻。两个人的手在半空中打了结,又倏然分开。许慕芸退回到床上,不再说话,双手抱着膝盖,委屈得像个孩子,突然嘤嘤地哭了起来。
霍德因为刚才的一撞,仿佛突然清醒似的,走到床前将枕头放下来,轻轻抱过许慕芸的肩膀,小声地安慰说:“慕芸,我不会不要你跟孩子,我们不要再闹了,好不好?相信我。”
又是相信我——一个男人明明背叛了婚姻,却依然要婚内的女人相信自己。这样的话说出来像笑话,且明明是假话,可婚内的女人却常常愿意去相信。
此时的许慕芸,仿佛一个玩累了闹疲了的孩子,头一歪,倒进霍德的怀里放声哭泣,“呜呜……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我们组成这个家容易吗?我们的一切来得容易吗?想当年我们一无所有,那时多幸福呀,如今……你真的忘记得了过去吗?真的不记得我们当初是多么艰难才走到今天的吗?”
霍德的眉头轻轻皱了皱,把自己的唇凑过去,想用吻盖住许慕芸嘴里不停的唠叨,许慕芸突然转过去头,说不清为什么,她只是本能地闪了过去。然后两个人难堪地坐在床边,手一点点散开,尴尬地不知所措。许慕芸想了想,怕好不容易回来的霍德再走出去找野食,她不得不违心地说:“那个……我去洗一下。”
许慕芸进了卫生间,觉得自己心里乱极了。她拧开水龙头,任水哗啦啦地流着,可怎么流也流不过她眼泪的速度。一种委屈涌上她的心头,让她感觉堵得慌,不哭不痛快。可又怕哭得声音太大,惹得霍德厌烦。
婚内的女人,不论面对怎样的委屈,总希望让另一半知道,可若这委屈是另一半给的,女人是打死也不愿意说出来的。为什么?为爱。因为她爱自己的男人,爱自己的家,因为她想要维护这份爱,想要维持这个家。
水流了一地,许慕芸想起还在床上等自己的霍德,赶紧擦去了眼泪,胡乱地洗了两把,然后套上浴袍便往外走。开卫生间门的时候,她的目光突然落在了霍德刚换下来的衣服上,女人的敏感让她忍不住拿起来,闻了又闻,这一闻,她刚刚平静下来的心瞬间又沸腾了!
自己明明不化妆、不用香水,这衣服上却全是化妆品跟香水的味道!这味道就是霍德出轨的旗帜,它猎猎作响地昭告许慕芸,自己床上的男人刚刚从另一个女人的床上滚下来,他身上有那个女人的吻痕,他心里有那个女人的痕迹!
心,就在那刻崩裂了。许慕芸站在卫生间门内,两条腿一软,突然就坐在了湿漉漉的地上,怎么爬也爬不起来。她觉得,自己真的没有力气挣扎了,甚至不敢想象,再挣扎下去会是怎样的结果。
这时,门外传来霍德的敲门声,他叫着许慕芸的名字,很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许慕芸赶紧爬起来,想着或许是自己在卫生间待得时间太久,他怕自己出事。她开了门,还想本能地掩饰一二,可不料想,对方只是尿急,想上厕所。
一个男人带着热情应酬完外面的女人,稍有点良心的话,对家里的这位至少也应该热情点吧?哪怕是自己在外面已然被激情燃烧成了灰烬,可就算是灰烬也应该有少许的热量存在吧?不发光,发点热,行不行?许慕芸悲哀地想来想去,她感觉自己连霍德残留的光热都得不到了,还有什么可指望的?刚刚自己还在天真地认为,夫妻之间一方有外遇,或许是另一方在性事上的不完美造成的,她甚至想好好抚慰霍德一番,将他的心跟身体一起拉回这个家。可是,照现在的情形,已经失败了一大半。
放弃吗?许慕芸固执地否定了。既然想从头来过,既然做好了妥协的准备,怎么可以轻易地放弃?她索性换了干净的衣服,一直等在卫生间门口,这时霍德也方便完了,从里面晃晃悠悠地走出来,然后一语不发地倒回床上,等到许慕芸一腔羞愤地打开自己的身体时,他已经发出了极为洪亮的酣声。那声音一声声的那么刺耳,让许慕芸有一种想杀人的冲动!
一个男人对自己妻子的身体已然不再期待,这样的悲哀是哪个妻子也无法释怀的,聪明一些的女人就要意识到,不是他不想要你,而是别的女人已经满足了他。
许慕芸看着霍德一脸疲惫地睡相,内心涌起的不是怜惜,而是一种尖锐的疼。她知道,躺在眼前的这个男人——人在,心没了;躯壳在,灵魂飞了。
第二天,许慕芸没有起来做早饭。还吃什么呢?她甚至连女儿都没有心思去管,任由孩子哭闹着被霍德抱去了幼儿园。霍德倒也没多说什么,甚至还颇为体谅地提醒她,“不舒服就去医院吧。”
许慕芸在床上抱着自己冰冷的身体。身体的冷或许还有救,若心冷了,还能暖得过来么?
她躺在床上,目光透过敞开的房门,空洞地注视着屋子里的一切。客厅里沙发是真皮的,橘色的皮子很难买,可当初只因自己说喜欢,所以在霍德升了职位涨了薪水之后,送给自己的第一件礼物就是这套真皮进口沙发,当时花了两万,她心疼得直想掉泪,可霍德却说:“老婆,千金难买美人一笑,只要你笑你喜欢,我就高兴就满足。”
千金难买美人一笑。这样的话从情人嘴里出来,儒雅得有些虚假,可若是从自己的丈夫嘴里说出来,那就是幸福到无与伦比了。自己的男人在婚后将自己还捧在掌心里,这种感觉不叫幸福叫什么?就像电视机上的那对小玉人儿,那是许慕芸在结婚五周年时送给霍德的礼物,本是放在男士包上的一种装饰,可因为女儿喜欢,被强行拿下来放在了电视机上。当时的许慕芸一脸憧憬地说:“老公,我们一家三口就像这玉石,永远是透明的,永远是相依相偎的。”
言犹在耳,人也还在身旁,可一切怎么就变了呢?是何时开始改变的呢?许慕芸百思不得其解。
婚姻如同一座危楼,你永远不知道何时会垮,当意识到可能会垮时,它已经垮了。
客厅墙上的婚纱照里,两个甜蜜相依的人影提醒着她,婚姻大厦将倾,因为第三者的入侵,已经让一切倒塌开来,是挽救还是放弃?是任人摆布还是推倒一切重新再来?这一切想得她头痛,思来想去,她突然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自己跟霍德的婚姻,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他为什么要背叛?因何而出轨?自己跟那个不要脸的小三儿究竟差别在了哪里?难道仅仅是一个年轻貌美就可以解释的吗?
想到年轻貌美这个词,许慕芸突然从床上蹦下来,开始洗脸、护肤,每一步都是那么迅速,那么认真,这跟以往的她完全不同。过去的她必是先打扫房间,收拾家务,一切弄好之后,又开始洗菜淘米,完全一副欧巴桑的模样。是的,欧巴桑。女人不知不觉间沦为不值钱的菲佣,这就是问题的症结。
许慕芸想起自己这些年的付出,换回的是这样一个结局,眼里的泪喷薄而出,似汩汩山泉,壮烈得一发不可收拾。直到中午时苗若婷的电话打来,她的泪还没有止住。
苗若婷嫁进霍家时,霍家已经没有长辈,是长嫂为母的许慕芸帮她跟霍利张罗了婚礼,且送给他们一份大礼,这份恩情不是一般兄嫂所能比拟的。此时恩重如山的兄嫂出了问题,苗若婷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在电话里听到许慕芸悲伤的哽咽声,苗若婷连忙放下工作奔了过来。她十二万分心疼地劝说:“大嫂,是不是大哥又欺负你了?他再这样,我就跟他理论去!管他什么长兄不长兄的,有错在先就是他不对!”
苗若婷快言快语地数落着霍德的不是,可许慕芸却越听越无助,“我哭,不是因为他出轨,是因为……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出轨?为什么?你说到底是为什么?难道门外的那个女人就是比我好?难道他就这么不待见我?”
这一问,问得苗若婷倒没了话。放弃一段既成的婚姻,哪怕是一段错误的婚姻,对女人而言,也是一种莫大的考验,不仅需要智慧,还需要女人确认,下一个会比这一个要好。可当今的男人,有哪个敢说就是忠诚的?有哪个敢说一辈子不犯点风流糊涂账的?
许慕芸看苗若婷失语,忍不住道歉,“若婷,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问你……可我实在是想不通猜不透,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我勤勤恳恳地操持这个家,以为平淡就是幸福,可没想到……”
平淡就是幸福。这句话给了苗若婷提示。
“大嫂,你想过没有?男人跟女人是不相同的,尤其是心理,特别是解决了温饱的男女。我们女人可以抚着温暖的胃对自己说:平淡是福,是知足;可男人就不一样,他们吃饱喝足之后,力气有了,眼睛亮了,盯着的便是门外的那些风景!温饱思淫欲,这话说的就是男人们啊!”苗若婷若有所思地说。
这番话让刚刚平静下来的许慕芸再次失声痛哭起来,抑扬顿挫的声调充溢了整个屋子,令苗若婷听得心生怜悯。
“呜呜……你说这些男人们,他们天天心里在想什么嘛?事业有成,家庭稳定,妻贤子孝,这是人间多大的福气啊,不好好珍惜,竟然刻意搞破坏!他们还有没有一点良心?有没有一点良知?有没有一点责任感?”
许慕芸边说边哭,引得苗若婷不由得也想落泪。虽然结婚不过两年,但她已经隐隐感觉到霍利也开始有了变化,说不清哪里在变,但总让自己心里不踏实。
可眼下最重要的是还是得规劝许慕芸,“大嫂,哭也没用。这就是生活,这就是男人。在他们的心里,或许是有良心的,只是面对美色,容易失去良知,所谓的责任感就是不离婚,给你名分,但门外的野花照采不误!”
“名分?给我们一个名分就算是有责任心?”许慕芸自然不同意这种说法。
苗若婷顿了顿,继续说:“看一个男人有没责任心,就看他能不能给女人一个归宿,直到女人人生谢幕时,这个男人还是唯一的观众。可惜的是,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愿意一辈子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的,他们需要门外的女人来给自己激情。而激情,恰是我们婚姻里欠缺的东西。”
一语中的。苗若婷的话引得许慕芸深思,她蹙紧了眉毛,眉尖刻成一个川字,半天才喃喃地说:“激情这个东西,难道真的那么重要么?婚姻里的两个人共同经历了那么多,就算没有激情,不是还有亲情吗?就算跟老婆不够亲,那对自己的儿女也不够亲吗?上有老人,下有妻女,这样的亲情累加,难道比不过一个门外的女人带来的激情享受?”她的话说得十分伤感,以至于话音刚落地,泪也跟着滚落下来,滴滴落在了地板上。
“男人滥情,伤的是女人,女人痴情,伤的还是女人自己。他们男人认为,只要家在,女人就应该安分守己,而作为女人,我们要的不是一座空房子,是一个踏踏实实的男人,住在这个屋子里,给我们一份踏踏实实的日子……”苗若婷叹着气,明着是在劝许慕芸,不知为何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厉害。她又想起了霍利。作为新婚刚两年的小夫妻,按理说应该是很亲密的,可不知为何,自从上次拒绝霍利的求欢之后,她觉得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远了,有时候几天都不动自己一下,甚至自己有时发出暗示,他还会躲闪。
女人拒绝男人是从身体开始的,男人讨厌女人也是从身体开始的。
苗若婷感觉到了恐惧,她觉得一种危险正从许慕芸的家里穿越了几条马路,浩浩荡荡地往自己的家里赶去,势不可当地向自己发起了冲击。
“嫂子,我感觉霍利也有了外遇!”苗若婷终于没憋住,说给了许慕芸听。
“这怎么可能?!不要乱猜!霍利还是个不错的孩子,这点我相信!”许慕芸立即进行了反驳。
“一个男人如果半夜起来发信息,如果经常身上有脂粉味儿,如果许久不跟你求欢,如果经常把加班当家常饭,如果经常看着电视发呆,如果经常无故笑得痴傻……你说,如果他不是有了外遇,还有什么可以解释的?”苗若婷把霍利最近的表现一一说出来,然后目光直直地落在许慕芸身上。
许慕芸被她看得直发呆。这些症状其实正是霍德身上的症状,存在了很久,只是自己不曾细心地去追究。如今这些症状在霍利身上也发生了,这样的事实在算不得巧合!可她能说什么呢?自己身上的伤口还没来得及愈合,还有什么能力去安慰别人?
“若婷,听嫂子一句话,跟霍利好好谈谈,你们刚结婚,激情还在的,要把握时机,千万别像我似的,木已成舟才想起阻止!我宁愿相信这些‘如果’都不是真的,因为,如果这些事一起发生在霍家兄弟二人身上,那上天对我们也太不公平了!不公平!”
“大嫂,我不怕!大不了离婚。”苗若婷吐出‘离婚’二字时,表情十分轻松,这倒让一直犹豫不决的许慕芸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知道,比自己年轻几岁的苗若婷是个利落的女人,一向是说到做到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
“你胡说什么呢?结婚离婚,难道就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可不能乱说,你们是结发夫妻,这世上最珍贵的是什么?不就是一个结发情义吗?到老到死,这都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你还是做些调查,不要武断地做决定。我还是那句话,我不相信霍利是那样的人,我是看着他成长的……”
许慕芸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苗若婷打断了,“多数情况下,婚姻的杀手有时不是外遇,而是时间。而婚姻最美的时间是六个月,也就是半年,这半年时间里所有的爱跟情都会被发挥到极致,半年一过,热度没了,一切就跟着变了。”
“那你赶紧要个孩子嘛,孩子是……”
“错!大嫂,你不要拿那种老观念来灌输我的婚姻观。女人有一种悲哀的意识,就是以为结婚之后赶紧要个孩子,期望以孩子来拴住男人。可你终是忘记了,有多少男人是在女人怀孕期间出轨的?我为什么迟迟不要孩子,就是想充分享受二人世界,直到彼此对对方不再有那种激情澎湃的感觉之后再要孩子,这样大家会一起把注意力转移到孩子身上,也不至于发生男人出轨的事情……可我的算盘打错了。孩子还没影儿呢,霍利的心已经偏离了我们的家。他变得很陌生。”苗若婷打断许慕芸,说得激动又痛苦。
“你手上有证据吗?如果有,那我帮你教训他!如果没有,那你就不要再胡思乱想!”被苗若婷说得心烦意乱的许慕芸,一脑门的官司,差点崩溃。
苗若婷正想回答,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看看来电显示,她冲许慕芸无力地笑了,“大嫂,你信不信他一会儿要说自己在加班?”
不用问,电话是霍利打来的,近段时间,他一到下班的时候就告诉苗若婷说加班。其实苗若婷早就打听过,他们公司最近根本无班可加。
在许慕芸将信将疑的注视下,苗若婷接起了电话,果然,霍利以一种亲切的口吻说,“老婆,多想陪你一起吃顿晚餐呀,可是不行,我得加班,我得赚钱哪,你自己吃,好不好?我晚点回去。”
霍利的声音带着甜蜜,不明就里的人听了,会以为他俩的婚姻有多幸福,可苗若婷是局中人,她知道,霍利越是如此腻自己,越说明他心里有鬼,恋爱时每次他犯了错,总是把好话说尽,然后趁自己高兴,再把错误呈上供来,让你哭笑不得。当初是爱极了他这种幽默睿智的个性,可如今想来,打一巴掌再给你一个甜枣的男人,其实是最可怕的。
在苗若婷的心里甚至认定,霍利最近一直在说谎,他谎言的背后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当然,这只是局中人的想法,许慕芸是局外人,她看不到内里。所以一直在劝,“可能真加班呢。”
“不可能!我已经问过多次他们单位,根本没加班这一说。”苗若婷坚决还击回去。
“万一这是真是呢?”苏慕芸此时表现出了无比的宽容。
苗若婷无奈地笑笑,刚想回答,这时门开了,下班回来的霍德一脸疲惫相,见到苗若婷也在,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苗若婷一脸乖巧地迎上前来:“大哥,今天是不是要加班呀?这么累的样子?”
“没班加。就是累……”霍德叹着气。他扫了一眼屋内两个女人的神情——一个微笑,笑容很深看不出真假;一个沉默以对,目光投向别处,连余光都不给自己,看来是怒气未消。
“那一定是最近加班加累了,你气色都不对呢。”聪明的苗若婷再次追问。
霍德再次叹气,“最近公司业务不见好,没那么多事,不如你打电话给霍利,我们四个人一起吃顿饭吧。”
霍家兄弟很团结,加上妯娌俩感情很好,一直有一起吃饭的习惯。
苗若婷脸上依然挂着笑,但许慕芸知道,她的笑容是带着疼生硬地挤出来的。所以,她赶紧制止,“今天不要了吧,我也没心情吃……”
可苗若婷还是拿起了电话,一边打给霍利一边故意当着霍德的面大声说:“霍利,你加班要加到几时呀?大哥今天让我们过来吃饭呢,你能赶回来么?”
那头的霍利自然是拒绝了的。放下电话,苗若婷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一脸严肃地看霍德,“大哥,你给我一个真相。告诉我,霍利最近在公司都忙什么呢?为什么总是加班?为什么那么晚回来之后身上总有一股异香?”
这样的结果是霍德没料想到的。他没料到自己的弟弟最近也出了状况,更没料到,首先撞上枪口的人是自己。可身为大哥,面对弟媳妇的追问,他又有什么理由回避呢?
“哦,可能他们部门比较忙吧。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他们部门归你管,领导不忙,小兵哪个敢乱指挥?大哥,你一定有事瞒着我!”
一连几天都被许慕芸审来审去的霍德,如今又面对自己弟媳妇的审讯,他突感窒息。可窒息又怎样?只要有一口气,只要人家苗若婷还是霍家的媳妇,他这个大哥就有责任去管去问去了解。可想来想去,他还是想不出霍利究竟在忙些什么,又不敢随便下结论,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许慕芸,不料,收到的却是对方恨恨的眼神,一直冷到他心里,令他不寒而栗!
这时候的霍德才意识到,对于男人的出轨,女人们恨不能眼睛里生出刀子来,杀了你才解恨。就算只是捕风捉影,女人们也是心存芥蒂的。这种苦他受过了,自然不能再让自己的弟弟再受一遍。他知道,自己必须抽时间跟霍利好好谈谈了。
其实,苗若婷的猜测一点也没错,她历来聪明,更何况她还是一个妻子。自己的枕边人有了异动,最先感知的必是另一半。这点,谁也隐瞒不了。
霍利自己也没想到,只是一次出差时在火车上遇到的一个女人,竟然不依不饶地给自己打电话,且在电话里又不依不饶地诉说衷肠,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在电话里聊了几天之后,女人甚至丢了自己的工作,心甘情愿地跑到这边来,一心想跟霍利天长地久。
这时候的霍利才开始了后怕。他甚至开始后悔,当初怎么就骗人家说自己是单身呢?这下子,人家扑了来,单身正自由,而自己却有一个心细如发聪明无比的妻子,他生怕自己有这点风吹草动让洞若观火的苗若婷发现,所以尽量找借口拖延,他也想过早早解决那个女人,可不料,女人实在是痴心地可以,一心只想跟他好,敞开自己心扉的同时还敞开了自己的身体,她娇小的身体似乎带着引力,吸引霍利迷失了方向,就那么跟着女人一起飞,一起死,再一起重生。
重生完了,霍利才意识到,大错已然酿成。或许男人就是如此,总是先做错,然后才意识到错。可让他感觉棘手的是,这女人更加不舍得他,每日不仅电话、短信不断,还在他公司附近租了房子,每天煲汤、做饭,贤惠得像个小媳妇。
老婆永远是这世界上鼻子最灵敏的动物。霍利的变化自然逃不过苗若婷的眼睛,再怎么说也是同床共枕的夫妻,她知道男人善变的永远是心,女人善变的仅仅是脸,女人变脸就像六月变天,有晴有阴并不可怕,反正总有晴朗的那天,但男人变心是件很可怕的事,心若飞了,就像人还在,那也只是一堆空骨架。要一副空皮囊在身边相伴,无异于将自己安枕于坟墓。只有肉体没有灵魂的身体,对于情人或许尚能接受,对于妻子却是一种耻辱。
苗若婷回到家里,面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就觉得一切都毫无生机。她随手为自己下的面坨成在一起,分不开了,让她觉得有些乏味,索性不吃了。洗漱之后躺在床上,她却怎么也睡不着。怎么办?她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如果霍利真的跟大哥一样,出了轨,自己是否会跟大嫂一样忍气吞声?虽然自己跟大嫂的情况完全不同,有工作,有一定的社交圈子,但对于婚姻,这些对女人来说又算什么呢?哪个女人期望的不是婚姻的天长地久?哪个女人想要的不是一份安稳的生活?就算自己再倔强再有个性,毕竟是婚姻中人,说离真的那么容易吗?
她越想越乱,索性将面倒进马桶,面被水流卷下去的那刻,苗若婷突然在脑海中涌出一个念头:为什么不弄清楚?为什么不问清楚?就算背叛,也绝对不允许对方把自己当瞎子当聋子。这样一想,她也不顾夜深人静,披了衣服就冲出门外去。
苗若婷出了门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不分左右,她不知道霍利人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只好一个人在街上晃荡着,徘徊着。秋风乍起时,她浑身冷到颤抖,可她却觉得心里有一股火,不停地往外蹿,生怕一个捂不住,火苗便会将整条街道燃烧成灰烬。她气,气霍家兄弟如此不争气,大的不像大的,小的不像小的,个个沾花惹草;她恨,恨一向自恃清高的自己挑来选去,怎就落得这么一个丈夫;她还有些迷惘,无论怎样,婚姻不是恋爱,大不了一拍两散,拍拍屁股转身走掉,归还你的碧海,成全我的蓝天。
女人赌爱情赌婚姻,其实就是在下赌一个男人。输赢成败,靠智慧,也靠运气。苗若婷始终不肯承认自己已然失败,她甚至跟许慕芸一样,很傻很天真的认为,只要不捉奸在床,对方只要回家,或许一切还有转机。可真是这样吗?她转念一想,兀自笑了,笑着笑着,眼睛就溢满了晶莹。
为什么所有背叛的版本中,只要是男人出了轨,先妥协的总是女人?所谓的婚内牺牲,是让我们牺牲自己的小个性换得幸福,而不是牺牲自己的尊严换得耻辱。尊严告诉我们,可以牺牲,但绝对不出丑。如果一切当真发生,自己会妥协吗?这个问题涌上苗若婷的心头时,她冷冷地笑。这个孤单行走在暗夜里寂寥的女人,显得如此无奈。她觉得,婚姻就像一台生活必备的冰箱,本意是想保鲜爱情,结果却把它放凉了。爱情一凉,心也冷了,想要继续,怕难。
苗若婷伸手抚一下自己的双臂,依然纤细,再抚一把自己的脸蛋,还是那么光滑,青春的尾巴还不曾溜走,且没有孩子拖累,这样的女人如果离了婚,会不会依然有市场?苗若婷哭笑不得地赶紧摇头。想什么呢?自己一天之内竟然有了这么多次离婚的念头。可不想行吗?远游的男人还没回来,不知此时在哪个温柔乡里流浪,不知在他乐不思蜀的时候,是否想过彼此间一起经历的那些过往?
一个男人再没有良心,总还是有记忆的吧?如果连甘苦与共的记忆都忘掉了,女人是不是应该立即丢掉他呢?
起风了。苗若婷心头依然沸腾着,暴躁的热。
苗若婷突然转了方向,她想回家等待霍利。今夜,她一定要将问题弄明白。她刚走出没几步,便听到身后有一对男女的叫嚷声,女人是一腔东北口音,带着哭泣,很委屈的样子在追问着:“我为什么不能去你家?你不希望我见见你父母吗?你不想我们两个早点结婚吗?”
男人急切地把女人往后拉扯,“小昔,你现在不能去我家,我父母还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事,就算要让他们知道,也得等到天亮吧?是不是?你听话,回去睡觉,我明天再去看你,好不好?”
“不好!”女声突然尖锐起来,“我们都要结婚了,就算我住到你家去,那又怎么样?”
男人的声音由远及近,“小昔,别胡闹了,这人深夜静的,让楼上的邻居听到多不好,你今天真是太任性了,你不该偷偷跟踪我到这里来,你再这样闹下去,我可真生气了。”
“你生气?那我岂不更委屈!我为了你,别说家人,连工作都不要了,千里迢迢跑到这个小城市来。你说,我容易吗?来了这么久,你竟然连你的家门都不让我进!我不就是想尽一下儿媳妇的孝道吗?我的一番好心你竟然不理解,还这样冤枉人,有你这样的男人吗?呜呜……”
女人的哭声很悠长,她的话一字不落地让马路对面的苗若婷听了个清清楚楚。而男人的声音,苗若婷就算闭上眼睛,不,就算瞎掉眼睛,她也能听出来。这男人不是霍利,还会是谁?突然记起前两天在商场遭遇小三来袭的大嫂许慕芸,当初许慕芸二话不说扑上去痛打小三儿时,她在心里还耻笑过对方鲁莽,不理智。如今这一切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自己身上,她突然也有了打人的冲动!苗若婷三步并做两步,穿过马路。
苗若婷冷着一张脸,仿佛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霍利与那个女人的面前。
三人相见,宛如三个剑客,人人心中一把剑,所不同的是,苗若婷想杀的是两个人,而霍利想杀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