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看来狗身上的异族味道虽淡得不能再淡，但毕竟还带着那种血统。这个叫墨堑的混血儿还没笨到家嘛。倒也是，不管怎么说，他也是这些年来第一个真正伤到她的人——虽然更大程度上，是因为她的大意。
“怎么了？”她故意问墨堑，警告的目光却牢牢盯着狗。游戏很有趣，她还没想这么快揭开谜底。
狗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小跑步来到她的腿边，盯着墨堑的目光却依然带着戒备和敌意。
“……没什么。”墨堑很快恢复了笑容，再次从容地聊起来，“木小姐，这是你养的狗？它很特别。”
“谢谢。”
“我以前从没见过这种狗，它叫什么名字？”
名字？木音瞥了狗一眼。她从不在意这种东西，不过……“茶。”这是瞬间浮现在她脑中的字。
狗也愣住了，昂头呆呆地望着她。
望进那双茶色的眼睛，木音觉得自己想到的字很贴切。
“……名字也很特别呢。”墨堑的微笑有点走样。
木音笑了。她抬起眼，深深地看着眼前似乎已隐约有所察觉的混血儿，似笑非笑，“要坐吗，墨先生？”
“不用客气了……”
木音才没有跟他客气。跟窗帘的蓝色十分搭配的宝石蓝布艺沙发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靠墙的位置，沙发前是玻璃茶几，上面还有一杯货真价实的，冒着热气的“茶”。
她微笑地看着混血儿，后者脸上震惊的表情让她心情非常愉快。
墨堑的震惊没有持续多久，他迅速后退，贴到了公寓的大门上。
“呵，如果轻易就能让你逃出去，我还‘请’你进来做什么？”木音难得有心情开玩笑。她的话音刚落，脚旁的茶就对着墨堑猛扑过去。木音皱眉，却根本来不及阻止。
墨堑的速度也不慢，他几乎是看也没看就狠踢向茶，茶一拧身，险险地躲了过去。
虽然只是瞬间的顿滞，但木音还是发现了墨堑想要捂胸的举动。说起来，他今天的攻击力是比昨天弱啊……
“茶，过来。”木音眯了眯眼，命令。被叫到的茶懊恼地对混血儿低咆两声，却不敢不听，乖乖回到木音身边。
木音随意地往后一躺，身后出现的躺椅则刚好接住她的身体。
右手下意识的摸上茶的脑袋，指下的毛软软的，倒是第一次发现……若有所思地转头，看到的又是茶明亮的眼睛。
受宠若惊的茶被吓得全身僵硬，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战战兢兢地用脑袋蹭她的手，又试探地伸出舌头，轻轻舔着她的掌心。
感觉到茶的喜悦，木音笑了一笑。
虽然是条狗，但那双眼睛传达的全部感情，跟人似乎也没什么区别。不过，比起狗的外形，也许“人”还有用一些……木音的目光闪了一下，转过头去，再次认真打量那只混血儿，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念头。
墨堑在门口摸索了半天，再次观察四周时，才发现自己竟然被隔离在一个没有丝毫缝隙的奇怪空间里。活了一百多年，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连丝毫气息都不外露的异族，就跟昨晚那个奇怪的出租车司机一样……想到这里，混血儿忍不住皱了皱眉。
没有人能够同时被破魂和斩妖所伤之后还能活下来的，而且昨晚他也亲眼确认了那个女司机的死亡，那么眼前这个，是昨天那个的同类？
恶狠狠地回头瞪着沙发上状似悠闲的女人，墨堑的眼睛再次变成了金色。昨夜是因为猫妖，他才没失了警惕，而这次他却是因为看到她的宠物才开始戒备，果然是太大意了！
既然跑不出去，那就干脆痛痛快快地打一场。
“你是什么？”昨晚他也问了类似的问题，不过那个非人类最后却被他杀了，所以没得到答案。但今天，他要彻底搞清楚。
木音听见他问，转头微微一笑。
由于已经做了决定，所以她的耐心也比平时要好。
“我是什么？”她懒懒地撑着头，另一只手则玩弄着茶颈下的软毛，“这确实是个好问题。我嘛……好像什么也算不上，但如果有在人间为恶的异族，我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可如果遇到我看不顺眼的人类，也一样会顺手解决掉。至于你，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清洁者和异族的混血儿，恐怕也没少杀人——当然还有异族。按理说昨天我就不该放过你，不过昨天我心情不好，没兴趣做事，这才让你跑了。”她睨视过去，果然看见墨堑不敢置信的模样。
“你、你就是昨晚上那个——”
木音懒得回答，索性变了外形，以“木亚英”的样子对着他。
“怎么可能！我昨天明明已经杀了你！”墨堑的脸色白得不能再白，他狂躁地嘶吼着，又突然停下，“难道你——”
“废话就不用多说了。”木音冷冷道，“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你跟茶换个身体，我留你的性命；二，你反抗，我取你的性命，直接把你的身体变成茶的。”
“做梦！”墨堑怒极反笑，“你以为你是谁！别以为我……”
“这么说，你是选择第二种了。”木音却没有生气。老实说这个混血儿也算是强悍，就这样杀掉确实可惜了。
而她原本还考虑留他一命，才跟他说了半天，哪知道这个墨堑还不如那个幽灵女人识时务。
她神色淡淡地站起了起来。墨堑甚至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就发现自己的四肢被蔓延的冰封住。他不怕冷，就算被冻住了也不觉得痛苦，然而在木音冰冷的视线中，墨堑第一次懂得了什么叫做恐惧——那源自木音再没有掩饰的强大实力。
不同于昨晚戏耍的态度，木音的眼里有着货真价实的杀意。她对着一脸紧张的混血儿笑了一笑，“用不着太担心，不会痛的。”她伸出右手，五指张开，停在墨堑面前。与其他的咒语不同，毕竟是将一个灵魂从身体里取出，多少需要点时间。
“等一下！”
墨堑冷汗淋漓，下意识地大喊。最让他感到庆幸的是，他的四肢虽然被冻住了，但嘴巴还能说话。
木音不是一个会听从别人命令的人，但她还是停了下来。
“设这样的陷阱引我入局，算什么本事！有种你跟我堂堂正正地打一次！”
木音忍不住睁大了眼。一向都表现得稳重又风度翩翩的混血儿，居然也有这种“天真”的一面，实在是让她大开眼界。
她真的有些不忍杀他了。说起来，墨堑身上虽然有杀戮的味道，但并不是难闻的恶臭，杀，却不是滥杀，这点像她。
“……还不明白吗？你不是我的对手，我倒希望这世上真有那么一个能杀我的人，可惜，你不是。”她低笑着说。不知为何，墨堑在这生死的紧要关头，竟然听出她语气里的那丝自嘲和落寞。
不知是什么冲动，让他脱口而出：“……那我选第一种！”
木音愣住，这次是真正的。
墨堑咬了咬牙，狠狠地瞪着木音，大声吼道：“……我选第一种！我要活着！我就不信，这世上没有能杀你的人！”
呵，这个混血儿果然有趣。
木音笑笑，放下了手。明明是在跟她讨饶，却还要故作勇敢。
“你想看我死？”反正最近的日子也太无聊了些，就当是娱乐好了，“虽然不喜欢出尔反尔的家伙，但好吧，我给你一次反悔的机会。”
木音一抬手，不等墨堑反应，直接让他失去意识。
英挺的眉，漂亮的鼻子，还有带着倔强意味的嘴唇。木音若有所思地用手指一一划过，又低头看着脚下的茶。
“你想要这个身体吗？茶？”她问。
茶也在抬头看她。可能是怕她生气，茶没有回应，但那双茶色眼睛里闪过的光，确实是“厌恶”没错。
木音略感意外地扬起了眉，“原来你不喜欢啊？”这下子好玩了。一开始没有立刻杀了混血儿，不过是想利用一下这具她还算看得顺眼的躯壳，但现在嘛……
抬头看了脑袋耷拉在一边的墨堑，木音不由得失笑——为了不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言而无信的人，看来她无论如何也只能留这混血儿一命。
事情演变成这样，未免也太无趣了点。木音懒懒地走过去，重新靠在躺椅上，没有波澜的目光淡漠地看向窗外。
搭在扶手上的左手指尖传来湿湿的痒感，木音的视线看过去，原来是茶。
木音仍然不动，没有抽回手，也没有回应茶的讨好。茶舔了她一阵，停了下来，企求地看着她。
木音皱眉。
虽然并不很清晰，但从茶那里，确确实实传来想要交流的信息。
想要……身体……人的身体……
木音的眉头皱得更紧。以往的茶从来不敢烦她，是她刚才的态度有了偏差，让它以为自己可以得寸进尺了？想到这里，她的眸色变冷。
求你……求求你……
茶的眼神里流露出更加明显的哀求意味。木音盯了它好一会儿，眼里才有了些许柔和。下意识地瞥了墨堑一眼，茶看到她的视线，焦急地摇着尾巴，爪子想搭上来，却又怯怯地不敢。
不要那个人的，不要他的！茶要自己的……主人要一定可以帮茶……
木音不觉好笑。 连“妖”都算不上，身上仅余淡淡异族血统，更无法自行变身成人的狗，居然还敢挑三捡四？！最好笑的是，她不仅捡了它回来，偏偏还一再容忍它。
确实，她可以帮它变身成人类，却每隔十二个小时就得用法术加持，否则它就得变回原形。这样麻烦的事，她怎么可能有耐性去做。
求求你了，主人，茶也想变成人，茶会乖乖的，绝对不给主人惹麻烦……茶会帮主人做事，帮主人做好多好多事……
木音听得心烦，索性懒得去理会茶拼命想要传送过来的信息。话说回来，普通的动物又哪能做到这一步，亏得茶拥有完全的人类智力，却只能当一条狗……
想到这里，木音心里微微一动。
那双茶色的眼睛真的很漂亮，如果变成人，会是什么样？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将食指放在茶的额心中间。
好吧，她就实现它这个小小的心愿。不过那双眼睛再漂亮，也不关她的事，所以以后还是少看为好。
那个人明明已经不在了，就算遇到一千个一万个有着他同样眸色的人，又能如何呢？
三千年了啊，还是……忘了吧，把那些人，那些事，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