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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似乎’是什么?”孤竹君问。

“似乎是雍国有名的‘离酿’。”姬弈放在鼻端嗅了嗅余留的酒香,“都说‘人离乡贱,物离乡贵’,想要时时刻刻都喝上这么好的酒,须花上好一番功夫。”

孤竹君微抬下巴,背对身后的人一挥手,“后退五十丈。”

“是,大人。”

等那些跟随而来的人已退到看不清面容的地步,孤竹君又说:“姬弈,我可以扣下你,以你要挟鄢国。”

姬弈挑挑眉。

“不过,这样会让滕国成为鄢国与其他国的靶子。”孤竹君看了看他,“如此,七国很快会变成六国,而我身为人臣,为了眼前之利而使得滕王亡国,必被天下耻笑,所以……我决定放你离开。”

见姬弈阵阵低笑,孤竹君问:“你笑什么?”

姬弈修长的手指一点他的眉心,“我想起你我下到一半的棋,分明可以提出的那些子,你却一个都不提出。”

“我想入你的‘眼’。”孤竹君毫不保留地说。

“这样就想破我的‘双活’嘛?”姬弈摸着下巴,“你我各有两口外气,中间另有两口公气,有这两口公气的对杀,那么无论谁先紧气,都是双活。”

“但别忘了——”孤竹君猛地一伸手,握住了姬弈的腕骨,“谁先‘紧气’,谁就能在对杀之中取得先机。”

姬弈也没有挣开他的钳制,“只可惜,我现在记不太清自己有多少‘气’了,这一局有人掀桌了,真可惜。”

“那十局只下了一半。”孤竹君的神色稍霁,“他日我会找你补上。”

姬弈依旧是挑眉,不予置评。

孤竹君松开手,“在我决定下到那一步‘紧气’以前,谁掀桌,我都不会允许的。”

姬弈一拱手。

“你就是在等我说这句吧?”孤竹君的眉眼中也浮现些许笑意,“你走吧,宗政越与墨吴若来,我会处理。”

姬弈也不客气,往自己的马车处走,两步之后顿住,“孤竹君,雍国的第一个目标将是鄢国。”

“嗯?”

姬弈在孤竹君有一瞬怔忡的时候,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没有主人的命令,无人拦阻的马车在抱扑子的驾驶下很快仅留下两道蜿蜒的车辙。对于姬弈所走的方向是宕国不是鄢国,孤竹君最开始并没想太多,他知道宕国的大王是姬弈的外祖父。

但是……刚才姬弈的那番话不得不让人起疑。

莫非鄢国出事了?

孤竹君立刻下令:“派人往鄢国打探消息,有风吹草动立刻回报。”

而他则该去见那两位远道而来的朋友了。

鄢国上下戒严。

这个花团锦簇,终日歌舞升平,买卖铺户、大街小巷人声鼎沸的国都,即使是白天也没人在外行走,仿佛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幸好端木扶风与伯庚回来得早一步,否则就会被关在城外。

暂住在伯庚的大哥伯年府中,端木扶风一直在等伯年从朝中带回的消息。但伯年的妻子说丈夫前日入宫到现在还没回来。伯庚外出打探消息,只剩下扶风和另一名女子——这名女子是姚太史的千金,名唤“落雁”,大概就是抱朴子所说被伯庚救的那位姑娘,虽然待字闺中,但在伯庚随他们到滕国的这段日子,直接入住伯府,听说是姚太史向大王讨了婚书,只不过刚好遇到伯庚不在,这才延迟下来。

身为太史家的千金,姚小姐一点也不文静,不过为人落落大方,毫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的规矩,对扶风的到来非常开心,有事没事就跟在后面问这问那。一开始,向来喜静的端木扶风不是太习惯,后来发现这姚落雁是个单纯的女孩,倒也随她去了。

坐在铜镜眼画眉的落雁审视着后面那个低眉沉思的女子,托着下巴问:“端木姐姐,为什么你要一直戴着面纱呢?”

“这么多年习惯覆纱了。”扶风平静地答。

这么多年?

落雁疑惑地眨了眨眸,“是不是有人欺负姐姐?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这个世上就是要凶一点,强一点,才不会被人家欺负。”顿了顿,“不过,我听柔姬夫人说,公子弈称你为‘女师’,那么谁敢欺负你,让公子弈去教训他!”

难怪伯庚说这位太史千金根本不用他去“救”……哈……

扶风低笑道:“没人欺负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又问道:“落雁,提到柔姬夫人,你最近有见她吗?”

落雁偏着头想了想,“有吧,但也在两三天前了,那会儿陪我娘到王宫的,当时柔姬夫人还赏给我一对玉如意。”

“当时夫人可有反常之态?”扶风赶紧问。

“我觉得夫人没什么啊,还跟以前一样对每个人都很好。”落雁的黛眉紧蹙,“姐姐这么紧张做什么?难道和最近鄢国上下戒备森严有关吗?”

宫里还没有向外宣布大王薨世的事,但大公子的亲信却将整座皇城围了个水泄不通,这件事肯定和大公子那派人脱不了关系。

考虑到这层利害,端木扶风的脸色越发凝重。

“女师——”外面传来伯庚的声音。

不等端木扶风反应,落雁清丽的脸蛋泛起一抹喜色,如飞雁般跑到外面,这个举动让远远而来的伯庚也吃了一惊——

怎么会有女子穿罗裙还跑这么快?

“你,你……”伯庚也不晓得说什么好,对方是个姑娘,又是太史的掌上明珠,他既不能动粗,又不便冷言,实在很伤脑筋。

“‘你’什么‘你’啊,怎么还记不住未婚妻的名?”落雁伸手搀住他的手臂,“我再说一次,我叫‘落雁’,下次再含糊不清的,小心我到大王还有柔姬夫人跟前告你的状!”

提到大王和柔姬夫人,伯庚的脸色惨白。

走出屋门的扶风见状不对,四下看了看没有其他人,示意他赶紧进来。

伯庚想把落雁请走,但她眼一瞪,“你这是什么意思?把我当外人是不是?”

伯庚无奈地向女师求援。

扶风微微地颔首,“让她留下没有关系——我想,落雁姑娘这么喜欢你,她是不会把不利于你的消息走漏出去。”

“当然不会!”落雁笑弯一双眼,自发地把门关上,推了推仍有些犹豫的伯庚,“还不赶紧说?端木姐姐在等你呢。”

“要叫‘女师’!”伯庚板起脸孔纠正她的措辞。

“呀,在家里又不是在外面,你干吗这么死板啊。”落雁不以为意地耸了耸香肩,“难怪到现在都没有姑娘肯嫁你。”

“什么叫没有姑娘肯嫁我?”伯庚被她气得火冒三丈,“是我根本不想娶——”

“好啦,你俩不要斗嘴。”扶风始终惦记着柔姬夫人的情况,“伯庚,有打听到什么没?”

伯庚收敛心神,低下头,“女师,现在的情况……不好。”

“哎,你真是急死人了。”落雁真想踹他两脚,“我们都晓得情况不好,否则外面也不会大白天都没人出来溜达,重点,麻烦你说重点!”

伯庚此刻也没心情与她斗嘴,“女师,我买通了王宫的侍女,她说,鄢王驾崩前留下话,要柔姬夫人殉葬。”

什么?!

不只是扶风,连落雁也吓得倒退了两步,“怎么会?大王死了?怎么会死?大王那么喜欢柔姬夫人,绝对不会让她殉葬的!”

“本是要等二公子——”伯庚满是忧虑地看向扶风,“但获悉公子没跟咱们一起回来,大王的棺椁又不能等太久,后天就要下葬,到时柔姬夫人宫里的婢女侍从也会全部殉主。”

落雁一握粉拳,就要向外走。

伯庚手疾眼快一把将她扯回近前,“你要去哪里?”

“我回去问我爹,让他想办法救柔姬夫人!”落雁激动地说,“夫人那么好,为什么要殉葬?我不懂,大王已经死了,难道还要陪上一群大活人吗?大王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就是他对柔姬夫人的爱吗?”

“别闹了!”伯庚吼道,“不过是一个笔官,你以为你爹是什么身份?现在怀疑先王留下的遗言无异于是造反一样,谁能担当得起这个罪过?大公子和他的亲信已经把整个王都掌控,现在谁敢轻举妄动,下场就是吵架灭门!现在,你还要去吗?”

“我……”被他吼得惊魂未定,落雁咽了口口水,声音越来越小。

扶风深吸一口气,“伯庚,你大哥呢?”

“现在所有大臣都在王宫里待命。”伯庚叹气道,“大哥恐怕无法抽身回来。”

“嗯,伯家出了鄢国的三代命臣,大公子要倚仗这点服众,不会对你们怎么样。”扶风有些艰涩地说,“不该有的反应不要带出来,全按大王的‘口谕’办,白衣素缟准备着,至于若有人问起二公子……就说他吩咐咱们回来,却没提何时返还鄢国。”

“属下明白。”

落雁瞅瞅扶风又看看伯庚,“你们是说即位的储君将会是……”

“大公子。”

扶风与伯庚面面相觑,然后异口同声回答。

落雁呆住——

这个储君怎么换来换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