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经济陈志武说中国经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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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陈志武和他的思想王国

谁是陈志武

在中国,被称为“经济学家”的约有6000人,但能在国际主流学术刊物上发表论文的经济学者只有大约100人,陈志武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之一。2006年2月,美国华尔街电讯公布了一份十大华人经济学家的榜单。这份引人注目的榜单把学术影响力作为最重要的评价指标,其次是经济影响力和社会影响力。上榜的10位经济学家中,陈志武教授名列其中。

◎记者:中国的老百姓都觉得经济学家是高深莫测的,包括您今天坐在我对面之前,我都一直在心里面描摹您神奇的模样,您平时的生活跟普通老百姓有区别吗?

陈志武:没区别,我从来也不觉得我不是普通老百姓。我就是普通老百姓,家庭背景很一般。我没有权力,惟一可以做的就是作一些学术研究。我觉得,作学术研究的人能够像一个普通人那样去体验生活,感受社会,对人和社会的研究才会更确切、更扎实;像一个普通人那样有各个方面的情感,有各个方面的欲望,才是正常的。

◎记者:可能很多人都在想,您这样一位能站在世界舞台上的经济学家,一定是出身名门,或者是书香门第,实际上您成长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里呢?

陈志武:我家在农村,我从小是在湖南茶陵长大的。当然从我个人的经历来讲,我是觉得一个人的经历要是能够丰富多彩的话,对于研究社会、研究经济、研究人、研究文化等不同学科的学者来说,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记者:您觉得您的经历和生活是丰富多彩的吗?

陈志武:我觉得是很丰富多彩的。当然可能这也是一个非常主观的判断,因为要我回过头来看的话,从小在农村长大,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就开始每天要下地劳动,或者是上山砍柴,因为我们湖南的农村,尤其是那个时候,不烧煤,也不烧别的,就是烧木柴,所以一直到我高中毕业,也就是1978、1979年,差不多只要一有时间,一回到家要么是下地干活,要么是上山砍柴。当然也正因为这一点,在我1986年去美国以后,就去耶鲁读书。有时在纽约的大街上、在曼哈顿走着,我就想,就这么几年以前,我还在茶陵农村的那些山沟里面扛着柴走着,这些年的变化还真是蛮大的。

现在想起来有一点很后怕,因为当时确确实实有许多事情不知道。我报考耶鲁的时候,选的是金融学科,我说这个金融是什么?在连任何一点基本信息也没有的情况之下,是我自己这样子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从中南大学、国防科技大学再到美国求学,从攻读计算机、系统工程再到转学金融,当年的陈志武仅是中国众多留学生中的普通一员。但这些普通的经历,却最终熏陶出了一个全球知名的华人经济学家。而陈志武先生回忆起当年的求学生活,依然感慨良多。

陈志武:为什么我现在在研究金融的时候,让我感触特别深的一个问题就是,那个时候对于我来说,每天能够多花1块钱,可以给我带来的享受、用来改善我的生活,以及整个人的幸福感,跟今天我多花1 000块钱,甚至5 000块钱相比,要高很多。这是为什么呢?我觉得任何一个社会,金融的发展都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哪怕不去管那个金融的发展、证券市场的发展,以及能够帮助企业融资多少,把这些抛开不管,对于改善一个人的生活来说,这个意义也是非常大的。换句话说是什么意思呢?如果我那个时候能够通过一些金融工具,把我未来收入预期的一部分变现到1979年、1983年、1982年的时候去花的话,那么对于我整个一辈子的幸福感来说,可以是一个非常非常大的帮助,是不是?

但是正因为在中国社会,即使到今天,金融、证券还是非常不发达,所以我们每一个人的生活中间就会出现什么局面呢?就是您最能够花钱、最想花钱、通过花钱得到的享受和好处最多的时候,也就是说最年轻的时候,那个时候恰恰是你最没钱的时候。而等你四五十岁了,你终于把过去的收入累积起来了,有钱了,收入又比较高的时候,年纪又越来越大了,所以这是你最不想花钱、通过花钱得到的享受最低的时候,这样的话,这种在金融、证券不发达的情况之下,一个人没办法去利用这种金融工具,把一辈子的整个消费和收入作一个更加平滑的互相补充的安排,所以这是一种非常不合理、非常不利于每个人一辈子整体幸福最大化的一种状况。

1990年获得耶鲁大学经济学博士学位之后,陈志武开始了教育生涯,先后在美国威斯康辛—麦迪逊大学和俄亥俄州立大学任教,1997年晋升为金融学副教授,1999年晋升为金融学教授并重返耶鲁大学管理学院任教。与一般做学问的学者不同的是,陈志武还以所学作投资。在潜心于经济学教学与研究的同时,陈志武与朋友1998年一起创立了美国价值引擎公司。

◎记者:刚开始做公司时就很顺利吗?

陈志武:我做第一个公司应该说不是太成功,但那个公司还在。value Engine(价值引擎)大概从1997年、1998年开始做起,那个公司在互联网高峰的时候,到2001年为止,大概就花掉了六七百万美元。

◎记者:这个是一个什么性质的公司?

陈志武:最初,我们是想为不同的机构投资者、基金管理公司提供分析股票和控制风险的这样一些软件和数据库,但是后来发现做这个蛮艰难的。所以到了1999年的时候转型,就想针对股民大众在美国提供这样一些分析工具。结果正好2000年互联网泡沫开始破裂了,到后来,资金的来源就比较紧张,接着就裁员了很多人,所以到最后的话就四五个人一直到现在。

◎记者:一直做到现在。这个公司现在有盈利吗?

陈志武:现在有一点点盈利,但不是太多,很艰难。所以我2001年开始就做对冲基金,对冲基金公司盈利比较多,这是个完全不同的商业模式。所以这个对冲基金相对而言是我做的两次创业里面比较成功的一个。

2001年陈志武创立华尔街Zebra对冲基金公司,并担任Zebra对冲基金公司的首席投资经理。Zebra基金从成立到现在,经历了“9?11”之后众多华尔街基金公司风雨飘摇的日子而不倒,这其中95%的操作,都是依靠陈志武研究出的数理模型来实现的。

◎记者:您出于什么考虑创建了这样一个公司?

陈志武:我觉得我做了这么多年关于资本市场的研究,不管是股市,还是债权市场、期券市场、期货市场,到最后我还是蛮有兴趣把这些不同的理论投入到实践中,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另外一个方面,也是通过创办一个公司,来感受企业家、不同企业里面的管理层,他们如何面对这些问题和这些事物的挑战是什么。这样一来,可以反过来让我对于经济学、对金融这些研究的问题有一些更深的认识。

◎记者:可能做公司跟单独研究出来的模型并不太一样,因为它一方面要有对于市场、对于数据的了解,另一方面,它又要对于个体的人,包括你的客户,还有企业本身的人都有一个管理,您觉得这两方面有没有冲突?

陈志武:那当然有很多冲突。比如说像我们在学术界,研究金融经济学理论的话,特别是关于资本市场这一块,往往会忽视掉委托代理关系。

对于经济行为,对于金融机构,包括投资的和管理层的行为产生什么样的变化或者是什么样的扭曲,这方面以前的研究并不是太多。所以通过我自己做这些事以后,我就感觉到,委托代理关系对于在现实社会和现实经济中起到的作用、产生的影响是无所不及的。所以这个问题,委托代理关系在经济学,特别是金融经济学的理论中间,受到的重视是远远不够的,远远比实际要求的要低得多。

因为我们刚做对冲基金的时候,是所谓市场中心的对冲,也就是说,在美国股市上面,我没有做多,没有做空。而且我们是每买进1块钱的股票,就要做空另外1块钱的股票,所以这样可以通过组合两边买多或者卖空的这些股票,通过找到一个比较理想的组合,使这两边的风险互相对冲掉。最理想的情况就是,不管整个股市的大盘往上走还是往下走,上涨还是下跌,我们对冲基金的业绩都应该往上涨。就是不管市场怎样,我们都应该赚钱,这是我们最初追求的目标。

◎记者:当您跟客户去谈这个事情的时候,您觉得您的角色从一个学者转换出来了吗?

陈志武:多数时候,我觉得不需要作太多的转换。因为我们管理这些基金的方式,完全是根据我们研究的这些数理模型来做的。所以我们去解释这些数理模型的时候,如果我没有学术的背景,或者不能把作学术的视角放上来的话,很难去做这种说服工作。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两个角色并没有什么冲突。因为我的方法决定了是要靠非常强的学术背景和理论背景才可以这样做的。换句话说,我们不会去做庄,或者觉得我们能判断整个国际金融市场未来的风云走向,我们不需要作这些判断,而且我们都是根据这些模型来帮助我们作这些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