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过去了,墨仙儿在戏楼里过的好好的,王叔当然没有让墨仙儿走,因为再怎么样,墨仙儿是他的摇钱树,没了墨仙儿,想在这北平不被欺负不被饿死,很难。比起尊严,王叔更看重活着,那怕是苟且!管他墨仙儿支不支持日本人,说出的话就跟泼到地上的水,难道你还能去把它捞起来?既然说了,那便说了,有啥事情找找张副官应该能抵得过去,现在的北平还不是日本人说了算,话说好像三天没有听到张副官的任何消息了,连三天前看戏的赏金都还没有差人送过来呢,想到这里,王叔有那么一点恨那个来开枪的特务了。
这三天里头除去只有昨天开了一场戏,叮叮咚咚敲锣打鼓的唱着,台下人挺少,因为不是墨仙儿的场,没啥人来听,墨仙儿倒是闲的很也不在戏楼里呆在房间足不出户了,毕竟身体好了,得除去溜达去,哪怕这天气有点冷,但至少不下雪,这时候街上才会比往常多些人。
今天墨仙儿是见到有点太阳,带着池染就出门,具体去干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只是想出来透透气,顺便去看看他那糟师伯。
墨仙儿拜清蝶为师的时候,清蝶还有一武生搭档,就是孟奎,两个人是互相照顾多年的师兄弟,不过可惜,清蝶早死,孟奎一个人活到了现在,也唱不了戏,就在那个老院子里,教着一群野孩子唱戏。他最不怎么待见墨仙儿,一直都说清蝶收的祸害。
但不管怎么着,墨仙儿不是忘恩的人,师傅是死了,但这孟奎还活着,再怎么不待见,一个月也要去个那么一两次。也快半个月没去了。
两个人走过钟楼往前再拐个弯进那个胡同,就到了,
“墨大哥,你发现没有,今天街上的日本兵比以往多好多啊?”
“嘿!你当我瞎啊,”墨仙儿打趣说道,“三天前晚上事情你不记得啦,这几天当然满城风雨了,”
“嘿嘿!那天晚上真的有惊无险,”
“当然有惊无险,那两个被杀死的日本人根本就毫不重要,只有那个和我说话穿的怪模怪样的人才是正主,那天晚上也是被临时打乱了阵脚失去了思考,后来一想:要是真的死的是高级军官,我们整个戏楼再怎么支持日本人也都是一个死。那天晚上一场戏,不过只是用我们做了棋盘,用那两个日本人做了棋子,下了一出请蛇出洞的老戏码,”
“墨大哥你真聪明,不过不会是张副官跟你说的吧?”
墨仙儿顺手就拍了一下池染的后脑勺,
“你墨大哥我笨,想了三天才想出来,再说了,张副官已经好几天不见人了,我上哪去听他说去?”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就到了老院子门口,还没推门,就听到里面闹哄哄的声音,池染上去朝着那个两扇漆黑的有点破旧的大木门砰砰砰的敲了起来,没一会儿里面就有人开门了,是个中年男人,
“哟!墨仙儿,又来看孟叔啊?”
说话的人叫孟瑞,孟奎的侄子,
“恩,来看师伯,孟大哥最近怎么样?”
孟瑞一边招呼着墨仙儿两个人进去,一边说着家常家短的,墨仙儿走过一群练功的小孩身边时,那群小孩都眼光灼灼的看着墨仙儿,这是唱戏的人都想的,成为一角儿,名满一方。
到了孟奎的房间门口,孟瑞特意嘱咐了只让墨仙儿一个人进去,还嘱咐墨仙儿说最近孟奎好像脾气不好。
墨仙儿敲了三下门,里面应了后墨仙儿就推门进去了。很平常的老北平规格的房间,只是房间有一个大窗户,现在孟奎就坐在摇摇椅上喝茶,晒太阳,虽然这太阳一点不温暖,但给人感觉温暖就好了。
孟奎躺在摇摇椅上,斜眼看了一眼进来的墨仙儿,
“这不是名角墨仙儿吗?听说投靠了日本人过的更风光啦,咋的?今儿个来抄我老爷子的家?”
反正墨仙儿也知道这师伯的怪脾气,墨仙儿有的时候觉得这师伯的脾气可能只有师父治得了,
“师伯别拿我开刷了,今天来看看师伯,最近快开春了,看看你老人家活的自在不!”
“我可受不起,你师父死了以后啊,我活的一点都不自在,没人来吵嘴了你觉得可自在?”孟奎拿起了那根大大的烟杆子,开始抽了起来。
墨仙儿也不知道说什么,就从荷包里拿出了些钱放到了面前的圆木桌子上,说道:“师伯,这是孝敬你的。”
孟奎坐在那个摇摇椅上还是用眼睛一撇,抽他的烟,“这日本人的钱我不要,你给我拿走,要是你师父还在,听说你三天前给日本人唱戏,还说支持日本人的事,估计得气死!当初我就告诉过清碟,别收你这个人做徒弟,是个妖孽。”
“可师父收了我,今儿个我也成了角儿,唱戏的老行家里,都知道我是明清蝶的土地,也算给师父长了脸,当初那件事,也不能全怪我。”墨仙儿有些恼了,这老头说话阴阳怪气总是拿着那晚上的鸟事来挖苦自己。
“哟!还敢顶嘴了,我就不说其他的,你这支持日本人,就是给你师父抹了黑脸。”孟奎砰的一下把烟杆砸在了他手边的小桌子上,随后又咽了一口气,“你每个月都来那么一两次来送钱,我知道你是为了你师父而来,如今你师父都死了好几年了,你现在也投了日本人,我就这么说一句,也别把我这老头子的话当放屁,你别到时候载在自己手上,你再这样,总有一天会死在日本人手里,别看你现在风光的很,不照样是个唱戏的。那件彩凤蝶衣,你穿过了吗?”
“不敢穿,没资格穿!”孟奎指的是墨仙儿挂在戏楼屋子里的那件戏服。
“知道不敢穿吧?知道没资格穿吧?告诉你,那件衣服是个咒,谁穿了它都是惨死,你师父也是一样,走吧!”
孟奎不理墨仙儿,又拿起烟杆子。
墨仙儿关上房门走出来坐在以前他师父住过的那间屋子,这间屋子什么都没变,还特别干净,想来是孟奎每天都叫那些个娃娃来打扫了!
墨仙儿的师父叫明清蝶,是个成了角儿后别人给的,当时和孟奎两个合唱那霸王别姬可是轰动北平,那时候墨仙儿在明清蝶所在的戏楼打杂,时日久了,墨仙儿鼓起胆子拜明清蝶为师,明清蝶一见墨仙儿这张脸这身材,就说考虑焦虑,孟奎倒是很直接,说墨仙儿是个要命的勾魂人,收来断命!但是半个月后,墨仙儿在那个时候除了打杂就去明清蝶所住的院子里帮忙做些杂事情,明清蝶问为什么要拜他为师来学戏!墨仙儿回答说自己想红,成了角儿,就能有更大的势力和钱财去找妹妹。
明清蝶收了他,然后潜心在这个院子里学戏,直到当时一个少爷看墨仙儿长得俊俏,白白嫩嫩身材消瘦,直接就抢了回去,谁都知道那个少爷是个男女通吃的色货。明清蝶说要去救,孟奎说去了是死,不如让墨仙儿就此去了,那个少爷玩累了也就给送回来了,结果是孟奎被明清蝶甩了一巴掌,然后就一个人去找了当时的其他关系,疏通人脉去救墨仙儿,迫于其他压力,墨仙儿是给放回来了,结果是明清蝶必须唱一出戏,明清蝶穿着彩凤蝶衣,还没唱完,那个少爷敢来就给了明清蝶一枪,
砰!
结果是墨仙儿没受辱,师父死了,孟奎把墨仙儿赶出去,那个少爷不久离开了北平去了美国。
墨仙儿带着师父的彩凤蝶衣去了听戏楼遇到王叔,从此便开始在北平红了,过了那么两年,孟奎才让墨仙儿能踏入院子去的。
墨仙儿整理了一下,把跟孟瑞聊天的池染叫了过来,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墨大哥,孟叔说师祖听到你支持日本人的消息时气急败坏,说你真的是个祸害,”池染越说月小声,都不敢讲话了,
“你师祖是这么教训我的,老人家糊涂了,他说的话懒得去听。”
出了巷道,刚走没几步,迎面跑来一个人,那个人看着墨仙儿愣神在那里,故意过来一撞,朝墨仙儿荷包里塞了个东西,这个动作连墨仙儿都没有感觉到,
“裁缝说你鞋破了,去北门补。”那个青年人朝着墨仙儿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就跑了,刚跑走,另一个巷子口冲出了一群日本士兵,开枪打了撞墨仙儿那人的腿,然后被带走了,被带走的那个人望了下墨仙儿,墨仙儿当然在看着他,那种眼神,无惧生死!
“墨大哥,你没事吧?”
“没事,走吧,这北平最近越来越不太平,”墨仙儿说完了又补了一句,“你说什么时候太平过?”
“有墨大哥你在,我就太平啊,”池染挺讨喜的说了一句话。不过还是挨了一下打。
看这样的天气,北平要开早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