宕国的宗庙在城西。
公子弈邀约孤竹君陪同,前去祭拜,为宕王祈福。
一路上无事,两人坐在马车里下棋。
孤竹君见平日不离他左右的端木扶风踪迹不见,说道:“你让端木姑娘去了?身边留一个燕赵的传人会比较好。”
姬弈默默地数着棋盘上的目数,而后笑道:“有孤竹君作陪,怕什么?”
“别忘了你有血光之灾。”孤竹君决定稍稍提醒他一下。
姬弈撑额靠在加了垫子的棉枕上头,慵懒地开口:“反正缘求鱼都说我死不了,命硬得很,倒不如让办事得力的人做她该做的事。”
“你身边真的没人?”孤竹君想起一个人,“我记得你来滕国那会儿,曾有一名男子随侍左右,虽没有见过他动手,但观神态绝非等闲之辈,这样出色的人,你放他回鄢国,而不让他随你左右,岂不可惜?”
姬弈无奈地撩开眼皮,“孤竹君,别人有家有口,几十条命都在鄢国,若有差池九族被灭,谁敢轻举妄动?”
“回去就没事吗?”孤竹君挑出被他吃掉的子,“姬弈兄被封平阳侯,至今不肯回鄢国,新的鄢王派你的旧部署来抓人,如何是好?”
“这是难题,不如请孤竹君教我两招。”姬弈坐正向他请教。
“疏不间亲。”孤竹君四两拨千斤,“鄢国的内事,我不便插手。”
“哦。”姬弈不打算让他独善其身,“你我是这般默契,又特地为我从滕国赶来,这份深情厚谊还说什么‘疏不间亲’?莫非我不是宕王的外孙?与宕国无亲可言?”
孤竹君坦言直说:“不愧是四公子之首,言语上我说不过你。”
“承让承让。”姬弈陡然落子,“这片腹地归我了。”
孤竹君看看棋盘,随着马车的陡然停步,与姬弈视线交织,“但你我被围了。”
四面八方的密林中跳出很多手持利刃的士卒,将他们的车队包围,为首的人一指马车上的姬弈,吼道:“公子弈勾结滕国新相,企图夺我宕国疆土,大家一起上,捉拿反贼,一个活口不留!”
一个活口不留啊……死无对证嘛,姬弈不住点头,“做得很对。”
一身战甲的小世子姜敕在胡缨的陪同下现身,义正词严道:“就算有滕国的千军万马混入宕国,你们也插翅难飞!”
仿佛没听到那般恐吓,孤竹君坚持自己的想法,“我就说你该把端木姑娘留在身边。”
“后悔也迟了!”
一把长剑刺向孤竹君,姬弈伸手将他扯到身边,避开致命一击,然后反手推开棋盘,抓了满掌的棋子扫向围攻上来的人。混战在通往宗庙的路上展开,护送车队的只是跟孤竹君到公主府邸的五六个人,抱朴子不会武功,早就躲在马车下面不敢露头。
于是姬弈与孤竹君的侍从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逐渐被挤成一个小团,无法脱离。
观战的胡缨不像姜敕眉飞色舞,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何以不论情况怎样,那传说中混入宕国的滕国人马都不肯出来营救姬弈与孤竹君?
不对,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危急关头,两匹快马带领一队人马由远及近,荡起滚滚烟尘。
纤细的身影一跃纵起,砍倒那要背后偷袭姬弈的人,将他拉上马背,随后跟上来的人也把孤竹君带到马上。
“你们好大的胆子,敢与宕军为敌?!”姜敕怒火中烧一夹马腹上前质问。
“世子,末将等人是奉大王之令前来剿灭内贼!”
“放肆,本世子在此,你说谁是内贼!”姜敕气得脸红脖子粗。
姬弈喘息平定,与和自己同乘一匹马的女子说:“扶风,来得慢了啊。”
“对不住公子。”端木扶风低声说了句,然后举起一块金灿灿的令牌,“宕王有令,内贼怂恿世子盗取兵符,勾结雍国人马作乱宕国,一律拿下!”
此令一出,跟随姜敕与胡缨的人哗然,纷纷退开。
“喂,你们!”胡缨拿过姜敕偷来的兵符,“不要听外人胡言乱语,给我拿下姬弈与孤竹君,一切后果由世子与本官承担!”
奈何,无人敢动。
跟随端木扶风等人来的队伍反围住姜敕与胡缨,为首的将领拱手一揖道:“世子,末将得罪了!”
挥手间,一群人上去把姜敕与胡缨分开,尤其是胡缨,被拉下马五花大绑。
“你们这是做什么?”姜敕惊恐地瞪着动手的武将,“他是宕国的重臣,你,你们太大胆了,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禀世子,一切都是大王吩咐,请世子回府安歇。”
将领不由分说一拍姜敕胯下的坐骑,将他簇拥着带往世子府,而胡缨在挣扎无效后,眼红地瞪着与端木扶风坐在马上的姬弈,怨忿的眼神始终没离开他,在与他们的马匹擦身而过时,一字一字清晰地说:“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扶风的发被西北风吹得飘至姬弈的面颊上,姬弈听到低浅的叹息。
“你后悔了?”
听到身后之人的问话,半晌,扶风开口:“公子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
将领把被姜敕带出来的人马清点后归入队伍,对姬弈与孤竹君说:“末将这就要回去向大王复命,请公子弈随后至王宫一趟。”
“请。”
让这支队伍离开,抱朴子从车底钻出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好险,好险啊,公子,你们下次可不能这么玩了,太危险了,万一女师来得再晚一点可怎么办?孤竹君,你不是带来了很多滕国的人马,为什么都不见来帮忙?”
孤竹君笑了笑不予回答。
姬弈淡淡地说:“那是故布疑阵,孤竹君身为滕国的新相,怎么可能带大批滕国的人马到宕国陪我下棋?”
“那……那就是骗小世子的啦?”抱朴子恍然咋舌,“公子,即使这样也太冒险,把自个儿当诱饵,故意让对方以为你们会有所行动前来围剿,虽说女师请了救兵……等,等一等,刚才我听那些人说什么内贼?这是怎么回事?”
姬弈瞅向孤竹君,“那就要感谢孤竹君大力相助。”
孤竹君指了指马车周围撒得到处都是的棋子,“这不单是一盘棋,这次要报酬,公子弈务必记得履行承诺。”
“放心。”姬弈颔首道,“我不会让你的门客白白牺牲。”
门客,白白牺牲?
“没有人愿意解释一下到底怎么回事吗?”抱朴子苦着脸说。
“你知不知有什么差别?”姬弈瞥他一眼,“有事,你还是会第一个躲起来。”指望他这胆小如鼠的小子舍命救主,还不如自求多福实在。
“公子……”抱朴子期期艾艾地道,“我是不想连累你们,万一被抓到,成为大家的负担,小的罪过更大。”
姬弈没好气地说:“走吧,到王宫见大王。”
孤竹君的门客可以为了效忠主子,甘愿冒充雍国人,佯装被扶风抓住献给宕王,宁死也一口咬定是奉了雍王的秘令,勾结胡缨铲除姬弈,以便日后控制姜敕拿下宕国,甚至是一统其余六国。
他养的也是门客,怎么差距就这么大?
抱朴子当然不知一连串背后有怎样的将计就计,更不晓得短短半天内,会有多少人牵连其中难以抽身。
事情的进展都在他的主人掌握中。
宕王咳得下不了地。
姬弈搀扶着他坐起身,然后拿过婢女端来的药碗,低头吹了吹,一口口喂给宕王。也许是药太烫,宕王喝没两口就呛得老脸通红。
姬弈轻柔地拍着老头子瘦了一大圈的脊背,“家公,慢点喝。”
“拿走拿走。”宕王有气无力道,“一点用都没,浪费药……孤王心里清楚,这没用的身子算垮了。”
“家公,病去如抽丝,要慢慢来。”姬弈放下碗让药先凉一凉,“大夫不是说了,你是郁结在心一时难以纾解……”
“这病早前就犯过,犯一次,厉害一次。”宕王喘息着说,“弈儿,我找你来,你心里也清楚是什么事。”
姬弈默不作声。
“我、我姜家子孙真是被雍王给毁了!”宕王气愤地一敲床铺,“竟被人家利用都浑然不知,而那、那胡缨,为了与你之间的一己之私,勾结雍国,怂恿姜敕盗我的兵符,这次是要来杀你,咳……咳咳……下次呢?是不是要犯上作乱,把宕国……咳……整个想给那雍王才肯罢休!”
“家公莫要生气。”姬弈温和地劝解他,“小世子年轻,被有心人蒙蔽绝非有意,始作俑者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