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没有拆不散的婚姻,只有不够努力的小三儿。门外这个举着入侵大旗的阮景景,磨刀霍霍地向许慕芸发起挑战。她突然意识到,此时的自己或许也需要一场婚姻起义。
哪头能放下,就放下哪头。
大哥霍德的话在此时让霍利突然有了认识。他明白自己心里爱着的依然是苗若婷,胡小昔对自己来说只是婚外情的一个小插曲,就算在那段时间遇上的女人不是她,也会是别人,就像游戏里偶然相遇的两个人一样,并肩作战之后,分完利益大家便要各归各位,这样的游戏规则很好。可让他揪心的是,看胡小昔的样子,显然她并不想遵守游戏规则。
“胡小昔,你怎么……找到我的家里来了?”霍利显然有些底不足。他跟所有男人一样,面对曾经亲密过的情人,心里终是有些许的愧疚,也许男人就是如此,上床时勇气十足的像个冲锋的战士,下床之后却疲软得恨不能找个鼠洞钻进去。其实他们不是累,而是愧疚。不爱一个女人却非要跟人家上床,这跟动物有什么区别?
胡小昔显然瘦了一圈,憔悴的面容上挂着一脸泪痕,声音几乎哽咽到不能言语,“呜呜……霍利,你真绝情!我恨过你、怨过你,可怎么就是忘不了你呢?我做不到绝情地忘记你,所以又回来了,我不要再离开,不要……哪怕让我远远地看着你,祝福着你,也不要离开。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若婷姐,我不会跟她抢,我只希望她能允许我留在这里,跟你们做朋友……呜呜……这样一个要求,过分吗?霍利!”
一个女人,为了所谓的爱情,抛弃了一切,辗转之间跑过来跟你说,不求天天相守,只要能时时相闻,有一点你的消息就够,这样的情意,哪个男人不感动?
霍利是动情了。他的内心被胡小昔的执著所打动,且有一股豪情从体内喷涌而出,就像大哥霍德所说的那样,门内的女人因为过于了解而让自己显得太小气,门外的女人因为不了解自己却给了自己无边的崇拜,而这份崇拜让自己有了做男人有豪气。小气跟豪气相比,所有男人都愿意选择后者。
“小昔,你让我很感动,真的,谢谢你。”霍利只差没上前一步抱过对方,以深吻作缄。他刚走了半步,突然意识到,家里真正的女主人还一句话没说呢,此时的苗若婷依然一言不发,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仿佛是电视机里的两个主角凭空落下来,正上演的一出苦情戏而已,与已无关。
其实,苗若婷心里明白,婚外情当事人之间如果不能有效地做到永久隔离,终止暧昧的唯一办法,就是将暧昧进行到底——彻底将激情释放,直到它耗光为止。
苗若婷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将对方激情耗尽的机会,或者是一个让自己彻底死心的机会。这两个机会不会同时出现,但总有一个会出现。她不希望也绝对不允许此时的自己在宣战之后失败。宁可先赢回霍利,然后再放手逐他出去,这样也好过败在另一个女人手下。而此时,这个叫胡小昔的女人,不仅大大方方地敲开了自己的家门,还楚楚可怜地做着真情告白,这样的小三儿,有多不要脸,就有多坚强。
“霍利,我不会影响你的生活,但我会安静地生活在这个城市。希望我能跟你,哦,不,跟你们做朋友。”胡小昔抿了下嘴角,貌似很真诚。可她不知道,自己以入侵者的姿势推门而入那刻,身上的标签便由受害人转换为小三儿了。
想到小三儿这个词,苗若婷哑然失笑,既突兀又薄凉。她这一笑,倒让站着的另外两人心里乱了方阵,胡小昔本能地后退,毕竟有些胆怯的,她以为苗若婷会突然冲上来打自己;而霍利也本能地凑上来,眼神专注地一探究竟。
可他们都白紧张了,苗若婷没有任何举动,手上的苹果削干净了,很快被切成一片片地塞进嘴里,寂静的屋子里响起她脆生生地咬苹果的声音。
霍利明白,苗若婷镇定的背后,其实都蕴藏着巨大的火力,上次好不容易平息没再追究,这一次,这一关,怕没那么容易过。他看看眼前一脸可怜相的胡小昔,突然就有些恼了,“胡小昔,你还是回去吧,这里不适合你来。”
胡小昔怆然一笑,“好,我走。只要你幸福,别说让我离开,就是让我去死,我也愿意。”
如此深情的话,倒惹得霍利赧颜,“那个……小昔,我对不起你,不过真实的情况我也跟你说了,你还年轻,忘了我,重新找个好男人过日子去吧。”
“你觉得,我还会再爱上另一个人吗?能吗?”胡小昔目光灼灼地看着霍利,。
霍利不敢抬眼,“这世上比我好的男人多的是,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男人对曾背叛过的妻子说对不起,那是希望家庭依然稳定,若对情人说对不起,那就是告诉你——是时候分手了,大家桥归桥,路归路吧。
胡小昔哽咽着转身,一滴泪就落了下来。那刻,霍利的心突然就疼了一下。这是多么痴情的一个女人啊,真断了联系,怕以后真的再也难遇上。他不知是哪根筋出了问题,几乎没有思考就随着对方下了楼,一直送到小区楼下,直到对方递了张字条过来,他才猛然醒悟。
字条上的地址写得明明白白,这一次胡小昔把家安在跟他一个小区,不过隔了两个楼洞。这个胡小昔,看来真是疯了,表面上一切过去了,只说是当朋友,但内心却并没有丝毫打算放弃霍利的念头。这一点,霍利明白,苗若婷更明白。
苗若婷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冲出家门,她手上的苹果突然就落了地。嘴里嚼了几遍的果汁突然溢出了苦味儿,就像她的心一样,苦涩无边,带着丝丝缕缕地疼,裹着纷纷扰扰地乱。她知道,对于胡小昔,或许真是奔赴爱情而来。爱情总是盲目的,正是这种盲目,成就了天下无数幸福的婚姻,也造成了无数女人终生的悔恨。女人的天生重情,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注定会迷失在男人的诺言里,终是忘记弄清楚,这些诺言里几分真?几分假?
结婚之前需要很多很多的感情,结婚之后需要很多很多的包容。对于男人,婚前感情靠的就是诺言的积累,天花乱坠的承诺,在婚后便成了谎言;对于女人,婚前在玫瑰跟包容里享尽了爱情,婚后那些玫瑰就成了餐厅上的一餐一饭,而曾经的包容也逆转了方向,变成了女人包容男人。这种婚前婚后的悲哀,不经历婚姻的女人,恐怕永远不会懂。
如果不懂,可能还会幸福些;如果看不透,可能还会快乐些。可偏偏,苗若婷过于聪明,她一眼就瞅出了胡小昔前来的目的——新版黄帝的新衣。明着告诉你什么也不要,其实暗地里早就摸清了你的状态,只差择个日子来跟你明抢呢!
送完胡小昔回来的霍利,心里自然是七上八下。他的心突然间就分成了两半,一半在苗若婷这儿,毕竟是结发夫妻,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对方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给自己留足面子,不吵不闹,就连重话也说不出几句,这样豁达的老婆,怕是天下难寻;另一半被此次寻来的胡小昔端了去,如果说先前对这个女人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那现在对方再次寻来之时,霍利便突然感动了,他知道,当今这个时代什么样的女人都有,只有痴情的不多见,自己还真有福气,遇上了,还如此义无反顾。
这世上的男人,其实是可以一下子将心分成两半的,或者分成四瓣,八瓣,总之,只要是他喜欢的女人, 或是喜欢他的女人,他都不会拒绝,且必是真诚地去接受去爱对方,他的心分了多少瓣都是均匀的,所谓的博爱,不过如此。
可男人们终是太自私,自己充分享受这份博爱之时,心分成了多少半,就最终伤害到了多少个女人,或许经年之后,他们会以此为骄傲,甚至四下炫耀,可女人们却可能由此恨他们一辈子,一生一世不可原谅。就像此时的苗若婷,已经在心里开始诅咒霍利。她甚至开始恨自己,当初怎么就那么轻易地相信了他,甚至还笃定无比地认为,这场婚姻不会再起什么波澜。如今小三招摇着进了门,霍利依然屁颠屁颠地跟在别人身后晃荡。
她在等待,等待霍利回来之后,先来一场暴风雨,然后再让对方做出抉择。可当霍利拖着脚步开门的那刻,苗若婷心里突然又改变了主意,所谓以卵击石不无道理,现在不是来硬的时候,门外的小三儿以楚楚可怜的温柔相入侵,门内的自己若是强悍无比地对抗,那势必会给胡小昔那个女人提供方便。
苗若婷的怒火压了又压,紧握苹果刀的手抖了又抖,就差没将它插进自己的胸膛,不是没有勇气去刺霍利,她只是想试试,自己麻木的心还会不会疼!过去明明平静又幸福的日子,因为霍利的一场意外出轨而变得如此窒息如此无奈,她不知道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下去?如果能,那自己岂不是要委屈死?如果不能,那此刻退出,自己是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一直以聪明高傲示人的苗若婷,只觉是心里那股火涌上来,烧灼得厉害,怎么压也压不住。可此时霍利已经打开了家门,正一步步向她走来。无奈,她一个起身,站起来,跑到饮水机旁大口大口地喝水,每喝一口就像在跟自己作斗争一样。她的心早已凉成一片。
“若婷,她来……没胡说什么吧?”霍利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苗若婷咬紧牙关。
但霍利显然不信,他不信作为情敌的两个女人会一直沉默以对,他宁愿相信她们一起骂过自己一起恨过自己,或许这是男人共有的心理,他们期待着多个女人来争夺自己,仿佛这世上除了他便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他们也怕多个女人来骂自己,毕竟男人多是要面子的动物,就算自己真的是浑蛋,这个结论也不希望由爱自己或爱自己的女人来定论。
“你以为呢?”苗若婷转过头来,冷冷地看霍利,好不容易恢复起来的温情,瞬间冰封,不知下一次春天会在何时出现。
霍利此时的心比她还在乱,毕竟他是这场三人游戏中的男主角。他的心思一半想着如何安慰苗若婷,一半还在反复地想,胡小昔为什么非要再回来呢?她又为什么非要跟自己住一个小区呢?
瞧瞧。男人就是这么贪心又不专心的动物,他们恨不得全天下的女人都归了自己,又恨自己没有分身之术去多陪几个女人。
“若婷,别这样。你也看到了,我跟她再无瓜葛,而且她来之前我根本都不知道,我对天发誓,真不知道!”说着,霍利一副虔诚地做出对天发誓的姿势,手举在半空中。
这种虔诚让苗若婷突然记起当年他追自己的情形。那时她是大学里的校花,多少书香门第家境富裕的男生来追自己,可没哪个能像霍利那样,一天一封情书,一天一客哈根达斯,且每次都十分虔诚地对她说:你永远是我的公主,我永远忠诚与你。过于这些,当初的苗若婷也不过时稍稍被打动,直到那天无意中得知霍德家境并不好,为了做到一天一客哈根达斯的承诺,他在校外兼了三份家教,得知真相的苗若婷瞬间增长至十二万分地感动,她相信一句话——男人有百万,如果只给花十万也不叫虔诚,相反男人有十块如果给花十块,那便是百分百真诚。所以,她没听从任何人的劝告,甚至自作主张地推掉了老家父母帮忙安排的工作。她义无反顾地跟着霍利到了这座小城,洗去铅华,嫁作凡人妻。
苗若婷以为,平淡就是幸福,期许着一辈子的平安。可结婚不过两年,却突然遭遇背叛。这种伤,这种痛,比起一般女人来,更甚。所以,她怎会轻易再相信对方的誓言?
“霍利,收起你的虚情假意。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相信你一句誓言,我要的,是行动。”最后这句话,其实是给了霍利机会的。
霍利自然也是听了出来,他有些喜形于色地跳起来,想拥抱苗若婷,却被对方闪开了,“你不要让我失望。”
“若婷,相信我!我不会再跟她在一起,永远不会!”
“别说永远,永远太远,我们都看不到,我要的只是现在,今天我把话放这儿,只要再发现你跟胡小昔有来往,我们只能在法庭上相见!”苗若婷一脸坚毅,冷峻到让霍利不寒而栗。他在心里,总是有几分惧怕她的,毕竟,当年门不当户不对,如今,对方不论在职场还是生活中,也丝毫不比自己差。
男人说到底,真是自私的动物,娶老婆时,希望对方样样都比自己好,真娶回家时,就会发现,娶个样样比自己好的老婆其实是种负累,总压得他喘不上气来。这是什么原因呢?不过是男人的自卑心在作怪。这绝对不是自尊心,凡有点自尊的男人只会在老婆的对比之下更上进,绝不会因此而感觉有压力。
“若婷,相信我。”他不得不简单地重复着。心思却早已经乱成了麻。
苗若婷没再接话,但心里已然被叹息溢满,她知道,婚姻亦始便是一场赌博,赌谁会先不爱对方。如今,自己的这场婚姻,赌局已经开锣,至于谁会先离场,谁会成败家,再坚强聪明的她,也不敢去猜。
知道了结局又怎样?就算成了赢家又怎样?明明可以很单纯的婚姻却要在赌局当中定输赢,这样的婚姻注定是一种悲哀。可不赌又还能怎样?门外的小三儿彩旗招展,甚至已经登堂入室!这种屈辱又有几个女人愿意默默承受?
倔强的苗若婷决定为婚姻一战,不为赌气,实则是为自己。
这世上最不安分的女人,永远是一个名字——小三儿。
那头的苗若婷正被胡小昔的突然到访闹得头痛,这头以为大局已定的许慕芸也突然遭遇了阮景景的“袭击”。
其实一切事情还是出在男人身上。如果不是霍德经不住诱惑,阮景景是没有任何机会入侵的,可偏偏,霍德就是喜欢墙头上的花枝,总是在对方一个电话一个短信面前失了分寸。
晚上,阮景景以过生日的机会将霍德拉了去,旧情人见面本就是干柴烈火,再加上几日不见,更觉得亲切,阮景景拿出小女人的杀手锏——眼泪。她哭了个稀里哗啦,一边哭着一边嘟起青春的小嘴唇抱怨着,“你个没良心的!人家对你一腔热情满腹真诚全身心地投入,你倒好,说不见我就不见我。今天如果你敢不陪我,那我就死给你看!”
这样的话在任何人听来,都像极了台词,可在男人们听来,腿怕都要软了。所以,霍德也就半推半就,跟对方纠缠到了一起。正在同床共枕的他并不知道,此时的许慕芸其实已经跟踪了好久,正站在阮景景家的楼下面,看着他们的身影在窗上剪成窗花,暧昧重叠,亲密无间,然后再看着他们熄灯,透过那暧昧的夜,一眼望进去,仿佛能看到他们在床上的动作,须臾不离,疯狂无休止……
一个女人站在情敌门外,看自己的丈夫跟另外一个女人纠缠,这样的痛只有自己能承受,谁也替代不了。可许慕芸偏偏就想到了一个人,她认为,只有她才能把这场痛化解掉。
这个人不是别人,只是一个可怜的小人儿,许慕芸跟霍德五岁的女儿。小小的人儿睡眼惺忪地被妈妈抱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到了阮景景楼下,然后瞪大眼睛不明就里地问:“妈妈,这么晚了,我们还到别人家里做客吗?”
做客?本是主人的人,在孩子的嘴里意外地成了客人。这样的主谓颠倒让许慕芸突然觉得有种悲凉涌上心头,她颓废地坐在阮景景家的楼梯外,进不得,出不得,尴尬又固执地坚持着,可敲门的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女儿在她的怀里静静地睡着了,小小的人儿不明白,大人们为何夜深不睡,喜欢三更半夜跑到别人楼下来当看客。或许,小小的人儿也并不知道,门外伤心的是最疼最爱自己的母亲,而门外则是正背叛母亲正背叛家庭的父亲。
许慕芸看着怀里熟睡的女儿,眼泪刷刷地落下来,那小小的脸上挂着安宁,仿佛刚刚的一切并没打扰她做好梦,那么甜的笑容扯在嘴角,像一个半月,那么美,那么美。
她想,回去吧,孩子是无辜的。
可世界并不可怜这个本应该可怜的女人。就在她抱着孩子转身刚要离开时,门外突然传来阮景景的笑闹声,说的什么听不清,但她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听到了霍德在亲昵地叫:“宝贝,宝贝。”
爱是开在云端的花朵,这花镶着金丝边儿,貌似金贵,实则软弱,所以爱一旦受到伤害,伤口很疼亦很深。
那一声宝贝叫着许慕芸的心异常的酸。曾几何时,自己也是霍德嘴里的宝贝,曾几何时,他也曾如此深情地唤过自己,可今时今日,他口中的宝贝是另外一个女人。而自婚后,别说一声宝贝,就连几句敷衍自己的亲热话儿,这个男人也已经懒得说了。曾经以为,婚姻平淡到一定份儿上,不说,大家也能相安无事,彼此心里也会有彼此,可此情此景让许慕芸突然明白——不是他不想说,只是不想对自己说;不是浪漫不再,只是对自己再也浪漫不起来。
是不是所有婚姻,走到中途时,所有男人都开始沉默?所有女人都开始委屈?
至少,许慕芸此时是委屈的。她的泪不争气地掉下来,把熟睡中的孩子突然惊醒。孩子哇的一声大哭。这一哭,哭得她有些心烦意乱。结婚六年,从有孩子那天起,霍德就没抱过几次,孩子是自己一手拉扯大的,曾经还弱弱地认为,自己是个在家吃闲饭的女人,如今想想,何为闲饭?孩子是自己看大的,家务是自己来做,连亲戚间的人情往来也是自己在打点,怎就成了闲人?可若不是闲人,怎就惹得霍德对自己突然没了激情?
想起那每月两次的可怕的床事,许慕芸就有些恼羞成怒。她曾很傻很天真地认为,老夫夫妻了,真的不需要天天腻在一起求索,却不料,不是对方不需要,而是有人已经将他的需要干干净净地索去了。
愤怒,在那一刻突然爆发。怀里的孩子哭得更凶,许慕芸显然顾不得那么多,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狠劲地拍打那扇让她屈辱的门!
这一拍打,孩子哭得更凶了,可门内却突然安静了。
许慕芸知道,门内偷情的那对男女一定在商量对策,她不能,也不允许两个人有足够的时间来对付自己!所以敲门的力度加大,每拍打一下,心底里的吼声就爆发一次,“浑蛋!你们这对狗男女,给我滚出来!”
一遍,两遍,直到嗓子都喊破了,门内还是没有声音,而怀里的孩子从未见过妈妈如此疯狂,惊吓让孩子不停地哭泣,偶尔还会小声地恳求,“妈妈,我怕,我怕。”
小小的人儿显然已经意识到了某种危险的存在。可她永远不会知道,亦始,自己可怜的母亲正拿着自己做冲锋陷阵的武器!
“霍德,你给我滚出来。里面的小三儿,你也给我滚出来。你们不要以为不出声,我就会放弃。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就不走。出来!滚出来!”
许慕芸越喊越清醒,她知道,事情已然到了这份儿上,一定要讨个说法才行。
一下,两下,不知敲打了多少下,阮景景的门都快被许慕芸拍烂掉,可屋内依然十二万分地安静。那一刻,许慕芸也累了,她甚至想到了放弃,可令她想不到的,想退出已然来不及,楼上楼下的邻居纷纷开了灯,有热心地还走下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许慕芸张了两次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深更半夜到小三儿家里来讨丈夫,凡是有点尊严的女人,都会觉得赧颜。可愣是有人瞧出了端倪,指指阮景景的房门问:“她又抢了你的老公?”
一个“又”道尽了阮景景的为人。而就在这一刻,许慕芸才知道,自己遇上的是一个职业小三儿。这样一个女人,势必是很难对付的!
屈辱而归的许慕芸,满面泪痕,怀里的女儿因为惊吓过度,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问:“妈妈,里面的人是不是爸爸跟别的阿姨?他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许慕芸无法回答,只恨自己刚刚过于鲁莽,不应该把孩子卷入这场战争。
可女儿嘴里的问号却一个接一个,“妈妈,如果爸爸真的不要我们了,那我们两个相依为命好不好?”
相依不命?相依为命!这个词儿从孩子的嘴里吐出来的时候,许慕芸哭得差点没背过气儿去。当初嫁给霍德时,对方也曾誓言旦旦地说:再穷再苦的日子,我们也要相依为命走下去。相依为命,不离不弃!
如今,言犹在耳,人心却作了旧!
何慕芸抱紧怀里懂事儿的女儿,心里有千般恨,万般悔。她曾经一直劝自己说,一切都会过去的,只当为了孩子,只当他犯了一个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错过了就会回头。可没想到的是,如今的霍德在外遇的路上越走越远,且连一个面对面谈判的机会都不给自己!在危难来临之即,他想保护的竟然是门外的小三儿。那个女人究竟好在哪里?而自己究竟败在哪里?
许慕芸感觉自己的心,死过去,活过来,又死过去。哀莫过于心死,而婚姻最大的悲哀莫过于背叛之痛!
一桩失败的婚姻,是彼此不再相爱;而一桩悲哀的婚姻,是总有一方在爱里还恨着。
许慕芸悲哀地闭上眼睛,任泪水兀自而下,旁边默默看着这一切的女儿哇地哭出声来,一边哭一边伸出小手安慰着她,“妈妈,不哭,你哭我害怕。”
你哭我害怕。孩子的这声呼唤让许慕芸的心揪到了一起,她知道,此时此景能跟自己相依为命走下去的,只有这个小人儿了,而真心疼自己真心跟自己站在一起,还是这个小人儿。她努力克制着眼里的泪,可还是无能为力,泪流满面。
如果眼泪能冲刷一切,那么,就让它流吧,总有一天会流干的。
许慕芸却觉得,自己的眼泪就像一汪清泉,总是枯了又满,流流停停,每一次回忆涌来,每一次屈辱来袭,都会长流不止,而每一次想到孩子,想到自己,一个怪异的声音总是提醒:放下吧,重新开始。这样的声音听得多了,泪也就干了。
此时,天已经放晓。东方的鱼肚白带着一丝矫情的黄照进屋子里,女儿终于红着小脸睡着了。她的脸上挂着晶莹的小泪珠,让许慕芸突然很后悔刚刚发生的一幕。她感觉自己是个自私的母亲,在外遇面前想到的,只是想如何保住自己的婚姻,却没想到,这样做的后果是伤着自己,害了孩子。
她忍不住低下头去轻轻地吻一下女儿,然后又是泪流满面。
然后,门就开了。
一脸愤怒地霍德站在门外,好半天才换了鞋进来。他的脸一直是黑着的,不看许慕芸,却把手里的外套摔到了地上。显然,刚刚的一切让他丢了脸面。这个男人,在此时此地,想到的不是自己将妻女究竟伤害到何种程度,仅是自己的面子。
“许慕芸,你究竟想怎样?!”他甚至学会了先发制人。
许慕芸从孩子的床边站起身来,轻手关上房门,看都不看他,径直进了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水流声合着哽咽声不停地呜咽。
一个男人,面对自己的婚外情,非但没有一丝悔改,伤了妻子,害了孩子,竟还如此理直气壮。这样的男人,再宽容的妻子也无法再包容下去!许慕芸深深地吐了口气,镜中憔悴的中年女人形象让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些年对婚姻的付出是个错误。
许慕芸洗了脸,抹了乳液,镇定了又镇定,这才走出洗手间。
“霍德,不是我要怎样,是你要怎样?”
“我要怎样?我还能怎样?人都让你丢尽了,我还能怎样?我以为你许慕芸是个贤惠的女人,不至于太失礼仪,可你……先是在商场打人,然后又是半夜带着孩子去胡闹。请问,你还想怎样?是要离婚吗?”
霍德嘴里的“离婚”二字吐出口时,他自己倒先愣了。
许慕芸倒似乎有了心理准备,一个男人,心不在了,留着一副空皮囊又有何用?她不由得冷笑两声,上前倒了一杯水。许是惯性的作用,霍德竟然习惯性地伸出手来接水杯,而许慕芸也习惯地递过去,递到一半时,这才发现,这场婚姻中,付出的永远是自己。
她的手,瞬间收了回来。她不愿意再伺候这样一个薄情男人。
“不论这婚离还是不离,我不会再为你做一点事,想喝水,让小三儿来给你倒吧!”许慕芸冷冷地说。
霍德也跟着冷笑了,“许慕芸,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走出这一步吗?都是你,还有你的家人。当年你嫁给我时,你家人以一副可怜的口吻说什么?自己的女儿跟着我是受了委屈的,虽然他们说愿意尊重你的选择。听听……一副跟着我会受委屈的口气。那么我问你,你跟着我这些年,受过委屈吗?”
“你觉得呢?”许慕芸冷冷地说。换作过往,她肯定会大闹一场,可如今,她不想闹了,拨开浓雾见晴天,她觉得眼前的一切真相虽然残酷,但幸好,她都看清了,那么清楚,那么残忍。
“你不要用这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我。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眼神,像能把人看穿,我的好与不好,你全清楚,在你面前,我没有一丝隐私,就连过去的贫穷也被你知道得一清二楚,这很打击我一个男人的自尊心!”
“同甘共苦也是错?”
“同甘不是错,错的是,你不应该看到共苦时那个尴尬矛盾的我。”
“……”许慕芸突然无言以对,她感觉眼前的男人已然不可理喻,或许是门外的小三儿使劲了浑身解数,已然将他捧上了天,在她面前,他是个真男人,而在自己面前,他却感觉自己像个刚刚长大的孩子。
有时候,丈夫之所以不再爱同甘共苦的妻子,往往是因为妻子看过自己失败时的窘迫太多,这让男人感觉很没面子。
“自从结婚之后,我没让你上过一天班,除了逗孩子玩玩,就是待在家里看看电视,这样的日子多少女人向往,你还有什么可委屈的?”霍德黑着脸,仿佛受委屈的是他。
许慕芸突然发现,已经没什么可争辩的了。一个女人辛苦地带了五年孩子,被自己的男人说那是在逗孩子玩玩,一个女人把家里家外整理得异常温馨,被自己的男人说只是看了一场肥皂剧。如此的理解,如此的生活,还有什么可以说的?还有什么必要去沟通?那么,余下的,看来真的只有离婚了。
可真想到离婚,许慕芸心里还是没底。房子是两人合伙买的,除了一个共同的孩子,自己没有一分私房钱,连份正经的职业都没有。可自己还不愿意放弃孩子的抚养权,这怎么办?
看到许慕芸犹豫,霍德的语气突然软了下来,“慕芸,我知道自己错了,但我保证,绝对不会抛弃你们娘儿俩,只求你以后别闹了,我的心还是在家这边的,成不成?”
许慕芸的手哆嗦得不成样子,可就是没勇气打上去。她看着那张脸在自己面前丑恶得不成样子。她甚至想不明白,当初自己怎会看上这样一个男人?忘恩负义!也许苗若婷说得对,贫穷至极的男人不能嫁,若总不得志还好些,或许会夹起尾巴做人,或许会对你好一辈子。然,一旦得志,无异于小人。他会不惜一切去享受从没享受过的东西,甚至不惜以伤害最亲的人为代价。只因他们穷怕了,身体里一种叫自卑的因子袭击了他的思想,惹得贫穷出身的男人身不由己地去奔赴,哪怕是在犯错,哪怕明知是错。
这一刻,许慕芸不由得再次想起了自己的女儿,不由得暗暗祈祷,哪天女儿长大了,一定要求个门当户对才好。
“慕芸,我不想多说什么,你应该理解,生意场上的男人……有时也是身不由已。”霍德的话像戏文,电视剧里早就用烂了,可他还是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拿来用。一个男人将犯错说成是身不由已,是不是说这个错非犯不可?且还会犯下去?
许慕芸悲哀地闭上眼睛,一行清泪突然落下来。
一连两天,许慕芸都不理霍德。而霍德却认为这是她在向自己妥协,竟然在第二天夜不归宿。他不知道,这一夜,许慕芸掉了多少头发、流了多少泪,也不会知道,就是这一夜的距离,将许慕芸在心里对他的希冀彻底破灭。更让许慕芸想不到的是——这年头,不怕不要脸的,就怕超级不要脸的。那个小三儿,阮景景,张扬着一脸的青春,以一种明艳的形象于第三天中午出现在她的面前。
四目相视,都恨不能生出一把刀子,直刺对方的心窝子。
阮景景想进屋里,许慕芸却坚决不让进,“在我跟霍德离婚之前,这里的女主人还是我,你无权进来。”
阮景景立即放荡地笑了,“哈哈……以为我会怕吗?我恨不得我俩在当街说开才好,让整个小城的人都知道,你许慕芸要被自己的老公抛弃了!”
“抛弃我?还是对你始乱终弃?”许慕芸还击回去。
阮景景仰起狐狸小脸,毫不示弱,“他昨天晚上没回家吧?这么大的事儿,你肯定知道。他好久没碰你了吧?这么隐私的事儿,我都知道。”
小三站在门外数落自己的不幸,且连最隐私的东西都讲得出来,这样的事若传进楼上楼下的邻居耳朵里,怕真是要招人耻笑的。许慕芸毕竟是有几分爱面子的,立在门口,突然就没了主意。
“你今天来,到底什么事?”
“两个字——谈判。”阮景景果然是职业小三儿,她懂得如何摧毁一个做妻子内心最坚硬的部分。
“谈判?”许慕芸重复着,脸上表情凝重起来。
阮景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绕过她,直接进了屋,有种登堂入室的感觉。而许慕芸一直在脑海里想着几多问题,她不知道,对方此次来,是霍德授了权?还是自己单刀来赴会?
如果是霍德的授意,那这对狗男女已然猖狂到了欺负人的境地;如果是小三儿阮景景自己的主意,那绝对不能给这个女人好果子吃!
“哈哈,家里布置不错嘛!高档,算是小康人家。”阮景景顺适要往沙发上坐。许慕芸赶紧找了张报纸,抢先垫到她屁股底下,这个举动让阮景景非常不爽,“喂,我只是坐坐,还能脏了吗?”
许慕芸一语双关,“有些东西毕竟是不干净的!”
“你!”阮景景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横立在客厅中央,“你还蛮厉害的呢,怪不得霍德那么烦你!好吧,那我也不多废话,我就是来告诉你,把霍德让给我,他爱的是我。”
“一个以拆分别人家庭为乐的女人,还有资格谈爱吗?在你心里,爱情就是以占有别人的丈夫为乐的事情吧?”
“嘻嘻,这话不中听,可我不介意。反正霍德现在离不开的人是我。”
一个小三儿,举着所谓的爱情旗帜,上门来跟自己要丈夫,这样的女人让许慕芸觉得好笑又难过,如果不是最后一丝理智保留着,她恨不能拿起刀子,一刀一刀凌迟眼前这个女人!
“女人应该明白,男人心目中最好的女人,永远都是未知的下一位。千万别误认为敢于为你离婚的男人,就是值得托付终生的男人。你想过没有?今天霍德会为了你离开我,明天他也会为了别的女人而离开你!”许慕芸耐着性子劝她。
她的话却换来的却是阮景景一声轻叱,“哼……不怕,我还年轻。等到我像你一样人老珠黄的时候,他早就成了古稀老男人,那时估计也不会有女人再要他了吧……”
许慕芸鄙夷地看她一眼,“你的意思是,今天我要把霍德当东西转让了?”
“嘿嘿……你非要这么说,也可以,反正就这个意思。”
“好,既然是转让东西,那就麻烦你交接一下,办下手续。”许慕芸边说边往洗手间走去,一会儿抱了一堆霍德换下来的脏衣服,一把堆进阮景景的怀里:“这是他每天要换的衣服,你必须在第二天洗好、熨好,保证他下一次能穿。”然后,她又跑进厨房拿出从南方新买来的小米,又塞进阮景景怀里,“这是他每天早上要喝的小米粥,南方头一茬儿小米,记着他只喝头一顿,所以你要做得不多不少,只够一顿就好。哦。还有,他到了秋季,还特别喜欢吃应季的糖炒栗子,且必须是家里高压锅炒出来的,你要试着学习一下;对了,他不喜欢走亲戚。所以,他家的、你家的、里里外外的亲戚,不论是生日还是结婚、奔丧、人情往来,这些事都要你亲自去。哦,还有,如果我跟他离婚的话,我们的女儿会叫你后妈,你也得学会照顾,她可是霍德的心头肉,不容有一丝马虎跟伤害……”
许慕芸的话还没说完,阮景景已经十分老成地丢掉了怀里的衣服,然后指着散了一地的衣服说:“你也太幼稚了,以为这几句话就能把我吓着?告诉你吧,这种把戏我早见过千次百次了!衣服有洗衣机,家务有钟点工,什么栗子什么小米,那些都可以买得到的,你不过是在家闲着没事才做的这些,还当真把自己当盘菜了?霍德跟我在一起,顿顿吃面条他也是乐意的,我们最多的时候一天吃了五桶康师傅!”
阮景景最后这句话让许慕芸伪装的坚强终于土崩瓦解。泡面,是霍德最讨厌的东西,他曾说过,那是穷人才吃的东西,而他自工作后为了省点钱,对顿顿泡面的日子显然早就过腻了。如今,他为了一个门外的女人,竟然日日泡面,且吃得有滋有味。其实吃的什么,或许他并不在意,只是心里愿意所以才吃。而一个男人愿意陪一个女人随便吃东西,无非说明,他爱上了,一直爱到了胃里。
阮景景不说这些话之前,许慕芸一直在心里劝自己,只是婚姻里激情没了,所以两个人才闹得如此难堪,如今看来,何止是激情没了,可怜的爱情,也飞了,背叛就是它的翅膀,挥舞得那么有力,那么无情。
这一刻,她失语了。还说什么呢?
“怎样?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还有什么要交接的,我通通接了。”阮景景的叫嚣始终没停过。
这天下没有拆不散的婚姻,只有不够努力的小三儿。门外这个举着入侵大旗的阮景景,磨刀霍霍地向许慕芸发起挑战。她突然意识到,此时的自己或许也需要一场婚姻起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