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堑刚一恢复意识，第一件事就是低头看自己的身体。
“破烂身体……哼，谁稀罕！”
虽然语速慢，语调也很奇怪，但那确实是对他的讽刺没错。墨堑愕然抬头，沙发上的少年一脸鄙视地看着他，而刚才那话，就是从少年的口中说出。
白皙的皮肤仿佛能看到底下的血管，嘴唇却嫣红似冬日的梅，纤眉杏眼，是那种不小心就会认错其性别的精致到极点的美丽脸孔。可是少年略显喑哑的男性化嗓音以及他眉宇间无法掩饰的冷戾，都切实地告诉了墨堑他的性别，最关键的是，少年那双茶色的眼睛以及那眼睛里的敌意，简直是再熟悉不过。
“你……”墨堑顾不得自己还难看地躺在地上，只是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你是茶？”
现在是怎么回事？茶终于有了人的外形，却没有占据他的身体？
太过意外的事实让他半天没反应过来，正在思考那女人这样做的原因时，没耐心的少年已经跳下地来，拖起他的手臂，“你醒了……就滚！这里是我的，主人也是我的！以后不许你……再出现！”
茶的手臂同样给人以纤弱的感觉，但被他抓住手臂往外拖的墨堑却忍不住皱起了眉——妈的真疼！这只狗妖的力气居然跟他差不多，或者比他还大……
但论战斗技巧，他比他就不止差了一点点。
墨堑反手抓住茶的手腕，灵巧地一拧，将他的手反折到身后。
“小子，不要对我动手动脚，否则我对你不客气！”他冷冷地丢出警告，然后将茶推到一旁。
“你——”茶恼羞成怒，正想再一次扑上前去，就被一个冷淡的声音定住。
“你们在干什么？”
木音才闭上眼睛休息没多久，就听见外里闹得慌。压抑住情绪出来一看，不由得皱眉。还说绝对会乖乖的，看来这条狗确实让人信不过！
“主人，这家伙不服气，要找我们的麻烦，我正想教训他！”茶惊喜地回头，原本恶狠狠的眸子也变得晶晶亮，明明在颠倒是非，却说得流利之极，仿佛刚才的口齿不灵只在假装。墨堑顺着他的视线一回头，仿佛被电击一般，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眼中唯一能看见的，就只有眼前这个人。
倚在门边的女子熟悉却又陌生。陌生的是她的模样，熟悉的是那种他已经绝对不会认错的气息。他已见过她两种样貌，也猜到那两种可能都不是她的真正的样子，可是，墨堑也绝对没想到，原来这世上还有如此“美”的人……
那种美看得到，却形容不出。明明是冷若冰霜，那冷到极致的风情竟然又艳如桃李。她的神情还是那种倦倦的，上一刻也许还略有趣味地看着你，下一秒似乎就变成了对什么都不屑一顾。虽然只是淡淡瞥来的一眼，墨堑却生出一种悲伤又喜悦的矛盾心情，是预感，也是事实，他知道，自己走不了了。
木音转头看向呆立在屋子中央，张大了嘴显得茫然无措的墨堑，不由有些奇怪。直到看见墨堑痴迷的眼神，才略有所感。她似笑非笑地扬起嘴角，轻轻哼了一声。
以为人类才会看重表象，原来清洁者或异族也是一样嘛。
当茶看到木音变回原本的模样时，就知道事情要糟。再看墨堑的表情，茶不由得大怒，他拽过毫无防备的墨堑，用手肘将他狠狠压制在地上，长长的指甲抵着墨堑的咽喉。
“我杀了你！”
主人是他的！是他一个人的！这个该死的混血儿竟然敢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简直是找死！
被茶这么一岔，墨堑也回过神来。他将目光从木音脸上收回，瞥了那只用来威胁他的手一眼，抬头看着被怒火烧得一脸狰狞的茶，不禁觉得好笑，“你想用这种方法杀我？会不会有点困难？”
茶也稍微回笼了一点理智。他当然知道普通的伤害奈何不了这个由清洁者和异族所生的混血，但总有办法的是不？比如找到他的那两把武器，各在他身上划十条八条口子，戳几十个洞——
“行了。”木音不想再看下去，皱眉打断了茶进一步的动作，“茶，放开他，让他走。”
虽然是一百个不情愿，但茶还是只有服从。他瞪着笑得一脸得意的墨堑，怏怏然放手，“还不滚？”
墨堑懒得跟他一般见识。他笑笑地垂下了眼，站起身来，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被茶弄乱的衣领，然后沉稳地抬头，直视木音，“你是不是忘了我之前才说过的话？”
木音扬了扬眉。
她当然没有错过墨堑眼里那一闪而过的精光，但她也很好奇，这个混血儿既然好不容易保住小命又保住身体，不立刻走，还在这里咋咋呼呼做什么？
木音没有回答，但墨堑知道，她正听着他的话。
深深吸了口气，墨堑道：“我说过，我等着看什么人能收拾你，所以我不会走。这房子原本就是我先看中，因为被你的银箭伤到才错过了签合同的时间，你、没、有、权、利、赶、我、走！”话是这样说，墨堑却摆好了防御的架势。他知道自己的话其实狗屁不通，可是他也打定主意，绝不离开！
墨堑的态度大大出乎木音所料。她眯起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这个奇怪的混血儿，没有说话。
“不行！不可以！”茶忍不住跳起来，一副仿佛随时都可能冲上去撕咬墨堑的样子，“主人，绝对不可以！这个混血儿居心不良，主人你要看清楚！”
“……我看得很清楚。”木音慢慢道。墨堑的态度前后南辕北辙，当然不会没有原因。她很好奇那原因是什么，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有了这个混血儿，她今后做事应当会方便一些吧？
“要留下可以，不过你得绝对服从我的命令。”她盯着墨堑，冷冷道。同样的话，一个月之前她也对茶说过一次，虽然茶总是喜欢黏着她，变成人之后更是吵得厉害，但至少这一点他做得很好，所以她才会一直容忍到今。
“……绝对服从？”但墨堑不是茶。听到木音的话后，第一反应就是皱眉。
她也不答，只是冷冷看着他。
尽管有些犹豫，但墨堑知道自己的选择只能有一个，“……好，我答应。”
接下来的日子，倒是出乎意料的相对平和。
墨堑总算是知道了木音的名字。在惊讶自己居然从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一个强大之人的同时，也惊讶于自己的力量跟她相比，无异于萤火比日月。
她甚至用不着借助任何法器或道具，就在公寓里扩出一个新的空间充作自己的房间。但除了她自己之外，其他人就算能够看见那空间的门，也绝对进不去。
墨堑一开始以为她是异族，尽管他从未在她身上感觉到异族的气息。可现在，他开始不确定了。
她应当不是——不，她肯定不是异族！可她又到底是什么？
留在木音的身边越久，墨堑心里就越迷惑。
“……你要是再这样直愣愣地盯着主人看，小心我咬断你的脖子！”
恶狠狠的警告声响在耳边，墨堑皱眉，略显不耐地瞥了茶一眼，将杯里剩下的酒一口气全部倒进嘴里。
——相似的话每天都要说十遍以上，这家伙也不嫌累！
不过他墨堑还不至于把这样一条只会汪汪叫的小狗放在眼里。
“茶，你跟在她身边多久了？”墨堑问的是茶，看的却仍然是不远处面无表情工作中的木音。他就不明白，她为什么会以普通的方式活着，就跟其他的普通人类一样？凭她的能力，世上还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到的？之前看到她开出租车，他一直以为那只是她狩猎的道具，偶尔用一下。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她确确实实是在工作，并且以这种方式游离于红尘之间。
越是靠近她，他就越是好奇。虽然那种让他呼吸也停顿的绝美容颜，他只看到过一次，但现在无论她变作什么样子，在他眼里，她永远是人群中让他第一眼看到的那一个。
半天没听到忠犬的声音。墨堑以为是PUB里喧闹声太大，自己没听见他的话。一转头，他才发现忠犬的表情悻悻的，遥遥望着正在调酒的木音，眼底有着无限渴望、无限眷念。
随着茶的表情的转变，墨堑发现自己的心情也在改变。
心里隐隐有一股火在燃烧。他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每次茶发现自己盯着木音看，就会用那种杀人般的目光瞪他。
……就算知道她的眼里不会留下任何人的痕迹，可是看到别人对她有企图时，那种独占的欲望还是会让人瞬间失去理智。
为什么自己不是那个唯一知道她美好的人？
——他知道这种想法太傻，可墨堑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你不做事，站在这里干吗？还是你觉得自己仍然是条狗，应当让木音养着你？”他忍不住讽刺穿着制服的茶。知道木音在这家PUB应征当调酒师后，茶也闹着要工作，说是帮木音的忙。墨堑在心里冷哼。不是帮忙，根本是想每时每秒都跟着木音吧？
茶回过神来，冷笑，“我没想让主人养，倒是某个混血儿，除了白天睡觉，晚上出门，一直游手好闲，好像才是真正让主人养的那个。”不等墨堑反驳，他便拿着托盘走了。
虽然是条再讨厌不过的狗，但墨堑却不得不承认茶变成人形后确实有着让人转不开眼的外表。对于这个漂亮的服务生，不少人都投去感兴趣的目光，不只是女人，连某些有着特殊兴趣的男人也——
墨堑的目光淡淡扫过高大的热带植物盆栽后面的男人。那人一直在盯着茶看，虽然表面上看不太出来，但墨堑却一眼就看出，那个把茶当成了猎物的家伙正是以往自己所中意的那类猎物。
他笑了笑，起身走到正在调酒的木音面前，坐上高凳。
木音抬头，瞥了他一眼，清秀的脸上仍然是一片冷然。她的目光一晃而过，仿佛他只是纯粹的陌生人。
墨堑有些郁闷，但很快便调整了心情，微微凑前，以木音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你的右手方，盆栽后面的那个男人。”
木音闻言，纤眉微微一挑，淡淡瞥了他说的方向一眼，似笑非笑地垂下了眼。
墨堑被她的态度弄得有些迷惑。呆了片刻，他“啊”的一声叫出来：“你早就知道？”
木音弯了弯嘴角，没有回答。
那样浓烈的恶臭，她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倒是这个墨堑，对这类型的异族也是分外的热衷呢。
“不过这种货色一点都不好吃，真正的美味是茶，一看就知道他的血一定很好喝……”
木音脸色一冷，看向墨堑的目光也变得凌厉。
“嗳，你别瞪着我，我只是开个玩笑。”墨堑赶紧作投降状。虽然跟随木音的时间还不长，但他也明白她在某些事上的执拗……比如，她能接受他伏击那个全身散发出血腥和杀戮气味的“男人”，可要是他杀了她觉得不该杀的人或异族，那接下来被杀的那个恐怕就是他自己了。
是的，虽然茶不明白这一点，但他心里却是很清楚的。不管是茶或是他，在木音眼里，他们跟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明明是桀骜不驯的像狼一样的茶，在她面前时就彻彻底底变成了一条狗，可木音是不会稀罕的。墨堑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