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浪漫生物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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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5章 再见标本馆

一个眉心抽搐,一个无辜眨眼。

杜预熙盯着“天下太平”的笑脸,深深蹙起眉。

明明她是寻常神色,没有脸红,没有惊叫,只是非常无辜地冲他笑了笑。啊,是了,今天的笑似乎不一样,仿佛……多了什么在里面?

多了什么,他无心探求,只觉烦闷不减。

“杜先生?杜先生?”咧嘴笑着,华歆赏低头扫一眼两人的坐姿,建议道,“如果不介意,我喜欢坐在沙发上。”

“……”

暗骂一声,放开她,他极为不快地别开眼,掩去眸中闪逝的黯沉。

她知道什么?她又能知道什么呢?

想和她交往,却从未想过将烦心的事暴露在她面前。今天、今天……狠狠咬牙对上她的眼,果然,还是无辜得不知其然又不知其所以然的笑脸。

她的笑一定掺杂了魔力,害得他想一吐为快。

“暗箱操作。”抿紧了唇,转回视线,将头缓缓靠向沙发,盯着天花板,他长长叹气,“你知道拍卖这一行存在暗箱操作吗?恶意炒高价位、自买自卖、资产负评估……这些通通都有,而艺术品的拍卖则最容易造假。”视线凝着天花板,他抬起手覆在额上,“仿作的字画鉴定标准不一,而有些根本就是年轻学生故意将自己的作品拿来拍卖,再雇朋友炒高价格买下,借以提升名气。拍出的高价又可为下一次的再拍卖提供一个底价。这是买方的小暗箱,作为中介平台的拍卖公司可以对此睁只眼闭只眼,而一旦涉及到拍卖公司参与的,歆赏,你应该知道,无论是谁,只要你有足够的筹码,就能打动……”

“你的公司参加啦?”

“对。”

“你也参加了,因为……报酬够高?”

他微微一顿,随即轻嗯一声“是”,等着她的嘲讽。

她会讽刺他吧?轻嘲、讥笑、骂他卑鄙无耻,唯利是图。哼,就算他在她心中没建立起太好的形象,至少在今天以前还是温和礼貌的那种,还具备那么一点点亲和力,但此刻……不再是了。

他等着。

“嘶嘶……”

什么声音?覆搭于额上的手滑开,侧首的同时,一阵糖香飘过来,嘴角边贴上香软的……橡皮糖?

“尝尝,橡皮糖也能安定情绪。”她的嘴里已塞进两颗,笑容……天下太平。

“你……”不觉得他贪婪吗?唇微启,糖已顺势滑进,阻了未出口的话。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虽然不是真理,但古人发明了这句,自然有他的道理。而且,进化的过程中,需要无限放大生物的缺点,直到生物无法承受自己的缺点时,就可以向更高级的一层生命形态进化了。”她俏皮歪着头,冲他一笑,“对了,你这样算不算违反法律?”

“……”软软的糖僵含在舌上,心头闪过无数杂念,左绕右缠,最终,他摇头,“不算。”

她点头,视线瞟向脚尖,“暗箱操作也可以不触动法律呀。”

单纯地述说,不带任何责难的情绪。然而,只这一句,他的眸,酽酽然痴绞在那张天下太平的笑颜上,再也无法移开。

多了什么,今天的她,在他眼中又多了什么啊?

“对,严格地权量,的确不算触法,也可以说是打擦边球。”他转动身子侧坐,沉沉瞅着她。橡皮糖在说话时,早被他不知不觉吞进肚里,烦闷之气亦退去八分。

兴许,橡皮糖真有安定情绪的作用。他忖着,对她吃糖的速度……叹为观止。

吃吃嚼嚼,吃吃嚼嚼……

直到一袋糖光光见底,她才微微偏了偏头,“你还要不要?”

默默……他默默良久,决定略过这个问题。胸膛震动,径自道:“一位富家公子学艺术出身,想借拍卖提升名气,开拍前已安排朋友入场,准备以高价拍下他的五幅作品。又因为他算是老板的远房亲戚的后辈,老板虽不赞同,却也没反对,而……”

“而拍卖师要煽动买方情绪,自然要了解内幕,你公司的其他拍卖师不愿意这种暗箱操作,所以,你做了。”

他差点为她叫好起来。

他不是个事业心超强的男人,也谈不上谦谦君子。在这个所谓“全球化”的时代,有那么点进取心,有那么点责任感,他对金钱不排斥,却也不会为了金钱出卖尊严。他只是喜欢自己的工作,喜欢拍卖师这种角色而已。

“”地又撕开一袋糖,她问得随意:“暗箱操作和那个男人抱你,有什么关系?”

“你认为呢?”他突而反问。

她斜斜一眼射过来,“杜先生,我若有编剧的能力,就不会在关氏研究所了。”

他怔了怔,随即哑然失笑。

低头贴近她,嗅着甜甜的糖香,心头霎时涨满……奇怪,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有点无奈,有些满足,又杂了那么一点若有若无的沉醉!

“杜先生?”偏头向右挪一尺,她挑眉。他干吗一副酒精中毒的模样?

“歆赏。”他低叫,引来她的偏头。突执起她的手,他笑,“那人的五幅作品出人意料被另一位买家买走,那位买者,就是你今天看到的男人,卫怡。在看货前,他就表示对富家公子的画有兴趣,以高回扣为报酬,希望公司将拍卖价压低一些。”

话音刚落,她瞠目,“哦……双层暗箱。”

聪明的女孩。

在素手印上一吻,他点头,“公司两方都有高额抽成,何乐不为?只不过……”垂眸想了想,他悄悄拉近两人的距离,“他除了对拍卖品有兴趣,对我也有点兴趣。”

为了躲开卫怡的纠缠,他搬过两次家,而这一次,他不想再搬了。

“对你?”这次,她终于扬起眉,视线沿着他上下移动,半晌才道,“他是0号还是1号?”

五指急缩,带着些许惩罚故意捏痛她的手。

她皱眉,他咬牙,“他威胁我,若我不接受他,他就将半年前的暗箱拍卖捅出去,让我身败名裂。”

“他敢吗?”试图抽回手,她轻嗤,“捅出去,他自己也没脸面。撇开喜好同性不谈,暗箱有他一份,要死也先死他。”

他微震,因她这番直白的挑明。

而她,一边忙着拯救陷于“狼爪”中的小手一边却很不以为然地横睨他一眼,“杜先生,你很功成名就吗?”

抿唇想了想,他毫不害臊地点头,“算吧。根据《中国拍卖法》第三章第十五条规定,拍卖师要具备条件有三。一,专业学历和专业知识;二,在拍卖企业工作两年以上;三,品行良好,有拍卖师资格证,未犯罪,未受过刑事处罚。以此三条推断,我的人品、德品、工作能力都不能算差……”话没说完,他第一次感到嘴角抽筋。

她敢给他昏昏欲睡?

“歆赏?”他危险地轻叫,“我可以请教……你这是什么表情?”

吸气,呼出,她眨眼,声音平板地说:“那是你现在啊,杜先生!”

“你是在讽刺我的自大?”那语气让他不得不有此怀疑。

“不敢不敢!”歪唇一笑,她趁他分神之际抽回手,“就算你‘现在的’人品、德品、工作能力都不差,那‘以前的’呢,读书的时候,没当拍卖师之前?或者,在没有今天的成功之前呢?也要努力吧,也有不如人的时候啊!别告诉我你是甘罗拜相,小时了了,天生的拍卖师。”

“……”

“杜先生,骄傲不是坏事,可别骄傲过头,谦受益,满招损。”赞赞赞,这句古文说得棒。

在她暗暗自得的同时,他的笑渐渐起了变化。

默默地,笑意敛去,眯眼看她,黑眸闪出不寻常的异亮。

是啊,就算是朋友,多数也只看到他今天的成就,却无人会想到他当年也曾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菜鸟,也曾有挑灯背律法的烦躁,更有第一次上拍卖台的手脚发颤。为什么?为什么一个成天玩玩逗逗的女子会想到这一点?

她把他……放在心上了吗?

她看似玩逗,实则洞世犀利。无论是听到暗箱,或卫怡或他的职业,她的应答虽简单,却足以道尽一切。

善解人意的她是个宝啊,遇上她,是他的幸运,不爱她,是他的损失——这个念头像毫无预兆的雷电,飞掠天际向他劈来,那么突然,那么震撼。

原来呵,原来,他爱上的女子是这么的善解人意啊!

“歆赏,我爱你。”

倏然擒住粉唇,让她在诧异之际来不及拒绝。嗯……又是满口甜味。

王八蛋……趋向本质的话未出口,她的唇已被他吻住。饶是她反应快,也只来得及将手推搁在他的胸上。

顶你的肺啊。这次姑娘她可没那么好欺负!

手脚并用,一巴掌呼过去,被他准确接下;再来,一脚踹过去,啊,他贴得太近,腿根本被他压住了嘛。

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骂死他。

呜……她是不是太久没运动,手臂上的二头肌全部醋化掉,完全罢工。

由深吻变为轻啄,待到她终于得以呼吸新鲜又美好的空气,立即涨红脸跳起来,“杜预熙……”

“啪啪啪!”未等她开骂,他却鼓掌起来,“歆赏,你终于肯叫我的名字了。”

“爱什么,爱你个头,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嗯哼,我知道你不需要男朋友这种东西。不过……”突然拉倒她,毫不费力让她仰倒在沙发上,倾身抱住,“歆赏,生物成熟到一定的时间,会需要配偶吧。我们正在交往……你敢否定?很好,我想你应该记得,展览馆前你是亲口答应了的。呐,你可以试着来爱我,而当你想去爱人时,我必须是你的第一个人选,OK?”

“你、你这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王八蛋,想压死她啊。

他扬唇,“你要这么认为也行,我们是邻居,算得上近水楼台。”

“……”

“对了,你刚才说我‘小时了了’?这词可不能这么用。”

“为什么?”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这是讽刺人小时聪明,长大了却变得平庸无才。我小时应该算不上‘了了’吧。”

用错啦?一瞬间,薄薄的脸皮升起热意。她闷声瞪他片刻,突叫道:“喂,不准顾左右而言他。你忘了叫卫谁谁的男人……”

到底是谁在“顾左右而言他”啊?

他失笑,闷烦已完全消失,又恢复成得体儒雅的好邻居模样,“你说卫怡?我今天告诉他,我有了女朋友,已经打算结婚,他好像放弃了。”

宽阔的肩腹真的很有压力,被他抱在怀里,她一动不敢动,硬声叫道:“这、这是你的事,关我屁事。”

“怎么不关你的事?你是我的女朋友,我要结婚的人,就是你!”

他越抱越紧,轻喘之余,她咬牙捶打,“杜预熙,你信不信我让你三个月下不了床?”

“病毒吗?”他完全不受威胁,反而引诱,“歆赏,我可以帮你背台词。八月快到了,我月中才需要去看拍卖会的卖品,你不行吧,你说过八月头就要排演,如果不赶快背台词,想想你的学姐会不会临时换人?”“……”

“你什么时候想背台词,我随时恭候。”

“……”

“你敢拒绝,我就……”

“好好,好啦。我答应。”王八蛋,要她看,说爱她是假,想勒死她才是真,真是个该死又自大的非洲肺鱼。

晏晏轻笑,心头又涨起像无奈像满足又像沉醉的充实感。笑了数声,他忍不住在艳红的颊畔亲啄流连。

不同,完全不同啊。

若最初她是拍卖品,他是估价者,估不出落槌价的刹那就已表明:他是个彻底的失败者。而今,完全不同了,仿佛一席之间,他成了待拍品,她却摇身变为估价者。

在他考虑着如何煽动她的时间里,已不知不觉被她煽动了吗?

就不知,她何时能估出他的落槌价?

八天后,渣渣拍卖会场。

“一百万一次。”

“这位先生一百零五万……一百一十万……一百五十万!”

“一百五十万一次,一百五十万二次,一百五十万三次,成交!”

木槌轻敲,轩昂男子低头微笑,怡然的神态将场中的暗流和交锋沉淀下来。

四小时后——

拍卖会结束,杜预熙伸着酸麻的腿躺在休息室内,想起上周末,想起他那爱吃橡皮糖的女友。

歆赏不仅善解人意,还带着那么点欺软怕硬。

她自信玩逗,却并非对什么都面不改色,也不会刻意摆出冷傲的架子,在体力不如人时,她不会逞强,所以,小小的“威胁”就能令她“屈服”。

极易相处的女孩子,对她,他由好奇到估价,再转为如今的被人估价……这么轻易就让他爱上了。

偏偏天不作美,她什么都好,就是不相信爱情。

那天,明里暗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堆生物进化论,从寒武纪念到二叠纪,从生命爆炸到生物灭绝,就是想打消他的念头,害他仿佛回到学生时代的生物课堂。

不过,听心爱之人讲课比听老师讲课有趣得多啊。

他清楚记得,当问出一个太专业他又听得一头雾水的问题后,她的眼神不再是排斥,而是赞许……唉,歆赏真是有传道授业的本钱啊,跟她学,他的生物考试一定能拿A正。

“笑什么?”包尔泽推开门,就见一尊咧着白牙的“卧雕”。

眼珠扫过他,杜预熙未置一辞。

取下白手套,包尔泽端着茶走到他身边坐下,“你的麻烦解决啦?不然笑这么开心。”

“没有。”想到卫怡,笑容减退半分。

“拒绝得不够彻底吗?阿熙,你也真是倒霉。”包尔泽笑得颇有幸灾乐祸的意味。

拒绝?彻底?

他的话让杜预熙坐正身子,软发垂落眼角,若有所思。

奇怪的举止引来包尔泽关心,“怎么?”

“不,没什么。”眼神微闪,他恢复成软靠的姿态,白牙再次咧出来。

尔泽的话令他忆起歆赏意图拒绝而突发的一次“意外观赏”,以钉十字架之人起誓,展览馆的标本他没齿难忘。

歆赏的法子对他当然不管用,心槌已落下,哪有反悔的道理。偶尔想想自己身上长了些什么东西,也是件趣事。

用此来拒绝卫怡,不知够不够彻底……

笑,奸奸地笑……

饮茶的包尔泽听到笑声,无意扫过一眼,背脊片刻升起寒意。他知道阿熙压力大,被卫怡缠了半年,心理压力更大,需要舒缓情绪,只是,别笑得那么奸行不行?

眼珠转三圈,他决定离开危险的休息室。

“我……我去找敬德。”快溜。

沉于思绪的男人无暇理会,犹自想着什么时机最好。

展览馆周一至周五开放,若想参观,必须抽个适当的时间。不然,打电话给负责的管理员,约个时间。最好呢,能给歆赏一个惊喜,以提升自己在她心中的好感度、信用度和热情度。

呵,这种感觉,仿佛回到青涩的少年时期,心头乱跳,不知该如何去追求自己偷偷暗恋的女孩。

不错,就这么办,卫怡若再来纠缠,就吐、死、他。

三天后,长须飘飘的老榕树下——

“呕!”

“呕呕!”

三人围着树干狂吐。两名穿着同色制服的学生,一名则是穿着高级棉麻休闲衣裤的男人。

男人身后,立着白衬衣黑西裤的俊倜男子,领口解开两颗扣,直板的袖口卷至肘上,唇边叼着一支香烟,似笑非笑盯着长长的榕须。

他在笑,说出的话却令三人脸色再次发白,胃部翻涌。

“双头婴标本不错吧,七个月的胚胎标本很有真实感,对不对?虽然泡得有点恶心发白,不过没什么机会看自己身上的东西,看别人的也是一样,人类反正也长得差不多……”叼烟的男人狠狠吸一口,吐出淡灰色的烟雾。盯着狂吐的男人,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带上笑意,“喜不喜欢,卫怡?你不是想知道我的兴趣爱好?有空的时候,我最常来的地方就是这儿。”

“熙,不要再说了……呕!”男人又是一阵狂吐。

另一边,年轻男学生已止了吐,两人一边掏纸巾一边走向石雕栏。因为男人不冷不热的嘲讽,两人看了他一眼,嗯,比起树下吐起来形象全无的男人,叼烟的男人脸色微白,一手抚胃,看得出被馆中标本“震撼”的痕迹,但他神态平静,很眼熟……

“先生,是你?”其中一名男学生突然轻叫。

男人侧头,视线漫不经心扫向他们,礼貌笑了笑。

“我记得……不,实在不可思议……”黑发微长的男生怪异瞪看他,满眼不信,甚至夸张捂住胸口,一副深受“重创”的表情。

他的同伴一脸莫名,“你记得什么?”

长发男生顾不得理会同伴,三步迈一步冲到叼烟男人面前,“先生,你、你有什么止吐的方法吗?我可不可以请教?”

男人——杜预熙,礼貌退一步,不解其意,“止吐?”

“真是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先生你做哪行?解剖?人体?干细胞?遗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克服心理障碍,对着那些泡得像浮尸的东西不害怕不恶心不会吐……”长发男生迭声忙问。

英雄啊,上次见这位先生,吐得比他们还惨,才几天时间,啊,才几天哪,他、他就能到谈笑风生的地步。佩服,这个男人将成为除了解剖课教授之外他第二个佩服的人。

杜预熙轻拢眉心,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

他的皱眉看在两人眼中,长发男生还未来得及解释,短发男生立即明白同伴捂心受伤的原因。

“先生,请教、请教啦!”短发男生也围了上去。

他们心有戚戚焉啊。古有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现在是一标本难倒两帅哥。自从选了生化院人体学,他们最怕就是上实体课,上一次吐一次,吐得他们好腿软哪。

一年了,他们也不是没有进步,例如——以前不止胃酸翻涌,腿更是直不起来,连吐也要同学扶出来;现在,腿软的毛病已经克服,要吐,行,自己冲出来,吐过之后,他们还能保持旺盛的精力听课,回馆再战“浮尸”标本。

反观这位先生,上一次的狼狈……唔,就当大家半斤八两,平了。这次不同,他叼烟的闲散气度让他们好生佩服啊。

殷切的企盼眼神,令得杜预熙扬起笑。拈下烟,眼角扫过树须下侧耳倾听的狼狈男人,他朗朗道:“指教不敢,如果不想吐,买一套猪内脏回家泡着,天天研究,看习惯就不会吐了。”歆赏说过这句话。

泡猪内脏?

“呕——”男人又开始吐起来。他以后都不要吃猪肉了。

长发男生殷切不减,对他的建议很有兴趣,“先生怎么称呼?”

“杜。”

“杜先生在研究所工作吧?”

“不,我是拍卖师。”

“啊,拍卖,好厉害啊!杜先生的兴趣真是广泛。除了泡猪内脏,还有没有其他方法?”

“你可以学着解剖鸡,解剖完了可以用来煲汤。”这句好像也听歆赏提过。

短发男生掏出笔一一记下,口中念着“泡猪解剖鸡”,点头如捣蒜,“嗯嗯,还有没有?”

“对着镜子研究自己。”

“嗯嗯……”点头写上,突然,短发男生脑袋抬起来,瞪他,“研究自己?”

“对。”杜预熙微笑,“但这会养成不好的习惯,如果身边有人,会形成梦游。然后……”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长发男生吞了吞口水,摇头,“那太危险了。”

杜预熙轻笑,瞟到彻底僵硬的卫怡,缓缓将烟咬在嘴角。

麻烦,彻底解决了!讽笑敛在眸中,他心头肯定。

歆赏,歆赏啊,她教得真好,不愧是他善解人意的心爱之人!

“你确定是他?”

“是啦是啦。”软软甜甜的声音肯定。

“不,我是说,你确定他受得了歆赏?”

“看样子应该是。”

“唉,可怜的男人……”

雕栏后飘出鬼鬼祟祟的讨论声,完全不知收敛为何物。

两名男学生已进馆“再战”,卫怡顶着苍白的鬼脸仓皇离开,想必这一击重槌分量十足。杜预熙将猩红的烟火踩灭,深吸一口新鲜的空气,转身。

“两位……”

“你好,我叫渡渡,标本展览馆管理员,上次我们见过。”软甜的声音来自穿粉色长裙的女子。

“杜先生,我们也见过吧,陶凡九。”

“幸会。”具亲和力的笑又挂上嘴角。

两人对视一眼,怪异的视线一致射向他。

她们不太理解。

这杜预熙横看竖看都算正常的雄性生物,他真受得了歆赏吗?

视线再次交会,两人一致摇头。

陶凡九估量三秒,开口:“杜先生,你真的和歆赏交往?不再多考虑考虑吗?”她这些天浏览歆赏的部落格,全是骂词,更过分的是她常十二点以后打电话骚扰她,她已经睡着了耶。

“对啊对啊!”渡渡点头,“泡进了福尔马林液,你一辈子都是标本了。”

标本?

“是歆赏让你们传话吗?”他脾气好,不和女人计较。若这是歆赏的另一种拒绝手段,他更不必计较。NO——两个女人一致摇头。

陶凡九倾头笑了笑,突然说:“歆赏有告诉过你,她要成为一个生物文学家吗?”见他点头,她两手一摊,“歆赏曾说过——要成为一个生物文学家,就要生冷不忌。你要知道,她什么东西都敢看。啊,我指的是书,她一心想象自己沉浸在文学的殿堂之上,不过很可惜,她天生就是学生物的料,文学细胞比例不足,却自诩一定会成为一个生物文学家,你能受得了?”

不知她意欲为何,杜预熙听着,未作回答。

“你养宠物吗?”陶凡九转开话题。

他摇头,在听到她的话后,表情微变。

“那最好。不然……呵,你满屋子跑得都是大哲人大文豪了。我想……”陶凡九顿语片刻,瞟一眼渡渡。顺着她的视线,他瞧到一张捂嘴嬉笑的脸。随后听她说道,“你不会希望有一只叫司马迁的狗吧,或者叫苏东坡的猫?但我们可以接受一只叫苏格拉底的狒狒,对不对,杜先生?”

“……”他默认。

“所以,如果养狗,歆赏会建议你叫它查理一世,养猫,就建议叫弗洛伊德。”

这就是歆赏文学造诣的最直接表现。想当年,生化院的实验动物全部有幸得到歆赏的命名,歆赏帮她抄课表,某节课下注明“解剖莫泊桑1号”,她知道,那是一只羊。

“歆赏很可爱。”他垂下眼。

“对,说到可爱。漫画是她休闲的最爱,你知道吗?她曾为了犬夜叉公仔当街和一个小朋友争了三十分钟。她胜。”

“她很有毅力。”杜预熙抬起眼,淡笑看着恶意打击朋友的女子,眼中染上一抹思虑。

她们是歆赏的朋友,若非歆赏拒绝的手段,那么,她们站在这儿和他哈拉哈拉,绝不会是单纯的巧遇。

陶凡九继续打击友人:“她是文学白痴。《诗经》里的一首《卢令令》,她的解释让教授当场爆笑,无法继续上课。”

那是大学第一学期,文学白痴有机会沉浸在殿堂里做梦,然而,也只梦了那么一学期而已。她那天没课,跑去文学院约歆赏逛动物园,顺便听听所谓的“文学殿堂”都教什么。那节课听到的,她决定存档留念——

原文——卢令令,其人美且仁。卢重环,其人美且鬈。卢重镅,其人美且。

歆赏的解释——“卢家有三兄弟,叫令令、重环和重镅,他们英俊倜傥,品德高尚,美发微卷,让人思慕。”

当之无愧的文学——白痴啊,明明是赞美狗的诗,居然被她解释成这样。她更依稀记得,讲堂上的老教授差点滑下台阶。

“歆赏只是坚持自己的爱好……”杜预熙的声音开始漂浮。

渡渡的笑声越来越大,终于忍不住:“你知道她的毕业论文写的什么?”

“很夸张很曲折的论题?”以她的喜好完全有这个可能。他的女友啊,正在编一部《生物简史》呢。

“不。非常具有研究性。”两人对看一眼,不约而同与他拉开三米远距离,渡渡说道,“她研选的课题是‘如何控制老鼠的快速繁殖能力’,而她的研究结果是‘人类完全有可能更有效促成啮齿类生物的绝精’。”

“扑!”正要下咽的口水被他呛咳出,也明白两人为何突然拉远距离。

“绝、绝……”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个字。

“是精子的精。”陶凡九好心地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