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降的轸国、舒国、柏国隶属为轸州与舒州还有柏州,三国王储公卿皆来鄢国任职,再由文官之首的伯年负责调派人手到三州管辖政务,鄢国内也经历了一番大的变动,原属大公子亲信的人并未受到牵连,而是委任原职,但也都有副职督管,虚惊一场的人们对姬弈感激涕零的同时也深深觉得诚惶诚恐,至于少陵君则依旧是少陵君,当然,没有人敢提他应当继承父位的事。
唯一悬而未决的事……就是后位。
三国公主都成为了鄢国的夫人,但王后却是空缺,有人在私下流传一种说法:谁先为姬弈生下一子,那么母凭子贵,当然就母仪天下。可聪明人眼里不揉沙子,怀孕的只有女师端木扶风。
再过两个月,谁也无法质疑她的地位。
这就是姬弈的步步为营。
扶风心里是一清二楚,姬弈在为他们母子俩精打细算,生怕委屈她。
夜凉如水的晚上,总能见他在提着灯笼的太监引领下到她的仁寿宫就寝,鄢国刚刚吞并其他几个国家,虽有伯年、伯庚、缘求鱼及四大公子中的另两人辅佐,牵涉到与大公子在时策略不同的细节仍需他亲为,累是必然。
等他躺下,扶风揉了揉姬弈的眉心,“这么辛苦,该去其他几宫,让她们好好为你捶捶捏捏……我这身子越来越不便,根本没法子好好服侍你。”
“你真要我走吗?”对她,他从不称“孤”,“到时可别哭鼻子给我看。”
扶风没好气地轻拍了他,“没正经,我才不会哭。”
“那我走了。”姬弈挑起眉,翻身坐起,撑着头好像在冥思苦想,“那么今天去掀谁的牌子好呢?轸娘,还是柏娘……”
扶风哼了声拉起被褥盖住头,“快点走,还在我这里做什么?”
姬弈好笑地将她连人带被搂在怀里,“是你劝我雨露均沾,现在又吃醋,真的让我很难办呀……”
“是哦,是我劝你。”她不是滋味地以手肘在他曾受伤的胸膛处撞,“我还劝你多娶几个公主,你怎么不把六国公主都给娶回来呢?”
“你也知道宕国的公主是我表妹,雍国被围,而滕国公主……”姬弈在她耳垂上不轻不重地咬下齿痕,“她是御医,你的大夫,我不敢得罪。”
“原来是不敢得罪!”扶风一把推开毛手毛脚的他,“看来不是没有肖想过!”
“好啦,我逗你的,认真起来就没意思了。”见她一张泫然欲泣的容颜,姬弈忙不迭把人拉入怀中安抚,“政事上的联纵,婚姻是常见又快的方式,你也清楚我是一个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走到这一步,无可避免。”
她是清楚,所以才会不安。
为达到统一各国的目的,他们牺牲得太多太多,也让很多人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
她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结束。
“姬弈……”她趴在他的肩头,低柔地缓缓道,“能不能就此罢手?雍国被围有三个月了吧,你要继续困他们吗?”
“雍国必须拿下。”姬弈眸光一寒,无可商议,“孤竹君不可为臣。”
“所以你可以收四大公子中的其他两位,却不容他?”
“扶风,有些人天生是王者,就算是在逆境也会想办法扭转乾坤。”姬弈为她顺着垂落在后颈的长发,“我的想法就是孤竹君的想法,他是我的一面镜子,所以我们能够很有默契地做一些相当程度上的合作,但要让他臣服于我,不可能。”
“唉,只不过,这样围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她于心不忍道,“难道要让他的儿子出生都见不到爹爹吗?”
“我的扶风变得好心软。”他吻吻她的唇,“以前你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只是感同身受。”扶风垂下眼,“你不是刚宣布,过些日子要亲临前线,指挥对雍国的行动?”
“我很快就会回来。”姬弈让她躺平在自己的腿上,“不需要太久,就能拿下雍国。”
“你这么有把握?”扶风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混淆视线,“为什么?孤竹君会轻易对你投降吗?”
“天时地利人和。”姬弈淡淡地说,“他抗不过去——除非此人能逆天。”
那么天下会改写一段历史。
“你想做什么?”她敏感地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他笑着将她搂抱在腰侧,一起躺下,“何必问这么多,睡吧……”
“姬弈!”她试图起来但被他压在怀里无法动弹,“你回答我,到底怎么让雍国归降?你想如何做……”
“睡啦。”
吻堵住她的唇,也阻断了那即将出口的更多疑问。
姬弈前往驻扎在雍国外围的伯家军大寨前出了个意外。
原本被扣留在宫里的姜敕,竟在寝宫中悬梁自尽,引起一阵轩然大波。姬弈也没料到会出现这种事,召集当班的太监来把近日的情况问了一遍,吩咐他们把同样居住在宫里的少陵君叫到仁寿宫。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为杜绝悠悠众口,引起宕国纷争,影响到他围攻雍国的大计,姬弈下令暂时禁止出入皇宫,本要外出到伯府上看望落雁的扶风在茴香的陪伴返回,察觉姬弈少有的怒意,她开口道:“你最好控制一下情绪,不然,我怕你会和他吵起来。”
“放心吧,就算吵起来我也不会把他如何。”姬弈没好气道。
不多时,一名桀骜不驯的少年在太监的引领下来到仁寿宫的殿内,不过,他依旧没有向姬弈行礼的打算。
“你做的好事。”姬弈瞪着他,甩出几张弹劾少陵君的折子,“这些日子来,你不学无术,到处给孤王惹是生非也罢了,为什么去欺负宕国的小世子?”带一帮子人强迫人家去赛马,结果姜敕从马上摔下来,被他们托行了近百米。
“自个儿学艺不精,怪得谁?”少陵君扬起脸,背着手,一点不将眼前之人的雷霆怒火放在眼里。
“小世子脸皮薄,被人如此羞辱还能苟且偷生吗?”姜敕本来就是个激动的小孩,之前三两句话就被胡缨煽动盗走了兵符,若无人开导,选择自尽根本就是可以预见的。
“表面来鄢国是为宕王寻长期疗伤的药草,但他是质子啊——”少陵君嗤笑一声,“大王你似乎忘记,质子与世子有本质上的区别,还是在宕国流亡期间,受到宕王太多呵护而忘了这一点?”
“你简直太无法无天。”姬弈上前一拎他的前襟,“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今日若换成是你,在异乡为了亲人委曲求全,被人如此对待,情何以堪?”
“现在你做好人了?”少陵君用力挥开他的手,哈哈大笑,“那么你何不教训一下那随随便便就把小命丢了的傻瓜?怎么不教他学学你在宕国的所行所为?你以为没人知晓?那小子全都说了,你利用胡缨的死,瓦解宕国朝中对你的反对势力,再利用宕王的伤势让宕国成为你手中的棋子——天衣无缝的伎俩啊,可惜,你根本不敢曝光在人前!”
少陵君的一翻话如石破惊天。
姬弈的手腕一抖,松开对他的牵制,没有漏看站在不远处脸色惨白的端木扶风。
“原来女师也被蒙在鼓里啊。”少陵君幸灾乐祸道,“亏本君当初以为女师是如姜敕所说攀龙附凤,根本不管曾经的未婚夫是死是活,看来冤枉了我大鄢的未来王后呀!本君在此向女后致以深深的歉意……”
讽刺的话已无法进入扶风的耳中,眼前不断浮现在宕国的关外与胡缨一别的场景。
那不是被流放到塞外了吗?
他怎么会死?
姬弈不是答应过她放他一条命吗?
为什么会这样?
是谁在说谎?
脑子嗡嗡作响,脑子一片空白,她大叫一声蹲了下来,抱住头蜷缩起来。
“扶风……”
姬弈上前想把她扶起来,但被茴香拦住。
“这里交给我。”茴香面色严峻,“你们出去谈,她现在见到你只会激动。”谁敢这么把鄢国的王给赶出去,恐怕也只有她大义公主。
无奈之下,心疼又担忧的姬弈只有选择听她的话,一把扯过少陵君,将他托拽到仁寿宫的外面。
殿外的宫女太监都被姬弈斥走,少陵君得意地瞅着一向温文的他脸部铁青。
“第一次尝到败露的滋味,怎么样,不好受吧?”少陵君斜靠在柱子边,“以为不把我刺杀你的事张扬出去,不治我的罪,我就对你感恩戴德?做梦!”
“你若感激孤王那才叫笑话。”姬弈盯着他与兄长大公子极为神似的眉眼,“不过孤王为何一再容忍,你真的没有想过?还是觉得打点小报告,刺激别人,欺负外乡人,闹得鄢国内外不宁就是成功?”
被姬弈堵得哑口无言的少陵君陡然意识到他无可回应!
“孤王一步一步走到现在,你都看到了……”姬弈正手又翻掌,“你要做孤王真正的对手,还是要做一个不入流的小孩?”
“……”
“要杀一个人很容易,一刀下去,要折磨一个人,一刀下去还要控制力道,然后在伤口上撒蜜糖,引来成群的蚂蚁爬过……”
少陵君一阵毛骨悚然。
“怕了吗?”姬弈双指从袖底夹出黑白两颗子,“给你一个机会,下得过孤王你就有翻身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