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浪漫生物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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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6章 话剧狂

华歆赏:“要是他向你求婚,你就用跳舞作为回答,相信我,宝贝,在音乐声中答应他是你的损失。”

杜预熙:“但克劳狄奥是个……亲切勇敢的……骑士……啊!”

华歆赏:“我的好妹妹希罗,听我说——求婚、结婚和后悔,就像是苏格兰急舞、慢步舞和五步舞一样:求婚的时候像苏格兰急舞,狂热迅速而充满幻想;结婚的时候,循规蹈矩正像慢步舞,拘泥着仪式和虚文;于是接着来了后悔,拖着疲乏的脚腿,开始跳起五步舞来,愈跳愈快,一直跳到筋疲力尽,倒在坟墓里为止。”

杜预熙:“我亲爱的……姐姐……贝特……丽丝……啊……”

(注:克劳狄奥、希罗、贝特丽丝皆为莎士比亚《无事生非》剧中人物。)

“停——”

八点多的夜空,星子闪烁。

丢开手中把玩的芒果,光脚跳到“”吃苹果的男人面前,华歆赏叹气,“杜先生,你可不可以认真点,一句念完不行呀,为什么老是念一半啊一声的?”

接下芒果,杜预熙将果盘推向她,“吃苹果。”

“杜、先、生!”语气加重。

男人咽下果肉,擦净手翻动剧本,不解,“歆赏,你的角色是侍女欧苏拉,你不背她的台词,背女主角贝特丽丝的台词干吗?”

“过过瘾,不行啊?”塞几颗橡皮糖入口,华歆赏抬起骄傲的小脑袋。

“行。”他微笑,眸中闪过一丝怪异。想了想,仍未得解,只得问她,“你的学姐真打算演这个剧本?”

“对。”

眸光再次看向剧本,他只能在心中摇头兼叹气。真是好剧本啊。

他听老板提过——

原本,魏萦萦计划排演《罗密欧与朱丽叶》,虽说是很老套的话剧,但加了现代元素——演员们将穿着中国古装,以“浮士德”的背景来出演莎士比亚的“罗朱恋”。

杜预熙实在很佩服编剧者,果然巧思妙取,噱头十足。一部充满中国古典元素的话剧将要开始了,在他主持的拍卖会之前,他无法想象会有什么结果。

幸而,歆赏拿出的剧本并非“罗朱生死恋”,不然,他一定对即将主持的拍卖充满失望。

据歆赏说——

经过天气环境人力财力等一切因素的考虑,魏萦萦决定以《无事生非》作为九月义卖的前幕。故事情节小有变动,时代背景定于中国唐代……他还是无法想象啊。

这种话剧,不演也罢,他不明白她为何沉迷这种东西。

“歆赏,我建议你先背欧苏拉的台词比较好。”放着自己的角色不理,却对其他角色试演得不亦乐乎,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翻着剧本,他很诚恳地建议。

话一出,她的声音静下来。“吧嗒吧嗒”,沙发在他身边陷下,一阵糖香飘过——

“杜先生,你来我这儿是干什么的?”

侧头,看到一张横眉竖眼的小脸,他忍不住一笑,“帮你背台词。”

“既然知道,我背我的,你配合就好。”

“我很配合啊。”

“配合?”她哼了哼,颇不以为然,“一个苹果削完了,一句话还没念完,这叫帮我背台词?你和凡九一样,也认为我很文学白痴,对不对?哼,我、我真想把你埋到二叠纪去。”

“为什么?”他不明白,真的真的不明白。是他把学的东西还给老师了,还是她的智商太高?(他不敢认为她低啊!)

“你不知道古生代的二叠纪是重要的成煤期吗?猪头,只知道侏罗纪。”

“……”要上诉,他要反攻上诉。知道侏罗纪又不是他的错,为什么要骂他?“你现在告诉我,我知道了。不过……”他支肘侧看她,“我以为,我们这也算是培养感情。”

“培养感情?”她忽地贴到他面前,一字一句,“杜先生,我倒想看看,你打算怎么和我培、养、感、情?”

“我们可以了解对方的喜好。”

“嗯哼?”她轻嗤。

“可以单纯地聊天。”

“哼!”

“或者做一些不单纯的事……”

咻咻——白眼射来,她歪嘴假笑,“杜先生,你还真是礼多人不怪啊。”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歆赏,我可以请问,你说‘礼多人不怪’是什么意思?”

“你来得多,我就不会怪你。”

“……”礼多人不怪也可以这么用吗?歆赏难道真如陶凡九所说,有那么点的白……不不,他可不能在心底说女友的坏话。

突来的静默引得她多看了他两眼,轻叫:“杜先生?”傻啦?

素颜近在咫尺,他微怔,随即笑起来,放开剧本倏地抱住她,笑道:“那好,我陪你,我养你。”

眼珠看向天花板——这是她直觉的反应兼回答。

盯着天板看了一阵,她突地跳起来挣开,他未用力,放开后,她跑到电脑边,一边打字一边念,“好句子好句子,我陪你我养你,丢在培养皿里……”接下来的话被她含入唇中,他未细听,却也无奈。

你受得了歆赏吗?

他有点明白陶凡九这句话的意思了。

“我受得了,我受得了……”喃喃自语,他滑倒在沙发上。

当然受得了,不然也不会坐在这儿。

歆赏啊,不止有那么一点老鼠胆,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角色。这些天回家,他是真的想帮她背台词,谁知她一下试演男主角,一下演试女主角,再一下变神父一下变公爵,却偏偏对自己的角色不沾一句,他若念错,她会毫不留情的一堆“趋向本质”,而他唯一的收获则是知道——她骂人的话也会重复使用。

唉,她一旦坐在电脑前,多半是不想背台词了。他知道,她立志成为生物文学家,文学嘛,当然是无国界的,她是中外不限又生冷不忌,唉……

意识慢慢昏沉,鼻息绕着橡皮糖的香气,令他渴睡……

突然间,一道声音在耳边炸响:“杜先生!”

眼皮动了动,他伸手挡住光线,看到一张放大的好奇笑脸,那种笑……他立即清醒过来。

“躺好、躺好!”阻止他坐起,华歆赏两手在空中平滑移动,“躺好,我们来……”

不等她说完,他立即打断:“我不玩莴苣姑娘,我也不玩催眠。”

“不是不是,我不会催眠。”她蹲在沙发边,手背搁着小下巴,见他放松躺回后,俏皮十足地说,“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和我培养感情?你说爱我,你对我一见钟情?”

听渡渡提过,他带朋友去展览馆,戏弄的成分居多。是那天在露台上看到的男人吗?他未向她提起,她也没必要追问。

“不是。”

的确不是一见钟情。什么时候爱上她,他若真说得准,只怕也不是爱了吧!他轻笑,闭上眼睛。

“杜先生,你工作之外都干什么?”

“运动,旅游,和朋友泡吧,学习拍卖品的鉴赏技能。”

“杜先生,我呢,其实是个很没趣的人,你知道吧,我很少出门,不喜欢运动。”

“嗯。”

“我还有很多缺点,不会煮菜,懒得洗衣服,一年只打扫一次屋子。”

“嗯……”

“我脾气暴躁,有点胆小,很会花钱,喜欢买些不实用的东西,你不会喜欢吧?”

“……”

等了半天,没听他“嗯”,她眼眸下移,看到一张放松睡去的脸。

她的声音和催眠曲的频率像吗?

搔搔头,她抿了抿唇,眸光绕在沉静的脸上。

凡九说他抽烟的样子很帅,渡渡说他脾气很好,但他绝对不是个好好先生吧。他说爱她,说到底,她还是不明白自己何时多了一个“交往中”的男友,大概受威胁的成分居多。

现阶段,他的功用只是帮忙背台词,话剧演完后,他的身份之于她,又该如何定位?真当他是男友?或是情人?恋人?

摸着下巴,左思右想,华歆赏叹气。

真不明白,除了生殖器官的差异,男人和女人没什么不同啊;真要说不同,大概是谁身上的肉多,谁的骨头重,或者谁有病谁健康而已。

生化学院毕业,她与朋友都有一个共同毛病——所有人在她们眼中,全是分解开的。准确解释,即——她们看到所有生物,脑中第一直觉是他(或她、它)的器官、身体部位、各功用等等,而不会特别留意是美是丑,然后,才会是性格、外貌、优点缺点之类。

他是健康的,他也是帅气的吧,黑发柔软光泽,前额饱满,鼻子又高又挺,下巴光滑……咦?

脑袋慢慢贴近,她研究起他的下巴。

好像有一层青色——是胡子。若仔细看,他很有长成络腮胡的本钱。

确定他呼吸平顺,小手在脖子边徘徊迟疑,片刻后,慢慢伸出一只食指,点了点刚露头的胡碴,嗯,有些麻麻的感觉。

沿着他的下巴滑动,指尖滑过侧颊,倏然被人捉住,带着浓浓睡意的低沉男音响起:“歆赏?”

“在。我在研究你的胡须生长范围。吵到你休息了,杜先生……咦,不对,喂,杜先生,你想休息就请回,现在……”转头看钟,“已经十点多了。”

她说得脸不红气不喘,令渐渐转醒的他微感意外,“我以为你在抚摸我。”

“我是在摸你。”被他捉着手,她还是脸不红气不喘。突地,被拉进一个温暖的怀中,定定对上一双淡灰的眸子——

“歆赏,你的举动会让我以为,你已经有些爱我了。”

她哑了哑,两手撑在他颊边的沙发上,凝看着那双清醒的眸,突兀问:“我爱你,然后呢?”

心头微震,研究她的神色,他缓缓道:“我们会恋爱,结婚,生子。”

“嗯哼,再然后呢?为了教育子女苦恼,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吵嘴,却美其名这是生活的乐趣,是平凡是见真情。”

“歆赏,你太悲观了。我们并不一定会吵嘴。”

“可是,杜先生,我盯着你看了半天,完全没有动心的感觉啊。我连该怎么去爱你都不知道,你爱我?爱什么?”

她微显负气的话没让他变色,反倒笑起来,“我不知道,大概,爱你,因为你是你。”

“……”很好,跟她玩文字游戏是吧。

撑臂跳离他,她摆手,一如既往地赶人,“十点半了,杜先生,晚安!”你可以滚回去睡觉了。

撑坐而起,他并不懊恼。

比起一个月前,谁说她没变化呢。由最初的拒绝,到被迫接受“威胁”交往,由不停在他耳边念生物进化灭绝,到如今说出“怎么去爱你都不知道”,她,已经被他煽动了。

一点点,一步步,煽风,点火,他要的,不会远。

“晚安。”

拉过她,他也一如既往,索求一个夜安吻。

透过玻璃橱窗,人来人往。

“唉……”吸一口冰凉的橙汁,愁容女子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再吸一口,再叹一声,“唉唉唉……”

“你烦不烦!”对坐的友人撇嘴。今天是周六,这么毒的太阳,她还真是不想出门。

“烦。”女子老实点头。

“烦什么?”

“烦……我怎么才能不演砸啊。凡九,我今天又被学姐骂了。”愁容女子——华歆赏,一身宽大T恤,脑袋有气无力地倚搁在左手上,懒懒盯着玻璃窗外。

八月的午后,烈阳当空,原本她应该在剧团排演话剧,而不是坐在这儿吹空调喝橙汁啊。

话剧正式开始排演,她还特地向研究所请了假,谁知……时不予她啊!

“去——”陶凡九嗤讽,“我以为你在烦你的邻居。”

“邻居?你说杜预熙?我烦他干吗?”搅动橙汁,华歆赏再叹,“他出差去了。”

拍卖师应该很忙才对。四天前,他硬是在她的小窝里赖到十一点才离开,虽然她没怎么理他,但有人在耳边念来念去,想不听也难。

出差就出差嘛,有什么依依不舍的。他似乎说过几天后回来,当时她正忙着整理泥盆纪的四足鱼,没细听。

“他真的受得了你耶,歆赏。”陶凡九语中全是佩服。

配合她的,是一记白眼,“你很受不了我吗?凡九!”

“还好还好,如果你今天说话没那么趋向本质的话。”

“什么意思?”

陶凡九随意指向窗外走过的一群年轻人,“看,他们怎么样?”

“体内毒素不清,满脸红斑狼疮,血脂一定偏高。把他们丢给鲨鱼,也不见得会被当成食物。”

“啧啧,歆赏啊——”陶凡九掏掏耳朵,摇头,“这些天,不但你的部落格上全是骂人的话,而且越来越严重了哦。那个杜预熙,天天和你在一起,他怎么受得了啊?!”

莫名瞪看好友,华歆赏气鼓了腮,无意接下好友意欲“人身攻击”的话题:“喂,凡九,有没有……嗯,我是说以前,你会不会觉得哪个男人,让你觉得接吻是件干净卫生的事?”

倏地,两道白光射过来,冰点以下,“干吗问这个?”

“因为我觉得……”纤指不觉抚上唇角,她吞了话,突然腰板挺直,脑袋贴上玻璃窗。目标,是窗外的某一点。

顺着她的瞪眼看过去,陶凡九吹了声口哨,幸灾乐祸起来:“哈哈哈,歆赏,你惨了,他这么快就受不了你了。咦,不对啊,你不是说他出差去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呀——”食指点向友人的鼻子,“你也不知道?”

眯眼瞧了一分钟,华歆赏点头,“是啊,我是不知道。”

昨天根本没听到任何声响,今天一早去话剧团报到,也没注意邻居家中是否有人。看他现在的样子……

窗外马路边,三男两女从车中走出,一人正是现在应该“出差”的杜预熙。

“挽着他的女人是谁?珠光宝气,全身油脂恰到好处,皮肤光滑,可见身体健康,肝功能正常,身材细瘦,可见骨架均匀……”

“你买猪肉啊?”

陶凡九看她一眼,轻笑,“别告诉我,你心里没这么想。说,那个女人被你分解成什么样子了?”

“穿得像炸鸡一样,@#¥&@@……”

什么?

她说什么?

努力掏耳朵,陶凡九移坐至友人身侧,“你后面一句说什么,外星语?寒武纪语言?还是藻类语言?鲨鱼的信号?”

挽着杜预熙的女子很快放开他,不知说了什么,五人同时大笑,走向马路对面的西餐厅。

没空理好友,直到五人进入西餐厅,华歆赏收回视线,对上友人戏谑的笑脸。

“吃醋了?”

静默二十秒,一大口冰橙下肚,华歆赏又恢复成有气无力的愁容模样。不点头,不摇头,以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声音道:“凡九,我很烦。”

“烦什么?”陶凡九掏净耳朵,希望她能给一个不一样的回答。

“烦……烦学姐把我赶出来,烦我为什么一到舞台上就乱糟糟了呢,更烦……就算他出差,这几天我根本就没想过他,完全没有。就算他回家没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也没有被人隐瞒或欺骗的感觉啊。甚至看到他和别的女人搂搂抱抱,我也不会觉得不是滋味。他爱我,我根本不爱他嘛。不过……如果他敢吻那个女人,我回家立即消毒。”

卫生第一,其他顿后。

“……”陶凡九无语,只看到两只蝙蝠在头顶跳天鹅湖。

这叫“不会觉得不是滋味”?还消毒耶,消谁的毒?她自己?还是杜预熙?

冰橙很快见底,陶凡九搔了搔短发,笑得趣味又好奇,“接下来,你准备干吗?”

“逛街。”掏钱付账,拉着友人直冲商城,坚决不看马路对面的西餐厅一眼。

原本她就约了凡九逛街,计划是话剧排演完之后,既然被学姐赶出团“反省”,正好轻松。她记得杀生牙的公仔已经上市了,上次为了一个犬夜叉,害她和一个不知从哪儿长出来的小毛孩争得口水都干掉,虽然以强硬坚决的气势取胜,但总被好友说成“胜之不武”。这次,她一定要抢到——俊美的杀生牙,我来了!

“喂喂,杜预……”

“不管他。”

“你们不是正在交往吗?也许是误会,也许那女人是他的客户?”

“不管他。”

“哦,我明白了。”被友人拉成横着走的螃蟹,陶凡九仍有空向西餐厅瞟去最后一眼,“你根本不喜欢他,是他自作多情,一厢情愿,对不对?”

“不管他。”

“……你到底拉我去哪儿?”

“买杀生牙公仔。”

瞬间,额顶全黑,陶凡九开始挣扎,“放手放手!放开我。”

“为什么?你答应陪我逛街的。”手脚并用,抱着友人绝不松手。

“但我没答应陪你买公仔。”陶凡九开始哀号。

她绝对不会忘记去年的糗事。为了一个狗妖公仔,歆赏居然和一个小男生争到面红耳赤,以至于引经据典,从隐生宙到显生宙,从生命大爆炸到生物大灭绝,不仅小男生的父母听得一愣一愣,身为陪客的她,也——唉,也必须努力装成面无表情的酷样啊。

想到那段不足为外人所道的“历史”,陶凡九叫得更悲惨:“放手放手!放手啊……”

“不放不放。”

喧闹大街上,两名清秀女子搂搂抱抱又拉拉扯扯,引来行人的纷纷侧目。

夏季的雨乍去乍来,六点多的光景已乌云罩项。轰然雷响,须臾,倾盆而下。

抱着半人高的杀生牙公仔,华歆赏急步冲入小区内的凉亭躲雨。没义气的凡九半路开溜,还好她的良心没被狗吃,陪她到五点。刚才接了一个魏学姐的电话,叮嘱她今晚“迅速”熟悉剧情进入角色,明天不能再排砸了云云。

她也不想的啊。

也许,她真的不适合演话剧吧,凡九离开前的最后一句照例是“文学白痴”,可悲一点,难道她的墓志铭上也会出现这四个字?

不要,一定不要。

摇头否定,重重叹口气,华歆赏走到亭边,伸手把玩滴落的雨水。小区林****下,偶有撑伞的行人走过,却无一人是她认识的。

就这么冲出去,淋些雨也没什么关系吧,就当洗个清凉澡。然而,在亭边移动一圈,越来越大的雨势让她只能放弃这个念头。

昏暗的雨幕中,隐约有人撑伞走来,宽大的黑雨伞挡去半截身子,华歆赏眯眼瞟过,从形体上判断,是男的。应该不认识。

继续在亭中踱步,凉风带着细细的雨粒打在身上,赶走闷暑的炽热,通体透凉。舒畅地吸一口气,她跳转身——

“啊!”

眼前一片黑影罩来,人,撞进三十七度高温的宽阔胸怀,伴着一声闷哼。

乍然抬头,看到一张皱眉痛苦的脸。

杜预熙?

男人抿着唇,下颌微抬,两手却抱在了她的腰上,语中夹着揶揄:“歆赏,你的头真硬。”

眨眼,怔过三秒,她歪头,视线越过他。在他身后,放着一把黑雨伞。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身体后仰,她眯眼问,表情看不出喜怒。

“昨天。”他的神色有些失望,盯着面无表情的脸,突然用额心撞她的额,似带着惩罚意味,惹来她吃痛的低叫,他却笑起来,“歆赏,看你的表情,好像我是陌生人。才几天,你就把我忘了?”

“你昨天回来的?”口气带上危险。

王八蛋,走的时候在她耳朵边念来念去像蚊子,回来就安静得像鳖一样——心底默念,她当然不会说出口。

“嗯,昨晚。”抽空看了眼她死抱不放的公仔,他缓缓放开她,转身拾起放在地上的雨伞,口中解释着,“昨晚十一点回家,我见你房里静悄悄,不想打扰你休息。今天一早……”语气一顿,他转身,笑容满面,“我睡得晚,没想到你十点钟就已经出门了。打你电话,你也不接……”

他敛眼,突来的沉寂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他的电话号码,也不知是哪天被他输进自己的电话中,她也是午后看时间才知道他打过两个电话。没接就没接嘛,当时也没兴起打回去找他的意思。

轻耸俏肩,大眼在“哗哗”的雨幕下眯起,“你现在……要出门啊?”

他叹气,“不,我打了电话给魏萦萦,她说你中午就离开剧团了。现在这个时间,我想你应该快回来了。”魏萦萦提起她时,连叹三口气,隔着电话也能听出苦恼来,似乎是歆赏的排演很糟啊。

一道闪电划过,她瞥向亭外,心头吹入一阵凉风。

他的意思,这么晚了没见她回家,他是特地出来等她的?

下意识抱紧杀生牙,她左右挪了两步,歪头再问:“你今天一天都在家啊?”

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问得这么假?

是的,很假,明知他不可能一天都在家,但,她就是忍不住想“假”一下。不管,总之暴雨太大,空气太好,夏风太凉,杀生牙太帅……这些通通都可以当理由。

正兀自找着不是理由的理由,温暖的身体靠了过来。他抖落伞上的水珠,摸着她的头微笑,“不,我五点才回来。中午有客见。歆赏,下周四有场夜间拍卖,有一样东西你一定会有兴趣。”

“什么东西?有兴趣我也没钱拍下来的,杜先生。”她没好气地说。

“是一只度度鸟的标本。它是一位古生物学教授的收藏,那位教授去世,他的女儿便将一些生物标本拿来拍卖。邀请卡已经发出去了,市博物馆、各大学和各研究机构应该都有收到,有兴趣的一定会来竞拍。我记得研究所也送了邀请。”

“你说关氏?”

他点头,“拍卖会晚上七点准时开始,你有没有兴趣?我带你进场。”

“……杜先生,我对标本没什么兴趣,要有,也是渡渡有。你是不是迷上展览馆的那些东西了?”

她的话轻软无力,却引来他的侧目,灰长的眸子倏地眯起。

她今天……不一样。秀气的眉微微拢着,眼中仿佛飘着一层默然和淡漠?

心情不好吗?这个玩逗的女子也有不高兴的时候啊。

几滴凉雨打进亭,宽阔的背悄悄挡住,原本要撑开雨伞的手突然换了方向,猛地将她揽到身侧,眼对眼,鼻对鼻。

“歆赏,以后我若有不高兴的事,一定会告诉你。你呢?如果你有不开心的事,愿意告诉我吗?”

立即,大眼瞪过来,胶着他的视线,“杜先生,我能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算有……”

就算有,又如何?轮得着他管吗,他以为自己是谁,他以为三言两语就能开解自己的不高兴?或者,只因为他们正在“交往”,他就可以分享她的开心和不开心?

瞪着他,面无表情地瞪他瞪他瞪他……

他先一怔,随即笑起来,“歆赏,你的表情告诉我,你不高兴。很明显,你的鼻子是皱着的,你的嘴是抿着的,整张脸上写着‘不要惹我’,我明白,我了解,你不必隐瞒。”

又瞪了一分钟,惊雷再起,她借此别开眼,心头却暗暗吃惊。

很明显?她的表情很明显?怎可能,怎可能啊,她的胆子不算大,就连骂人也不会有胆到当着被骂人的面;明哲保身,她绝对不会主动与人发生冲突,更不会主动将负面情绪表现在脸上——绝对不会“毫不隐瞒”地表现在脸上。

他的话似无意,却令她乍然惊怵。

她刚才干什么啊?心头竟兴起一股子不服气,想和他比比看谁瞪的时间比较久一点。以往的她,是绝对不会锋芒外露的。

装疯、卖傻。每每的不高兴,她都这么混过去,谁也看不出来。这人……这人是怎么看出来的?

啊——捂住嘴,眼角飞向他。

天色已然全黑,路灯燃起,雨幕在晕黄化白的路灯下淅淅沥沥,闪出烟般色泽……

他在笑。

也许,不是他聪明体贴,根本是她自己将不高兴表现了出来吧。在他面前,不知不觉。

为何会在他的面前展露自己的不高兴?除了好友,鲜少有人能让她这么无所顾忌呀。

这个男人,这个杜预熙,这个……唉,初时,她给他的定位是“礼貌邻居”,随后,当他莫名其妙说爱她后,给他的定位是“帮忙背台词的杜先生”,兼以用卑鄙手段威胁她交往的“男友”;现在呢,该怎么给他一个定位?

他的优点,老实说,她没怎么留意,对于他的缺点——他在展览馆前呕吐的狼狈、在马路边冲人发脾气的不耐,甚至喂他吃棒糖时的万般不愿意……她记得很清楚啊。

这个男人,该怎么定位?或者,需要给他重新定位?

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而此刻,华歆赏却有了一种冲动。

带着雨丝的斜风缓缓吹来,冰凉中带着湿意,莫名的,凉风中依稀夹杂着什么,拂进了心里,将八月的烦闷吹散,带入一丝冰凉的湿润,一种令人舒畅的新鲜气息。

那是什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