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北平,依旧冷飕飕,大雪下着,地面上也积了厚厚的一层,这种时候街上人是很少的,而且今儿个比昨天还冷的慌,阴沉沉的世界,感觉天都成了浅灰色了,衬得那北平的老灰砖像中了毒一样。
从那北平主事儿的人撤走以后,整个北平都被占了,索性那些古迹没有被一丁点炸弹损坏到,这北平的百姓们也都托了这些古迹的福,没受过空袭,听说别的地方那些从飞机上丢下去的炸弹就跟扔死尸一样不要命的往下扔,也不知道炸死了多少的同胞。倒说北平这地界儿也是会死人的,时常睡到半夜里听到枪声,砰砰砰闹哄哄的,白天街道上都有日本兵巡逻,像是一直在寻找着什么人一样,听说前一两天还在东边街口子上发生枪战给崩了两个抗日特务。
这个时候的墨仙儿披着披风,两个手紧紧的裹着那个厚重的黑色披风,身上落满了雪。披风还有个大兜帽,不过墨仙儿戴上就被风吹下来,如此几次,墨仙儿也就放弃了。走路颤巍巍的,就跟糟了病似得,原本俊柔的脸上一丁点精神都没有,两片唇锋有些白。前几日病的,夜晚还时常有着枪声,也睡的浅,这样反复着,还在前两日唱了戏,嗓子也讲不出话了。
一队的巡逻卫从墨仙儿身边跑过,一直跟在墨仙儿旁边的半大男生赶紧扶着他站到了一边,这半大男生看起来比墨仙儿小个四五岁吧,墨仙儿今年二十一了。
“墨大哥,善药堂就在前面,你再多走几步吧。”半大男孩扶着墨仙儿缓缓的朝着前面走去,墨仙儿没说话,这半大男孩是墨仙儿在三年前一个早上捡回来的,叫池染,当时墨仙儿见他眉清目秀的,又孤苦快饿死了,就给带在身边做了个使唤的小弟。
墨仙儿就这样和池染两个夹杂着北平的寒风与白雪进了善药堂,那个药膳堂的老板一见墨仙儿进来顿时就从药柜子后面跑了过来,
“哎哟,小墨,咋的啦这是,快坐快坐。”说完也伸手去扶着墨仙儿,赶紧让他坐了下来,
“陈老板,我们家墨哥好像是受了挺大的风寒啊还是啥的,这几天夜里睡觉老是叫着冷,昨天这嗓子也哑了,你说我大哥这嗓子哑了,戏楼还不塌了天?”池染焦急的对着陈老板说道,
“这。!不碍事不碍事,戏楼哪会塌了天,我来给看看,下次啊,这样的事情你直接叫戏楼里谁来吩咐一下我过来就诊便是了,哪里还需要亲自跑一趟呢,你说是吧?这吹大风的天。”
“我也是这么说的,我过来叫你就是,可大哥说这不行,说陈老板以前对大哥有恩,怎么的也不能让陈老板多费心思跑腿儿。”
“池染!”墨仙儿嘶哑的声音带着责备的语气叫一声池染,就再也没有开过口,池染也闭了嘴。
陈老板知道是怎么回事,认识墨仙儿的时候啊,他还比现在的池染还要小,那个时候墨仙儿还不叫墨仙儿,叫李辰江。当时跪在善药堂外说自己没值钱的东西,但自己妹妹高烧有一天了,希望陈老板舍点药给他,当时陈老板也可怜他,抓了一副药给他,只是上午抓给他的药,他下午就原封不动的拿来还,陈老板以为他妹妹死了,就问,墨仙儿说他妹妹不见了,感谢陈老板抓药给他,然后磕了一个头,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见过墨仙儿。直到两年多前,他收到听戏楼新来的角儿发出的邀请去听戏,贵妃醉酒,唱的那是出神入化,听得陈老板如痴如醉,当时陈老板还没有缓过神来,墨仙儿一曲唱完便下了台,来到了陈老板桌上,说道自己就是李辰江。打那以后,听戏楼所有人都买墨仙儿的情,病了都去善药堂给抓药。有什么好吃好喝的,墨仙儿也都差池染给送来一份,之前墨仙儿也生过病,都是自个儿来善药堂抓药,从来不麻烦陈老板的,陈老板也多次说过,可不管是善药堂还是听戏楼,都知道墨仙儿是个倔脾气,九头牛拉不回来。
一番倒弄把脉,陈老板也大概知道什么原因,这刚开春啊,着凉,又没调理好晚上估计也是被吵得睡眠质量极差,自然就严重,嗓子哑也是病的,抓了几副药,还给配几次的凉茶,用来润润嗓子。
池染拿着药,看着墨仙儿给他使的眼色,从怀里拿了些钱出来给陈老板,
“使不得,使不得,墨仙儿,你这做的啥事儿啊,你陈叔我那会要你的钱,这些时日受你照顾的够多了。”
陈老板说的也是实话,自那北平的大门被日本人踏破以后啊,没少帮衬着善药堂。
墨仙儿为听戏楼的大角儿,在日本人进到这北平后出现很多伪军高级军官来听他唱戏,因此倒是认识很多的伪军军官,连日本军队一些日本士兵也有他的戏迷,再加上听戏楼唱这么一年了,北平一些有头有身份的大家儿也都不是生脸。因此也能说上几分话,也保住善药堂和听戏楼不被日本人掀了摊门口。
墨仙儿也不多说接过了池染拿过来的钱往陈老板手里一捏,捏的陈老板手上紧紧的,给一个眼色,也说不出话,就带着池染走,陈老板看着墨仙儿的背影,摇摇头,不知道这啥时候是个头。
一路回到听戏楼,也不多时间,其实善药堂到听戏楼挺近的,一个在街头,一个在街尾,只是这街道啊,它拐了两道弯。
回到听戏楼刚一踏进门,王叔就来跟前,王叔是这个听戏楼的主事儿人,年龄也有四五十岁了,当时接墨仙儿来听戏楼唱戏也是偶然,谁知这一唱生意红透半边天啊,听戏楼大部分的收成都靠着墨仙儿,可以说墨仙儿一个人的嗓子养活听戏楼上上下下多少人。
“小墨啊,张副官听说你病了,特意给你送一些补品过来,我差人给你放到你屋里的桌子上,张副官说你何时开戏,要通知他。好像有要紧的事儿跟你商量。”
墨仙儿点点头,就支池染去熬药去,自己扶着楼梯走回屋子。张副官是青木君的翻译官。
回到小屋内,墨仙儿便躺在床上,他已经三天没有开唱,在这个时候的北平,有人肯来听你唱戏已经是大大的欣赏了。想着当初的墨仙儿,还只是一个在其他戏院打杂的下人,如今在这北平,也算是有些名声了,只是这日本人一进北平,就没消停过。
靠在床边看着屋里的一切,静静的等着池染熬好药端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