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4月,200师因在昆仑关的所受损失过重,兵员损失近三分之二,奉命开赴湖南祁阳接受新兵开始长时期的整补。
经历了昆仑关的生死考验,周元军从一名新兵蜕变为一名老兵,由于200师兵员损失近三分之二,能够从战场上走下来的每一个都是得到上天眷顾的幸运儿,这些人成为了200师新的骨干力量,很多老兵因此被提拔为基层士官。周元军因为战场上出色的表现,以及毙敌近200人的战绩,被戴安澜师长树立为200师的楷模,并接替张嘎担任工兵营第1连第2排3班的班长,负责新兵训练任务!
没有仗打的日子显得特别冷清,周元军想起了张嘎临死前紧紧抓住的那张照片,那个名叫周芷玲的女人,是该去看看她了!张嘎的家住在长沙市郊的永安市,经历了长沙会战之后,那里已是残败不堪,而张嘎的一家人除了他的妻子外全部都在战争中死去了,也不知道他的妻子是否还在?
从永州祁阳县到长沙有二百多公里路程,周元军告了假便骑着工兵营的战马往永安市赶去!经过一整天才终于到达了永安市。第一次长沙会战,日军一路从金井镇驻扎到了长沙东部永安市,另一路从安沙镇打到了捞刀河镇。会战结束后,整个永安市人口锐减三分之二,十室九空,到处是一片破败的景象!
周元军一路打听,才终于找到了张嘎的家,一个大约有一百多户人家的村子,就在捞刀河畔。这里原本应该是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只是经过日本鬼子的蹂躏后,这里到处是战争留下的创伤,在村头可以见到不少的新坟,由于清明节刚过,这些新坟上还留有不少的钱纸和插着的招魂幡!
张嘎的家,是一个小小的四合院,墙是用土夯实而成,顶上盖着青色的瓦,想来他家倒是一个殷实之家,可惜一家人都在战争中离去了,只留下一个可怜的寡妇。周元军轻轻地敲了敲那道破旧的木门,院子里便响一起一个年轻女子警惕的声音,“谁?”却并不开门!
周元军清了清嗓子,道:“嫂子,我是张嘎大哥的兄弟,这不我们200师从广西撤回永州休整,大哥他有特殊任务走不开,这便托我来看看你,顺便给你捎了点钱回来,你就开开门吧!”
由于长沙经历了会战的破坏,地方基层管理机构已经名存实亡,加上地方基层组织机构过于简单,许多政策在基层难以实施,在基层推行的保甲制度,保甲长几乎把持了基层的一切,他们利用手中职权贪污挪用军属优抚资金,再加上抗战期间国民政府财政陷入极度困难的境地,因此许多阵亡将士的信息都难以传达到他们的家人那里,更不用说阵亡将士的抚恤金发放了,还是在抗战胜利后,国民政府才对一些阵亡将士进行统计,并发放抚恤金。因此,这个时候张嘎的妻子并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已经阵亡。
她慢慢地走到门前,从门缝里向外看了看周元军,只见这人身着国民革命军军服,一脸正气,感觉不像是坏人,这才慢慢地打开了木门。
木门吱嘎一声缓缓地打开了,一名年轻女子穿着无数补丁覆盖的粗布衣裙,却依然难以掩盖她清丽的容颜和妩媚的气质,这名女子大概只有二十来岁,她打开门看了周元军一眼便又走回院子里坐在一张小板凳上继续洗衣服。
周元军默默地进了小院,转身将门关上,便来到女子面前。
这名年轻女子便是张嘎的妻子周芷玲了,她一边埋头洗衣一边用幽怨的语气道:“是不是张嘎他不在了?我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你不用骗我了,如果他回来了的话怎么可能会不入家门,他临走的时候说过如果军队回来休整的话一定会回家的,呜呜呜……”周芷玲说着说着便呜咽的哭起来。
周元军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默默地拿出那张被张嘎抓得皱巴巴的照片,递到了周芷玲面前,道:“这是张嘎大哥临死前抓着不放的照片,他是为了救我才牺牲的,我……”周元军说到这里,鼻子忽然一酸,顿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两行滚烫的泪水从他的脸上滑落,在地上溅起一阵灰尘。
周芷玲闻言浑身一震,她接过照片大声的哭嚎道:“嘎子哥啊!我的嘎子哥!你怎么就这样走了呢,你扔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女人,你好狠心呐!你教我怎么活得下去啊!你不是说还要让你的玲妹妹为你生一大堆儿女吗?前年鬼子攻打长沙,经过我们永安市,我们一家老小被鬼子残害,只有我一个人躲在河边的草丛里侥幸逃生,若是被那些鬼子抓去,我宁死也不做那些鬼子发泄的工具!我还盼着你早日回来,现在可好,你就这样悄悄地走了,连个遗言也没有留下,呜呜呜……”
周元军也哽咽着道:“嫂子,你不要伤心了!我想大哥他也不愿意见到你太过伤心,这都怪我,如果不是为了救我,大哥他不会牺牲!你要怪就怪我吧!想当初,我的妻子也是被鬼子的炸弹炸死,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我面前离去,她肚子里还有我们未出世的孩子,当时我也是生无可留恋,可是后来我转念一想,我不能死,我的妻子她在天堂里肯定希望看到我好好地活下去,所以我想我一定要为她报仇,我就来到湖南参加了国民革命军,认识了张嘎大哥,他教会我很多东西!所以嫂子,我想大哥在天堂里也希望你好好地活下去,他才会安心,我把大哥的遗物都带来了,还有我们两个立功受奖的奖金,你收好!”
说着周元军便掏出一个布包,用颤抖的双手将它递给了周芷玲。
布包里面装的是张嘎的一个日记本、一只怀表还有一只他省吃俭用省下的钱买来准备送给妻子的金戒指,以及1000元法币,当然其中只有100元是张嘎的奖金,其余的都是周元军自己掏出来的。
周芷玲颤抖着将面包打开,拿起那本发黄的日记本,轻轻地翻开只见里面每一页都写满了张嘎对她的思念,不由得美目一红,眼泪簌簌地就往下掉!睹物思人,奈何斯人已去!她只觉得脑袋发晕,眼前一黑便要倒下!
周元军发现周芷玲面色异常,娇躯一晃便要摔倒,赶忙伸手扶住了她的香肩,周芷玲整个身体便斜倚在周元军怀里。一阵阵淡淡的幽香传来,令周元军抱也不是,放也不是!
好在周芷玲很快便幽幽地醒转过来,她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个自己才认识不到一个时辰的年轻男子怀里,也感到很是不好意思,一张俏脸瞬间爬满了红云!一阵强烈的男子气息熏得她整个身体发软,想到死去的张嘎,这才转过神来缓缓地离开了周元军的怀抱。
周元军见她醒了,便关心道:“嫂子,你没事吧?不知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我看不如这样,目前长沙处于敌我双方交战的位置,随时可能爆发更大规模的战斗,为了嫂子你的安全,我想请嫂子到四川省盐都市,就住到我的家里,那里可能会更安全一些,大哥为了救我而牺牲了,我不希望他唯一的亲人再出现什么意外,你看如何?”
周芷玲一想也是,残暴的日军对待中国人就如同对待牲畜一般,肆意残杀和凌辱,经常实施所谓的三光政策,而妇女的遭遇则更加凄惨,除了被先奸后杀的外,都被强行送去充当慰安妇,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想到这些,周芷玲默默地点了点头,道:“只是这样一来,就要打扰你家里的人了,我也不能白吃白住啊!”
周元军摆了摆手道:“嫂子你太见外了,现在我也有军务在身不便陪你一起去,我早已写好家信,你带着我的亲笔信到盐都市,周家大院只要一问便知,我周家世代经商,也薄有资财,多一个人只不过多一双筷子而已,你就安心住下,就当自己家一样!我们明天早上再出发,下午到衡阳去坐轮船。”说完周元军便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交到周芷玲手上!
想到马上就要离开生活了二十年的家乡,周芷若感到无比的愁怅,也不知道这一去要多久才能回来,而到了周元军的家里,又能不能习惯,周家的人也不知道是否好相处?她不由得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周元军安慰道:“嫂子你不用担心,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明天早上我先送你到衡阳,到那里便可以乘坐轮船到龙潭,从龙潭坐汽车到酉阳、彭水,从彭水又坐轮船到重庆,最后由重庆坐汽车便可以直达盐都市了。”
周芷玲幽幽地问道:“周兄弟,不知道你家里都有哪些人?我夫家和娘家尽皆被鬼子害死,只剩下我一人孤苦伶仃的活在世上,唉!”
周元军闻言也是感到异常的悲伤,道:“嫂子你真是太苦了!记住你不是没有亲人,我就是你的亲人呀!张嘎大哥是为了救我才牺牲的,他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我是把你当我的亲嫂子看待,你要记得这世上还有我这个亲人,知道吗?不要去想那些悲伤的事情了!”
是夜,周元军便住在张嘎的家里。周芷玲却是一夜未眠,丈夫的身影不断地在她脑海浮现,似乎在对她说,去吧,去寻找你新的家,我在天堂祝福你们!一想到这里,她不禁羞红了双颊,暗暗地对自己啐了一口,心道:好你个周芷玲,丈夫才去世不久,你便看上了丈夫的兄弟,你还要不要脸呐!另一个声音却又在心底响起:去吧!去寻找属于你自己的幸福,不要管世人的眼光!勇敢地去追求吧!就这样在内心的挣扎中度过了漫长的一夜!
第二天一早,周元军便用战马驮上周芷玲,一骑两乘离开永安市,朝衡阳绝尘而去!
略过周芷玲从衡阳坐轮船前往盐都不提,周元军送走周芷玲后,便匆匆赶回军营,开始了漫长的休整训练。只是没想到,这一下战场,便是两年之久,在祁阳一呆就是一年多;直到1941年6月,200师移驻贵州安顺;12月,又移防云南保山。
在两年的时间里,周元军凭借着聪明的头脑和以身作则的风格,再加上昆仑关立下的赫赫战功,更加深得各级长官赏识,最后竟坐到了工兵营第1连第2排排长之位,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军官!这两年里,周元军也写了不少家书回去,一方面是向父母汇报自己的情况,另一方面是嘱咐自己的父母善待周芷玲。而周元军的父母也确实非常喜欢周芷玲这个女孩子,不仅因为她长得漂亮,更重要的是她懂得为人处事,对周父周母是异常的好,周母简直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儿媳妇了!同时,周元军和周芷玲也是鸿雁不断,同病相怜的两人感情日渐升温,逐渐从失去爱人的悲痛中走了出来,大有成为一家人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