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相识
从蜀地沿江坐船去鄂州需要十来天的时间。一路上,柳云亮大多窝在船舱里,只有晚上才偶尔去甲板上吹吹风。
铁生果然信守承诺,茶饭衣食伺候的殷勤周到。每次船靠岸一站,商客聚散,云亮总爱跑去码头上,兴致勃勃地在满眼的货物间转来逛去,看到什么稀奇有趣的糖果、笔墨、书籍、玩具,就直接拿过来,后面跟着铁生挨个付账。虽然大多只是些几文钱的小玩意儿,但铁生一个高头大马的刀客直跟在一名少年屁股后面不停地掏钱付账,样子实在滑稽得让人忍不住侧目窃笑。
铁生也不以为意,脸上始终一副自在随意的笑脸。有时云亮心情好,买了糖果分给他吃,他就也吃了,还笑着称谢。
“柳兄弟,”他问,“你这一趟去鄂州找锦绣楼,据我所知,那里有一家客栈、两座茶馆、一家青楼,名中都有‘锦绣’二字。还有两三户商号,也带‘锦’字。你要找的是哪一家?”
“什么都知道的那一家。”
“哦?”铁生望着他,“可是江湖上传闻‘无所不知、无事不晓’的锦绣楼?”
“嗯。你也听说过?”
铁生自幼混迹江湖,当然听说过。传说那“锦绣楼”是一家极大的组织,不仅在中原各州各地都有分部,就连边藩之地也有其势力范围。它们表面上做着各自不同的买卖,暗地里却是一家组织严密,势力庞大,有着十分细密的消息网,常常高价替一些达官贵人、江湖豪客们打探机密情报、内幕消息以及见不得光的隐情真相。
锦绣楼所有的场所都带“锦绣”二字。但天下叫“锦绣”的地方实在太多了。谁也不知道在那么多的店铺、茶楼、酒馆、宅舍中哪一间才是真正的那一家。因此,常人要找到它实在很难,就算碰巧闯对了门,也不见得会有人理你、替你办事。不过,对于一些有名望、有笼络价值的人物以及各道往来的重要人员,那就又另当别论了。
云亮身上揣着一张地图,记着在北方几个州县找过的所有地方。连算上上次路过的那家小茶摊,他已经去过一百六十四处叫作“锦绣”的地方了。
铁生问:“柳兄弟,你去锦绣楼可是要查探什么消息?”
“找人。”
“哦。找什么人?”
云亮瞥了瞥他,“我告诉你,你能帮我找到吗?”
铁生笑道:“若他人在鄂州,铁某倒还有几个兄弟可以帮忙打探。若在其他地方就难说了。不知你要找的人身居何地?”
云亮冷笑道:“我若知道的话,还用大费周折地去找‘锦绣楼’吗?”
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寻找一个有名的组织总比寻找茫茫人海中的一个人要容易得多。
“哈哈,也是。”铁生道,“柳兄弟你放心好了,只要你能医得好我那位病人,铁某一定陪你找遍鄂州所有锦绣楼!”
江水滔滔,载着上百人的大商船终于靠上了最后一岸。
鄂州南郊集市云集,沿江几万家店铺连绵相接,实在是热闹非凡。途中,云亮就看到了一爿花店的招牌上题着“花锦绣”三个字。他忍下好奇,跟着铁生先来到了一家客栈落脚。
“柳兄弟,你先在此歇息片刻,铁某去接应一人。那家伙本是与我一道的,没赶上客船,一路辗转而来,估计正在气头上哩!”
铁生一走,云亮十分不客气地叫了一桌精致的酒菜送来房里。吃饱喝足后,又吩咐店家烧了热水,准备沐浴。就在他一脚跨进浴盆里的时候,楼梯上传来了由远而近的争执声。
“秀秀,算哥对不起你啦!我真不是有意抛下你不管的——我这不是去接你了吗?你就饶了大哥这回吧!”这是铁生的声音。
跟着就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没门儿!哼,我好心陪你去那么远的地方找人,还落得被一群痞子追杀,你却丢下我跑了!想让我饶你?你先让我砍上三刀再说!”这声音似乎也是有些耳熟的。
只听铁生道:“不用这么残忍吧?我是你亲哥哥啊!”
那女子狠狠道:“胳膊伸过来!”
接着是铁生“啊”、“啊”、“啊”三声惨叫,听得云亮心也不由一提。
那女子还不依不饶地道:“哼,算便宜你了!”
脚步停在门口。铁生叫:“哎!错了,不是这间房!这间是我请来的……”
吱嘎,门被推开了。
云亮看见铁生兄妹立在门口。那女孩……他一惊之下就觉得好笑——她居然是打昏相岭双龙又抢了他们银子的那名使双刀的少女。
而铁生则一手捂着另一边的胳膊,上面没有一点血迹,只是衣服有几道深深的褶印。看来他妹妹那三刀也只不过是用手砍的。
铁生兄妹看到屋里直直站在水盆里的人,却整个呆住了。
所谓美色,无论男女,关键在一个“色”字上。
素简的房间里水雾缭绕,其中竟立着一位绝色佳人!
虽然光线并不明朗,佳人垂在雪白肌肤上的乌黑的长发依然显出鲜明灼目的对比,而他的眉目笼着水色,实在是比任何画卷中的美人都更加精致妩媚。
真真是看呆了……这无声无息的半晌间。铁生见到云亮维帽下的面目也才是第一回。
秀秀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脸上移到肩头,又往下去……突然“啊”地尖叫一声,捂着脸跑了。
铁生终于开口,声音结结巴巴:“柳……柳兄弟,对不住!我们走错房间了,打……打扰你了!”他飞快地带上房门,也走了。
再见到他们兄妹二人时,云亮已经洗好澡,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头发也梳理整齐。他坐在楼下店堂里悠闲地喝着一杯雪香茶。
铁生和秀秀都来了。少女的脸依然红红的,却是气呼呼的样子。她把双刀“砰”一声拍上桌子,扬着下巴瞄着云亮,“大哥,这就是你请回的神医吗?你不是说张亭久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吗?怎么找来一个黄毛小子?还一副……一副不男不女的样子!”
“不许胡说!”铁生喝住她,“这位柳兄弟医术高明,不在相岭神医之下!你怎可以貌取人?”
秀秀嘟起嘴。不知为何,她就是瞧这位“柳神医”不顺眼。她原本脾气火爆,此时受了哥哥的数落憋在心里,脸色更加坏了。
她只听端着茶杯的人道:“她是你妹妹?”
铁生点头,“她是小妹秀秀。”又加上一句,“她今年刚十六岁,十分不懂事。柳兄弟你莫见怪!”
“十六岁,那也不算小了。她是你妹妹,也姓铁咯?”云亮也扬着下巴瞄了那少女一眼,“铁锈锈?哈!”
秀秀立刻瞪圆了双眼,怒道:“你说什么呀?谁准你连名带姓地喊我?”她名叫秀秀,偏生又姓铁,怎么叫都怪怪的。从小她就最忌讳这个,哭着闹着要改名字,大哥就是不许。要换了别人当着她的面这么叫,早被她打得满地找牙了。
这时自然是打不起来。铁生按住了她地双刀,严厉道:“大事要紧。不要耍小性子惹是生非!”
秀秀重重哼了一声,脸上满满的火气,“我可不信这小子会有多能耐!我、我最讨厌像他这种人了!我不管了!”她提起双刀转身便气冲冲地跑出了门。
云亮望着她跑得不见踪影,歪着头自语道:“我没得罪她吧?”
铁生无奈地摇头,“这丫头最近受了一点打击,心情一直不大好。柳兄弟不必放在心上,她其实没有恶意的。”
云亮问:“她相思失意了?芳心被弃了?”
铁生愣住,哈地一笑,“确实和小儿女的心事有些关系。柳兄弟你能体谅她就好。时候也不早了,兄弟先请歇息一晚,明早我就带你去看那位病人。”
第二天,铁生带着云亮来到了一间大宅子。
宅子很大,很安静,进了几重门都没看见一个人影。铁生最后停在一扇半掩的门前,隔着水秀帘子向里面道:“锦娘,我带大夫回来了。”
“进来吧。”帘子里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很平,很淡,却又有一丝说不出的温柔氤氲在里面,听着耳朵便是一暖。
一走进去,云亮就闻到弥漫了满屋的香气。不是熏香、檀香,而是一股独特的药香。或许有人会觉得药味过于干苦,也不好闻,云亮却十分喜欢。尤其是这几年间,因为了解,更加喜欢了。
屋里一位妇人刚刚从桌后站起,朝他们走来。她年纪似乎已过了三旬,穿着一件藕色的长裙,外面罩着青布衫。她一头黑发随随便便地在脑后挽了个髻,脸上脂粉未施,明显可见憔悴疲倦的痕迹。但不知为什么,云亮从一看到她起,就觉得她的周身裹着一层淡淡的、暖色的光芒。她从屋里暗处走到窗前,顿时让人觉得整个天地的光芒全都集中到她一个人的身上去了。
她停在他们跟前,神色依然是淡淡的,“你是柳大夫吗?我是段锦娘。请你来看看月儿吧。”
月儿是一名十二三岁的小女孩,云亮见到她时,她正坐在后面的花园里吃点心。她身形有些单薄,脸色黄黄的,脸上缠着一条白布遮在眼睛的部位,点心倒是吃得一点不受影响。两个丫鬟模样的女孩一直陪在旁边,看见段锦娘几人进了院子,急忙弯身作礼,“夫人!”
月儿丢下点心,细细地叫唤:“锦姨。”
两个丫头搀着她走过来。段锦娘对她说:“月儿,我又请了柳大夫来替你治眼睛。你不要怕。”
月儿乖乖地点头。
于是开始医治了。云亮解开她眼上缠的布,见她眼皮肿胀,双目发红,眼珠无神。他问她:“能看见吗?”
月儿答道:“看不清。都是模模糊糊的。”
云亮又问:“疼不疼?”
月儿摇头,“不大疼,但、但会痒。”
“是这里吗?”云亮轻点她眼睛下面的肿胀之处。
月儿立刻拼命点头,“嗯!痒!”
“你是什么时候觉得这里开始发痒的?”
“记不得了。但……眼睛看不清已经有三个月了。”
云亮思考了一会儿,走到桌边写下一张方子,“先帮我准备这些东西来。”他把方子递给段锦娘。
段锦娘仔细看去,只见上面写着:冰片、黄连、干草各一分,硼砂五厘,乳半盅,酒一盅。她轻轻“咦”了一声,还是把它交给了一旁的铁生,“都去拿来。”
不一会儿,东西备齐。云亮把冰片等物碾成细末,调了些乳液在里面,再将其轻轻点在月儿眼睛下面的红肿处。
月儿大叫起来,“啊!疼了!好疼!”她眼睛下面点了药之后,竟然各自生出了一个大大的火泡,疼得她直扭脖子。
云亮叫她:“别动。”
两名丫鬟立刻扶住了她的脑袋与肩膀。云亮取出一枚白亮亮的细针。铁生一见之下便两眼一亮。他看出那枚针并非行医用的普通的银针,它的光泽略暗一些,针身却绕着一层逼人的寒气,如果没料错的话,那应该是传说中最稀罕的寒铁所制。
云亮将针尖刺入一边红肿的火泡里。月儿痛得哇哇大叫。云亮不理。不一会儿,他又快速地拔出针尖,浸在酒盅里。
铁生与段锦娘上前一看,无不吓了一跳。只见酒水中多了一条半寸余长的红色小肉虫,全身冻得僵僵的。一会儿,它身上的冰霜被酒化了,还游动了两下,却又被酒醉死了。
云亮接着从月儿的另一只眼睛下面引出了第二条红虫。他舒了一口气,说:“差不多这样就行了。”段锦娘问:“月儿这就能看见了吗?”
云亮道:“病根已除,接下来好好养肝清火,自然慢慢就能看清了。不过为了效果快一点,我再给她扎两针吧。”
他收起寒铁针,又拿出另外一副针具,这次却是常用的银针了。他分别在月儿两耳的耳垂上各刺了一针。月儿眨了眨眼睛,很快叫起来:“看见了!锦姨,月儿能看见了!”
两名丫头忍不住欢呼起来,段锦娘与铁生也都面露喜色。
云亮问她:“月儿,你三个月之前是不是被什么被什么畜生给咬过?”
月儿还没回答,段锦娘就点头道:“没错,这孩子三个月之前曾被一条野狗咬伤。身上的伤都已治好,谁知眼睛却又突然出了毛病。”
“这就是了。那些畜生身上肮脏,咬人时病虫又潜入了人身上。这两条红虫从肝胆一直潜游到目下,眼睛自然被它们给坏了。”
段锦娘叹服地点点头,“多谢柳大夫妙手回春,锦娘在这里谢过了!”说着,对着云亮盈盈福了一福。
云亮微微笑道:“不必多礼,这是我和铁大哥说好的事情。”他又开了一方交给段锦娘,“这是舒郁金睛丹的配方,可以舒肝胆之气,泻火祛痰。按日服用,不过十日月儿眼中血丝就可以散尽,与常人无异了。”
“多谢!”段锦娘把药方交给铁生,“烦你再配十副这舒郁金睛丹给月儿,送她回家去吧。”
月儿一听就哭叫起来:“锦姨,你要赶我走吗?你不要月儿了吗?”
段锦娘淡淡地说:“你眼睛已经治好,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不!我不要回去!我爹娘都不要我了!是你把我带回来的,怎么、怎么能再赶我走呢?”
“你爹娘不要你,是因为你当时伤重没钱医治,眼睛又看不见了。现在你所有毛病都好了,我再送些补贴过去,他们不会不要你的。”
月儿哭闹不休,强扭着不肯走。两个丫头脸色一变,架着她便拖了出去。
云亮眼睛瞪得大大的。他原本以为段锦娘这样大费周章替月儿寻医治病,两人不是母女也是亲戚,哪知道……
段锦娘望着他诧异的神色,浅浅一笑,“柳大夫是不是觉得锦娘过于无情?”
云亮摇摇头,“我只是没想到有谁会为了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跑那么远的路去找大夫。”他轻叹一声,“救活就不管了……你和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倒是挺像的。”
铁生知道他说的是张亭久,不由一笑。段锦娘也微笑起来。三人刚走出院子,又撞见了一个人,却是铁秀秀。
她其实已经在外面瞧了多时,云亮如何治好月儿的眼睛,她全看在了眼里。虽然仍然瞧不惯对方,心中对他的医术却不得不佩服了。
当着段锦娘的面,她瞪也不好瞪他一眼,只能恭恭敬敬地俯首道:“夫人。”
段锦娘笑着说:“秀丫头,你可回来了。我只担心你在外面跑久了,银子抢来不少,祸也替我闯下不少。你还是别跟着你哥哥或是铁燕骑后面到处跑了,不如就留在这里,陪陪我这个孤家寡人喝喝茶看看戏,多好呀?”
秀秀立刻涨红了脸,难得忸怩起来,“夫人!谁跟着他后面到处跑了?”
这时刚刚出去的一个丫头欢天喜地地跑了回来,“夫人,夫人!铁燕骑也回来了!”
段锦娘脸上一喜,“他回来了?真好,咱们的‘双铁’聚齐了!”
秀秀却咬牙切齿道:“那个臭厨子,还敢回来?我……我去抓他过来!”她双刀一扛就奔了出去。
云亮问铁生:“她这是要出去砍人吗?”
铁生哈哈大笑,“放心,她舍不得砍的。”
段锦娘领着他们二人向里走去。铁生有些迟疑,“锦娘,你这是要去……”
段锦娘微笑道:“我带柳大夫去书房,帮他找一些东西。”
铁生顿时停下步子,“你……你真的要——”
段锦娘回身望着他们,“柳大夫帮了我一个大忙。他只有一个心愿,我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理。”她又冲云亮笑了笑,“柳大夫,我知道你一直在找‘锦绣楼’。这里虽不是锦绣楼其中的一家,但……你不要吃惊,我其实是锦绣楼的老板娘,就是你要找的那家‘什么都知道的’。”
云亮确实吃了一大惊。
他初见她风华绝代的气质,又见铁生兄妹对她毕恭毕敬、马首是瞻的样子,猜想她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可却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的身份。
段锦娘走到一间大屋前,打开门上的锁,“请进吧。柳大夫你想寻什么人,我来帮你查。”
屋内,层层进深,放的全是一排排高大的书架。每一横排的书架上都标着各州府的名字,而架子上各排又细分为各县、各地的部分。一本本厚书,像砖头似的砌满了这数不清的书架上的每一点空隙。
段锦娘问云亮:“不知你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
云亮顿了顿,回答:“柳寒霜。”
“哦?可知他如今年岁几何?”
“她今年刚满十八岁,五月初五的生日。”
段锦娘走到“延安府”那一排,一条条瞧着那些书,“我记得十八年前延安府柳氏双侠喜得一千金,取名寒霜。”她抽出其中一本书,一页页翻过去,“在这里。不过……五年前柳家遭灭门之灾,全家上下二十六口无一幸免……”她抬头看向云亮,“柳小姐她也已经丧生在那场灾祸中了。”
云亮冷笑道:“我还以为锦绣楼有多了不起,如今看来,那些个吹到天上的东西不过是笑话!枉我找了几年工夫,还不如花那些时间自己去找人来得快些!告辞!”他转身就走。
“柳大夫请留步!”段锦娘叫住他,“听你的口气,难道那位柳小姐并没有死?”
云亮板着脸道:“自然没死。”
“你见过她吗?可确定?”
“废话!”
“那……你为何要找她?她是你什么人吗?”见云亮不答,她急忙说,“如果这人真的还活在世上,即便她在天涯海角,锦绣楼也有办法将她找出来。我只是想问清楚一些相关的情况,好部署下面去查找。”
云亮于是道:“她是我妻子。”
屋内一时沉默。段锦娘与铁生的脸上都显出了惊讶的神色。
段锦娘终于又问:“你们分开有多久了?”
“三年。”
段锦娘一一记下,还要再问,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依然是那样大咧咧的脚步声,大咧咧的推门声,铁秀秀一头就闯了进来。
她还是嘟着嘴,还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粗声道:“夫人,铁燕骑来了。”
于是云亮看到了她身后跟来的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一袭月白的衣裳,修身玉立,腰间佩剑。那把剑,他认得。
那个人……周身清朗的神色,黑发束成冠,眉目柔婉如玉。那模样,他简直刻骨铭心!
他失声叫道:“小……小晴!”
居然在这里见到?!
他找了她三年!居然在这里见到!
然而,那个人望向他,神色却没有丝毫改变,“我不认识你。”她说。
云亮几乎瘫软在地——
她说她不认识他?!
这时候,段锦娘、铁生、铁秀秀无一不惊讶又哑然地盯着他们两人。
她说她不认识他,那她又是谁?
她说她不认识他,那他自己又是谁?
她说她不认识他,那么……他找了三年的晴光又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