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话声一落,便觉一阵安静,抬头一看。太后认真地看着我,凤景天也很认真地看着我,活像我脸上长了朵花儿似的。
老嬷嬷端着茶壶,为太后和凤景天添了茶水,道:“再不喝,一会儿凉了,就难以入口了。”
太后怔了怔,突然有点伤感地道:“你的性子很像她。”
说罢,她看向凤景天,好一阵子不能言语。
凤景天看了看太后,紧锁的眉头缓缓地舒展开来,像下了什么决心。
我看着两人变幻莫测的表情,不知道太后所说的那个她到底是谁,也不知道我说的话究竟触动了凤景天身上的什么东西,总觉得莫名其妙,十分欠妥。
“景天,老身到礼佛的时间了,你带皇后回去罢。”太后闭了闭眼,异常虔诚。
“是。”凤景天起身,将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冲我伸出双手。
我以手撑着桌沿站起来,冲太后行礼道:“臣妾打扰太后娘娘清修了,这就回去。”
太后转身,背着我扬了扬手。“也说不上是清修,只是寻找些安慰罢了。”
我默然,一手搭在秋艾的肩头,借着力,一跛一跛地朝院门挪过去。凤景天见我不睬他,安静地跟在后头。
待出了院门,老嬷嬷追到我跟前,小声嘱咐了一句:“太后让奴婢转告皇后,皇上吃软不吃硬。”
说罢,老嬷嬷走回院落,关了院门。
我站在院门口,看了看身后不知道在琢磨什么的凤景天,心想太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让我直接向凤景天缴械投降?将勾引计划进行到底?
凤景天显然会错了意,只问:“看我做什么?还能走吗?”
这家伙,忽然温柔起来还真让人不习惯。我摇了摇头,硬着头皮忍着痛朝前走。
“行了,别走了,我背你回去,如果你还想要你这只脚的话。”凤景天叹了口气,言语中已然放下身段。
他这么说,秋艾也不敢不停。我看了看肿得已经发紫的脚踝,只得依了。
一路上,他这么背着我,什么也没有说。我本来想说点什么,后来又想确实没什么可说的。我们没发话,秋艾就更不用说了,一点声儿都没有。倒是一路上的太监宫女们,但凡看见我们的,远远就行了跪礼。我估计只要我们一走远,他们就一定会添油加醋地讨论起来。
快到清心宫时,我想起先前碰上岳子珊的情形,不禁掖揄起凤景天。“来的时候,我碰上贵妃了。你昨晚将她丢在乾坤宫晾了一晚上,她很生气,还跟我吵了一架。”
凤景天似乎完全没把这当一回事,只说:“你不是挺能吵架吗?总不至于还吃了亏吧?”
“太小看人了,这天底下让我吵架吃亏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这不就对了,你一枝独秀,威服三宫。谁敢惹你?”凤景天话里话外褒贬不一,语气听上去还挺乐呵的。
“敢情你一点儿都不心疼你的心上人啊?就算你不心疼她,你也得心疼心疼朝上的那一位呐!”我讽刺道。
“你管我心疼谁?”
“那是,你高高在上,心疼谁都是你的自由。不过,清心宫可是就在眼前了,你是不是早点放我下来,省得一会儿碰上让你难堪。”
“你是我的皇后,我背你有什么好难堪的。说得难听点,就算将来我们都死了,还得葬一起呢。”
“我呸,谁跟你葬一起。”
“你别呸,咱凤朝葬制真是这样。虽然历代皇帝都有多位妃嫔,但皇后只有一个。即使皇后早丧于皇帝,也不会再立新皇后。皇帝死后,也只许皇后一人合入龙凤棺。”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从他的话声里完全能听出他此时心情舒畅。但他所言真假,我还真不了解,便转头问秋艾,“秋艾,他说的是真的?”
秋艾莞尔道:“皇上说的是真的。”
我神经一跳,如此说来,每代皇帝立皇后肯定是件非常谨慎的事情。这家伙执意立我为皇后,也许还有别的意思?思及此处,我严肃地道:“凤景天,你放我下来。”
凤景天倒是没啰嗦,真的将我放下来。“你脑袋里在想什么?难不成真是在为我着想?”
“你管我想什么?我问你,你为什么立我为皇后?”
他见我不似玩笑,试探道:“真想听?”
我斩钉截铁地道:“对。”
“秋艾,你到前边去。朕有话对皇后说。”凤景天一脸严肃地支开秋艾,待秋艾走远,方道:“我说了,你未必会信。”
我扬眉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信?”
他不假思索地说了三个字:“我爱你。”
我登时就蒙了。这也太戏剧性了,简直是典型的悖论。你要是真爱一个人,你会让她去送死?
“云安安,我就知道你不信。”凤景天撇了撇嘴,很不以为然地道。
我当然不信,从我认识他那一天到现在,头到尾数一数,我跟他见面的次数还不足十个手指头。这样的话连基本的数据基础都没有,鬼才信。
他并不介意我不信,自己接着话头往下说:“云安安,有时候有的东西很玄妙。有的人,只消看一眼就终生不忘。有的人每天都见到,却未必心仪。”
我伸手指了指不远处坐在凉亭里躲避太阳光的丽人,道:“比如……她?”
他并不回头去看岳子珊,只朝我伸出双手,道:“过来,我抱你。”
“算了,我自己走。”我扶着白玉栏杆,忍痛一瘸一拐地向前走。
他见我很倔强,也不拦我,在离我一尺远的地方与我并行。一尺远的距离,是我一伸手就够得着的距离,我猜他是这么想的。
我走一会儿歇一会儿,到清心宫殿门时,岳子珊已经迎了上来,脸上挂着笑容,对凤景天和我行了礼。
凤景天注意着我脚下的步伐,只挥手免礼,未曾与岳子珊过多交流。
倒是岳子珊见我走路的姿势,大惊小怪了一番,还命人取了袪淤膏来。她知道凤景天这会儿不可能留在清心宫,也没好意思撒娇耍小性子。我嘴上言了谢,心头却想,你就装吧,累死你也不关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