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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初出茅庐

第二天清晨,山里的孩子背着各色花样的书包,陆陆续续地进了院子。顾小乐带着孩子们在院子中央举行了庄严的升旗仪式,槿阁很努力地带着孩子们唱国歌,费力地将他们跑远的调子扯回来。

新的课程表正式实行,顾小乐教授数学和自然,槿阁负责语文和历史。槿阁拿着笔记本坐在最后一排,专心听校长上思想品德课。校长是个很负责的山村女教师,中专毕业后就一直留在村里教书。顾小乐没有来的时候,她一个人负责三个年级的全部课程,课余时间还要做农活带孩子,是个了不起的女校长。

课堂上,女校长用蹩脚的普通话读课文,用方言打比方;学生们用当地很逗的方言回答问题。这一切对槿阁来说都很新鲜,她带着微笑和孩子们坐在一起,聆听女校长的教诲。

槿阁晚上备教案特别认真,尽可能让题目变得有趣易懂。她常常将学生们带到山间田野去上语文课,一次一个农家女孩朗读完课文,竟感叹地说“这段课文不就是写我们的山坡吗!”

这些都是在城里中学实习所不能体验到的。在市十九中实习的恐龙妹,常常发短信给槿阁,抱怨城里的孩子难教,早熟得太厉害,高一的男学生公然将情书当作文在课堂上大声朗读,女学生化浓妆踏高跟鞋进教室。学生早恋、逃课、打群架、集体作弊,恐龙妹的头都被搞大了。

隔壁寝室的林小小发来的短信更委屈。她为了轻松特地选择市里一所有名的小学实习,结果才发现自己愚蠢得连小孩子都应付不了。在坐着校领导的教室里,林小小丟尽了脸。

语文课上,林小小往黑板上写名词解释,一个小孩站起来大声说:“老师,你的解释是片面的。”林小小拿起《汉语词典》为自己据理力争,谁知那小孩竟然搬出一本他爸为他买的《康熙字典》,指着其中的一页,说得林小小面红耳赤。

“当然,一个词语有很多种解释,这位同学刻苦钻研的精神很值得大家学习。”林小小迅速转移话题,接下来她开始讲邱少云的战斗故事,“邱少云为了战斗的胜利,趴在火堆中纹丝不动,直到牺牲。”

“老师,我有问题”有孩子站起来打断林小小的讲述。

“你请讲,老师会给你满意的答案。”林小小笑容满面。

“老师,邱少云战士参加战斗,身上带了枪和子弹吗?带了手榴弹了吗?”

“这是当然的,这些是战士必备的。”

“老师你能确定,他从身边起火到被烧死,手脚都没有乱动吗?”

“老师当然能够肯定,如果他乱动不就被敌人发现了吗?”林小小得意地笑,这孩子提的问题还真白痴。

“为什么大火烧遍了他的全身,却没有引爆他身上的手榴弹呢?按理说他没有机会把枪、子弹和手榴弹卸下来呀?老师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孩子一双渴求的眼睛望着林小小。

“这个——这个——可能——就这个问题老师下课后,会向有关专家求教的。”林小小在找台阶下。

“老师,你能现在就告诉我们吗?我们大家都很想知道原因。你刚才说会给我们满意的答案,你要讲诚信才对。”学生们纷纷要求林小小当场回答,窘得林小小恨不能直接从窗口跳出去。

罗箩被学校推荐进机关实习,每天被处长呼来喝去,端茶送水,打扫卫生。开始罗箩很压抑,但很快她就学乖了,知道投领导所好了。处长喜欢听外国歌剧,罗箩就上网去下载一些选段,装进自己的MP3里,“孝敬”给处长大人。果然,处长大人对她的态度大有改观,开始让她动手做一些实质性的工作了。罗箩勤奋谨慎的工作态度、面面俱到的协调能力,深得处长赏识,处长多次称赞她是个思想觉悟高的好青年,将来肯定大有作为。

夏爽在市里一家杂志社实习,工作很轻松,只有上午需要去杂志社上班,下午和晚上的时间都由自己自由支配。因为采访的缘故,她结识了一大批有名的作家和企业精英。有家出版社明确表示希望夏爽毕业后能去他们单位工作,几家企业也都希望夏爽能在他们企业的报社里兼职。夏爽的工作已经有了着落,她与金正南也越走越近。

每天深夜,陈默都会打电话给槿阁,他的话依然很少,可每一句都带着暖意:“阁子,如果太苦了,你就回来吧。我去接你……”“阁子,要记得加衣服,乡下天气……”信号不好,陈默的关怀常常无故中断,但那些消失在夜空中的温暖,槿阁都感受到了。

每个周六都有一节体育课,槿阁负责所有的女生,男生交给顾小乐。两队人马以旗杆为界,男生和顾小乐一起练习跆拳道,女孩们站在槿阁身后学习形体操。院子里盈满了孩子们快乐的笑声。

一次槿阁提着桶去河边洗衣服,刚巧碰到顾小乐带着一群男孩在河里游泳。他们看见槿阁都拼命地招手:“林老师,下来游泳吧!”

槿阁用手拨弄了一下清澈的河水,有点心动。在师大的时候,游泳课都是在游泳池里进行,大批穿着花花绿绿泳装的女孩子,泡在水深不到一米二的游泳池里瞎折腾。槿阁的游泳成绩是九十分,但面对流动的河水,她还是有些胆怯。

“林老师,你带着这个!”一个在河里游泳的大婶从对岸拖了只汽车的橡皮轮胎,推给槿阁。

“你就当救生圈用吧!”顾小乐笑了。

“好吧!”槿阁脱掉及膝的外套和鞋袜,穿着衬衣和长裤,踏入清凉的河水里。她第一次抱着个如此庞大的“救生圈”很不习惯,但很快,她就感觉到了河水的温性和甘甜,游泳池里浓重的消毒水味无法与之相比。

槿阁抛下了“救生圈”潜入水里,睁开眼睛竟然能看清河底的鹅卵石。她再浮出水面,已经游到了村里妇女们游泳的水域里。

“林老师,你可真白。”

“城里来的姑娘就是细皮嫩肉的,多俊呀!”村里的姑娘大婶们围着槿阁议论开来。

在山村一待就是两个月,实习期很快就要结束了。槿阁心里很矛盾,山区的生活很清苦,她早就想回城了。但随着离开的日子一点点临近,槿阁开始觉得不舍了。

临行前的晚上,槿阁连夜批改完所有的作业,并在作业本上给每个孩子留下一句祝福的话语。她抱着厚厚的作业本,推开沉重的教室门,一本一本将作业放到每个孩子的桌上。明天当他们打开作业本看见她的祝福时,她已经坐上了从小镇开往县城的小巴了。

“你真的不和他们告别了吗?”顾小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口了,“你要走了,我还真舍不得,以后这所学校又只剩下我和校长两个老师了。”

“以后还会有学生陆陆续续来这里支教的,这里的确是个世外桃源。”槿阁锁上教室门,和顾小乐并肩站在院子中央的旗杆下。

“你爸爸妈妈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后来呢?”

“那个时候,我妈妈很喜欢英语,高考恢复后,她想报考师院的英语系。没有老师,她就买来教材自学,可英语一定要多听,要求标准的读音。我爸爸为了帮助我妈妈实现理想,卖掉了身上唯一值钱的一块手表,换了台收音机专门用来给妈妈自学。那个时候,我妈妈的压力很大,心理承受能力很差。当自学中遇到挫折时,妈妈的情绪容易失控,她将手中的教材撕得粉碎,将碎片通通撒在山下的空地里,以此来发泄。我爸爸要劝慰很久,她才肯老老实实地回到茅草屋里。妈妈睡着后,我爸爸就用胶水将所有的碎纸片粘起来,等妈妈睡醒她又能继续翻着教材自学了。”

“你爸爸现在玩拼图游戏一定很厉害!你的性格和你爸爸很像,很有耐性!”

“妈妈当年就考上了师院的英语系,我爸爸第二年也考进了同一个城市的一所大学。毕业后,他们留在那座城市的一所中等师范学校任教,几年后有了我。故事还算完美吧”槿阁讲完爸妈的恋爱故事,很圆满地将双手合拢。

“你呢?很羡慕是吗?你爱的人让你失望了吗?”顾小乐精于推理。

“明天早上你送我好吗?我想早点离开,不想惊动孩子们。”

天刚亮,槿阁就提着行李箱轻轻迈出了院子,坐上顾小乐的自行车在田野间穿行,鞋面上沾满了清晨的露珠。

在村口,槿阁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陈默,他带着新鲜的微笑站在薄薄的晨雾中。“阁子,你爸临时有事,让我来接你。”

“他很关心你,过去吧!你也能找到你父母那般的金石爱情。”顾小乐停下车,回头对槿阁笑。

“你什么时候回去?”槿阁望着顾小乐顽童般的笑脸。

“你来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我准备将我的青春献给这片山区,你是不相信,还是当做笑话听了?”顾小乐的语气变得很坚定。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的心意我明白,如果有一天你和你爸妈一样,与所爱的人选择私奔,别忘了我这里给你们留了间房。再会!”顾小乐朝陈默打了声口哨,转过车头,骑进了村子深处。

坐在去小镇的面包车上,槿阁一直望着窗外的大山,那所简陋但却温馨的乡村学校已经淹没在崇山峻岭中了。

“阁子,你身上有种莫名的香味。”陈默开口说。

“是吗,什么味道?”

“是青草的芳香,很清新朴实的味道。”陈默思索了很久,他觉得槿阁变成了一株纤尘不染的兰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