罹落掏出一枚金质令牌甩给飞廉,“虽然最后功亏一篑,你总算听命于我,我也该遵守承诺,将还恩令还给你。”飞廉讷言不动,萍翳将还恩令牌拾起望着无烬,听从他的指示。
尤乐问:“到底怎么回事?”
罹落左边嘴角高扬向上弯转一个冷傲孤绝的弧度,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使人捉摸不透,神情慵懒,好似对一切了无兴趣。
无烬说道:“飞廉的祖辈世代效忠雷神,后来雷神入了魔族,与飞廉的志气背道而驰,于是飞廉转投禺疆麾下。但雷神对飞廉的祖辈有恩,飞廉祖辈为表忠贞之义和感恩之情向他敬献了一枚还恩令,不论何时何地,身处怎样的境地,都要无条件替昔日的恩主做一件事。”
飞廉剔然心怵,朝着无烬的方位拜倒在地,雨师也跟着跪倒。
尤乐道:“所以这件事就是?”
罹落对尤乐说道:“我从祖父的卧房拿出还恩令给飞廉,要飞廉在我给你心口血之后刺杀我,并说这一切都是听从无烬指示,使你对他心生怀疑,让你们产生罅隙,然后你就会在我重伤之下同我回到魔族,我想阻挠你们成婚,也想将你再次囚禁,或许我会在你的食物里加一些忘川之水,使你将你的婚事和恋情忘得一干二净,然后对我情根深种,我俩风情月意结成百年之好。”他嘴角含笑地说完这一切,口中言语淡漠无谓,好像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小事,却听得尤乐毛骨悚然。
罹落说:“我这么卑鄙,你恨我了?”
尤乐生平从无恨意,无论对谁。即使像句芒那样一个无恶不作的老混蛋都只是厌恶。她不会恨罹落,想到罹落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因为喜爱她,爱,究竟有没有错?在她眼中,爱是没有错的。如果一切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她恐怕才会恨他吧,既然没有发生,根本谈不上“恨”。
只是一小会儿,尤乐心绪平和,对罹落说:“我不恨你。”
“那你讨厌我吗?”
尤乐说:“你是很讨厌,但是我也不怎么讨厌你。”
罹落苦笑。
尤乐问无烬:“你是如何知道飞廉有问题的?”
无烬道:“你能感知他人的喜怒无常,我也学了你的本事。飞廉行动有异,脸色有变,我又岂能不知?”飞廉一听,面部苍白,头埋得更低。
无烬道:“飞廉有异动,阿陵最擅跟踪之术,恰好她来寻你,半路碰到我,我就叫她偷偷跟着飞廉,查出他的诡异,阿陵见到他和鬼金羊秘密交涉。如果二叔有事找我,就会将星辰连成仙梅五瓣花的样子,再将左边的花瓣变成紫色,而我跟你说的却是右边的花瓣呈紫色,也这样告知了飞廉。那晚,我一看星空,居然是右边显现紫色花瓣,就知飞廉已开始行动,想要对你不利,从而支开我。我想知前因后果就不露声色地离开,静观其变。”
阿陵说道:“少主叫这家伙木头,真的很贴切,我跟了他好久,这根木头杳然不觉。”
罹落说:“除了这件事,他对你还是忠心耿耿,若然不是,三百年前,他不不会斗得那样凶狠了,不管魔族怎样威逼利诱,他都绝不投敌叛变,情愿一死,也绝不受还恩令的挟制。想必这些年他也战战兢兢,生怕我有一天拿出还恩令,逼他做罪大恶极的事。”转而对飞廉说道:“从今以后,你飞廉家族跟我魔族永不相欠,永无瓜葛。当然,如果,神族要处罚你,魔族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罹落说完这些话后气力不支,整颗心像完全被掏空一般,一丝痛苦的念头也无,挣扎的念头也无,全身冰冷,像死了一样。鬼金羊唤来肩辇,搀起罹落,罹落深远却又飘渺地扫了尤乐一眼,坐上肩辇,转身离去。
“无烬,他给我了心头血,受了重伤,我想把天鹅湖水和玉露回魄丹给他。”
无烬微微一笑,“这个当然,你理应给他,我之所以来迟,是因为去了一趟高前山,采集了一瓶寒泉,叫做帝台之浆,喝了它就能不心痛,治他的心脉损伤大有疗效。我给你,你一起送给他吧。”
尤乐大喜,接过琉璃瓶,说:“无烬,你真好!”,将三瓶药水给了阿陵,“去,给鬼金羊。”阿陵道:“遵命!”展翅一飞,直冲云霄,带着药瓶追了去。
尤乐向无烬说了后羿之死,难免叹气惋惜,无烬说道:“也无需如此,我叫来了大司命。”
大司命行礼之后恭敬地取出随身携带的“生死册”,对无烬和尤乐说道:“生死册上并无后羿的名字。”
尤乐讶异地说:“难道后羿也魂飞魄散永不超生了?”
无烬道:“只因我早已预设一个仙位给他,如果他修得圆满,我就封他做宗布神。我同你下凡之时就已暗自施针封住了他的魂魄,他只是被击得昏死过去。”
尤乐说:“哦,这就好。宗布神,是什么?”无烬道:“宗布神驱除恶鬼,制止恶鬼害人,受人类禳灾的祭礼。积福期满,自当成仙。”转而对大司命说:“大司命,后羿此后便跟你做事,你须尽心指点。”
大司命抱拳躬身道:“下官自当尽心竭力。”
大司命拜别后,阿陵飞回复命,她已将灵药给了鬼金羊。无烬道:“阿紫,你将赤金剑交给阿陵,由她转交给二叔……”尤乐眼睛一亮,未等无烬说完,兴奋地拍手道:“好啊,好啊,由二叔劈开镜湖的石门,救姑姑出来,姑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二叔。我还记得兰因簿上有他们的名字。可是……”
无烬问:“可是什么?”尤乐说:“可是,琅木怎么办?你还将他栽种到昆仑山呢。他日夜守望着镜湖,这么久了,他到底怎么样了?”无烬说:“他还没好,也没完全恢复意识,有一个痴情的仙女离朱在照顾他,我忘了跟你说,我在兰因簿最后一页上看到了琅木和离朱配对一起。”
“真的吗?”尤乐欢快地笑了起来,“这样多好啊,皆大欢喜。”虽脸露愉悦,心里却有一丝黯然,想到:“如果罹落也找到心仪的女孩子,他们的名字出现在兰因簿上那该多好啊!”
无烬道:“本来我想成全琅木和粼洱姑姑,才把琅木种到昆仑山上。后来在洛水,同二叔交谈中,我微微察觉到二叔眼中的神采。”尤乐问:“什么神采?”无烬道:“就是那种两情相悦的甜蜜,和不能长相厮守的痛楚。于是我就问二叔粼洱姑姑是否对他有意。二叔说:‘我感觉她对我有意,只是我们从未说出来过。’”
尤乐道:“啊?之前我问你,你还说不清楚姑姑对二叔是怎样?”
无烬说:“我恐怕那是二叔幻想出来的。直到看到兰因簿。我们正好撮合他们,成就两对美好的姻缘。”
尤乐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无烬道:“两情相悦,又能长相厮守是莫大的福分,我们要惜福。”尤乐靠进他怀里,甜蜜地拉长了声音:“嗯——”
尤乐和无烬回到天宫,身心愉悦,只要无烬在身边,整颗心就变得踏实安详。她游览了整个天上地下,最喜欢的地方还是方壶,其次是无烬的轩辕山,她向无烬提出大婚后,除了天宫,还要在这两个地方不定期居住,无烬与她心心相印,一口答应。
尤乐一想到大婚将至,兴奋不已,每每瞧见无烬无限深情地凝望着她,饶是脸皮再厚,也会面红,无烬却最喜欢她这副红着脸嘟着嘴鼓着腮的样子,总是忍不住在她的粉红脸蛋儿上掐两下,摸两把,这时,尤乐总张大嘴伸出利齿想去咬他。
婚礼的礼服乃庄严纯正的玄色,尤乐试穿在身总觉得被礼服约束,自己也变得一板一眼,颇不自在,无烬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口中啧啧称叹,无非是称赞她的美丽,说:“阿紫不仅穿紫色衣裳好看,穿任何颜色的衣裳都好看。婚礼服一穿上,真是让我心驰神醉。”
尤乐笑嘻嘻地说:“我有一次去到凡间,发现他们穿的是红色,红色喜气洋洋的,更适合成亲的时候穿。无烬,不如我们把礼服换成红色吧,这种颜色是灵犀上仙他们定下的,到我们这一代,可以出点新意了。”
无烬眉眼一挑,“好主意,阿紫和我穿上红色礼服成亲算得上是混沌开元以来最出其不意的新鲜事!就这么办。”尤乐道:“不止是新鲜事,简直是大事!要被载入史册的。”
无烬吩咐诗栀拿礼服去司衣局改换颜色,诗栀说:“殿下,飞廉已在门外等了两个时辰了。”
尤乐说:“你就出去见见他吧。”无烬说:“你不怪他吗?”尤乐说:“事情都已过去了,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再说了,除此之外,他真的没范什么过错,还立过大功。”无烬捏了捏她的脸蛋,“你倒是心胸宽广。”尤乐笑眯眯地说:“心底无私天地宽,心头无烦恼,自在又逍遥。哈哈^_^。”
无烬说:“就没有一件事一个人使你憎恨的么?”尤乐说:“要是有的话,那人必定有惊天地泣鬼神的本事才行。”无烬笑了。尤乐搂住他的脖子说:“无烬,跟你在一起,我每天都很开心,心中充满了爱,装不下别的了。”无烬吻了吻她的额头说:“我出去见见他。”
飞廉虔敬地站立殿外,一动也不敢动,见到无烬,俯身跪下。
无烬说:“起来。”
飞廉脸色尤其难看,无烬道:“飞廉,你对本殿下忠诚无二,这次的事委屈了你。”飞廉道:“这是属下分内的事,飞廉为殿下粉身碎骨亦在所不辞。”飞廉本不善言,这一句话看似是最平常的恭维话,被很多当差的下属说过,虚情还是假意,明眼人自是听得出来。飞廉说得诚恳真挚,话自内心,脱口而出。
无烬点了点头,飞廉望见无烬的脸色,知他相信刚才的言语出自他的本心,心下快慰了几分,问道:“公主对属下……”
无烬道:“她早把这事抛诸脑后,并未怪你。”
飞廉听无烬这么说,心口的大石虽未完全落地,却不像之前那般沉重。鬼金羊拿出还恩令找到他说了罹落的意图,他自是没有答应,如是这么快答应,会惹来怀疑。待鬼金羊走后,他将前后种种全都告知了无烬,不遗巨细。无烬便叫他将计就计,点头答允。
一切都在无烬的掌控之中,无烬故意借二叔之故离去,让罹落实行他的计划。
罹落非但没有成功离间尤乐和无烬,反而因无烬的揭发使尤乐对罹落心存芥蒂,也使无烬与尤乐更加情比金坚。
如果没有此事,无烬还不知道尤乐对自己原来这般信任。反而他对她还有一些担心,只因她和罹落相处的时日也算不短,他也有过撮合他们的想法,她对罹落仿佛也有些好感,虽然嘴上不承认,即使她心里真的没好感,但总会时不时想起他。罹落借冯夷之手杀了后羿,会使尤乐想起句芒的借刀杀人之法,他做的每一件事都违反了尤乐的本性,尤乐自会跟他越走越远。枉他聪明一世,还不是自毁长城。
无烬脸露笑意,志得意满,心想:“如今,阿紫对我完全死心塌地。只需三天,她就会成为我的妻子。”
“你先到禺疆那里去,过些时日,等公主将此事完全忘记,你才回来我这里,萍翳,我也将她调过去,不会分开你们。”
飞廉复又单膝跪下,“多谢殿下!”无烬亲手将之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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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经·中山经》:“又东南五十里,曰高前之山。其上有水焉,甚寒而清,帝台之浆也,饮之者不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