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定睛一看,出现在眼前的正是许久不见的太史千金姚落雁!
“落雁……”
轸国公主不禁大笑,“哎哟,又来一个孕妇,原来鄢国的女人都喜欢怀孕吗?”一个个挺着大肚子,太好笑了。
“你才喜欢怀孕!”同样身怀六甲,刚熬过妊娠期的姚落雁可没扶风脾气好,上去就为扶风的婢女还了对方一耳光,“别以为是公主就了不起,明明是阶下囚,跟着前来请降的亡国公主,还敢在未来鄢国王后的跟前放肆?是谁指手画脚?”
震惊的轸国公主捂着脸,“你,你敢打我?”
“打你又怎么样?”姚落雁扶着腰,一拍胸脯,“我家夫君一路拿下轸国与舒国,捎带上柏国,小小公主跑来鄢国无礼,我有什么不敢?信不信姑奶奶押着你游街示众?”简直是可恶之极!欺负人也不能欺负到家门口,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你是——”
“她是伯庚将军的夫人。”一道优雅的身影缓和了在场的僵局,“各位何必动怒?男人的事让男人们去操烦,女人就该种种花,刺刺绣,早闻柏国的织锦术一流,今日有机会见到柏国的公主,正好请教。”
躲在人群后的柏国公主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扭头一看,那是名与自己年纪相差不了几岁的少女,只不过她穿了身女官服,五官被衬托得格外英气。
“你是……”
“小女子昔日为滕国的大义公主,现在是鄢国的御医。”茴香淡淡地笑着,压低声对几个公主说:“大家不要吵端木女师休息哦,不然惹怒了鄢国未来的大王,这后果,咱们谁也担不起是不是?”
谁也没想到滕国的公主会成为鄢国的御医,难免有些发呆。
“女师就是女师,怎么会是鄢国未来的王后?”轸国公主酸酸地说,“所谓师徒自有纲常,这岂不是乱了辈分——”
口无遮拦乱说话,茴香心忖:这位公主的将来还是自求多福吧。
“公子弈与我的关系如何似乎与公主无关。”一直没说什么的扶风在她提到自己与姬弈的身份相差太大时,终于不再退让。
听她话中划分立场的意味分明,舒国公主心底也不是滋味儿,两眼扫过扶风被刺墨的颧骨,“女师似还下狱过?这样不会带给公子弈困扰吗?”
为母则强,扶风扶着肚子,挺起腰,“那又如何?”
她与姬弈在一起是你情我愿,别人的困扰,没资格横亘在彼此之间。
很高兴扶风如此坚定,姚落雁朝那几个公主摆手,“你们说够没有,端木姐姐和她肚里的孩子要休息,快点滚……”
“落雁。”扶风睇给她一眼。
毕竟对方是公主,还要留点面子给那个国家的人,否则难做的是姬弈。
“知道啦,姐姐咱回屋……外面太冷。”姚落雁手挽扶风,回头却是对茴香道:“御医你要不要来?”
“我送几位公主先离开吧。”不能把她们晾着不管,茴香决定先将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公主带回驿宫,免得又横生枝节,“请吧。”一声话落,有队禁军从外进入庭院,在冷森森的兵刃“胁迫”下,轸国公主一行人负气离开仁寿宫,浩浩荡荡回她们的落脚处。
外面恢复宁静。
站在窗棂边的扶风松口气,缓缓坐下,“落雁,伯庚将军还好吧?”在宕国、鄢国、滕国交叉口一别,大将军伯庚马踏南岸,一鼓作气吞并轸国与舒国,又把三国皇卿迎接到鄢国境内,促使答应孤竹君偷袭雍国而不及回撤的轸国与舒国的精锐不得不妥协,带头的宗政越与墨吴两大公子也已同意前往鄢国议降。
“好得很。”落雁与有荣焉地笑眯了一双眼,“现在他立下大功,公子弈很快会正式登基然后册封夫君为定远侯。”
“那就恭喜啦。”扶风好笑地望着她手舞足蹈全无准娘亲的模样,“你也马上是定远侯夫人了。”
“恭喜我?”落雁一脸不以为然,“姐姐,这句话让我说才对,你也快当王后了。”顿了顿补一句:“没准比我还早生。”
“王后什么的对我来说太虚幻。”扶风摇摇头,“我听茴香提过你的情况,没意外的话该是你临盆在我前面。”
“啊,那我们来做亲家好不好?”落雁兴致勃勃地提议,“就是那个茴香大夫说的,我会生个男娃娃哦。”
扶风以袖掩唇笑道:“怕是很难。”
“为什么?”落雁实在无法接受,“姐姐嫌弃我们夫妻不成?”
“怎么会啊……而是茴香说,我怀的也是男孩。”扶风耐心地解释,“两个男娃如何结成夫妻?”
她生个女孩子的话还差不多。
“怎么会这么巧……”落雁无比失望地耷拉下脑瓜,“我还希望有个像姐姐的儿媳妇来疼呢——”说到一半也觉得好像有点不妥,吐吐舌,“我是大嘴巴,姐姐你别见怪,只是觉得宫里太冷清,姐姐实在很可怜。”
“有你们来看我怎么会寂寞?”扶风递给她一片掰开的橘瓣,“还有,将来少不了像刚才那样的阵仗,想要安静才是大难题。”
“莫非扶风姐都知道了?”落雁诧异地张张嘴。
扶风不动声色道:“应该说是必然吧。”
“你也太好说话了!”落雁“啪”一按桌子,“若伯庚给我娶一堆老婆回来,我一定要他好看!”
“真是这样——”扶风喃喃地敛下黛眉,“原来这三国公主前来是联姻的。”
她不是知道了吗?难道……
当即省悟是被套出实情的落雁后悔得肠子都要青了,“姐姐你……你使诈的,我以为你都知晓了才说的。”
“不用担心。”扶风面无表情地说:“王者的左右哪里会少得了女人?他是王,不再单单是当初的二公子,我也不能要求他只对我一个好,这不现实……只要是对鄢国有好处,对他有好处,我没意见。”
“你真的不要紧吗?”见她冷静得吓人,落雁反而不安,“我宁可你发火,生气,大吼大叫出来。”
“那样对未出世的孩儿不好。”扶风轻点了点她的眉心,“看看你,也快当娘了,怎么还是那么心浮气躁?”
“我、我改不掉啦。”落雁泄气不已,懊悔道,“实在不该跑来宫里,本是特地给你解闷的,反而让你不开心,我、我还是走了。”
“别慌走。”扶风拉住她,“陪我吃顿饭吧。”
“是啊,落雁夫人是女中豪杰,不该闯祸就走呀。”轻快的调侃声响起,茴香一挑帘子步入,“其实那三位公主并无歹意,就是娇生惯养多年,一时无法适应成为亡国之臣,过些日子意识到地位的改变,自会改变言行举止。”
“御医你也是公主啊。”毫不介意她说自己闯祸的落雁开开心心道,“为什么都是公主差别还这么大?”
“因为我多年来都居住在民间。”茴香微笑道,“宫里的规矩最是生疏,加上我来这里是做大夫的,很多事会比当局者迷的人要开通。落雁夫人,公子弈做事必有缘故,与其咱们在这里猜测,不如等他一句话。”
“御医你很偏向公子弈。”落雁说出最直觉的话。
“哈哈……”茴香眸光却是飘向沉默半晌的扶风,“姐姐,我还是那句话,不管男人如何,要对自己好一点。”
“我知道。”
“不过呀……”托着下巴的落雁眨眨眼,“有三国投降,雍国那边被我夫君包围,宕国又有送来一个小世子姜敕,只剩下……”
目前没有着落的就是东海之濒的滕国。
扶风在桌下的手按住落雁,不着痕迹地摇了下头。
茴香谈笑自若地一手扶住一个人,“你们不用避讳……事实上,早在跟你们到鄢国的路上就想明白了,以公子弈的能耐,既然可以将孤竹君的后路断得如此干净,要把偏安在东的滕国纳入掌心又有何难?父王膝下的兄长无一有真知灼见,只会对孤竹君言听计从,滕国一旦卷入争战会毫无战斗力,我还是那句老话……不要屠戮百姓,其他怎么的都好。”
“你父王……”扶风为她的气度折服,不是每一个女子都能有这样的胸襟,也不是每一个女子都能看得那么远,“他是否能接受?”
茴香笑而不语,扶风恍然想到姬弈一贯的作风——
怕是滕王根本还没弄清眼下的情况吧。
只怕是等他明白过来,大势已去。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次年春,姬弈正式即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