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无常
孽缘。
曾经,柳云亮偶尔听古逸雪念起他的父母,总要耳闻那几声“孽缘”的叹息。他那时不懂,现在差不多已经明白了。
什么叫孽缘,他此刻正在见识。
十二岁那年不小心得罪的家伙、早已撇清关系的家伙、本应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家伙……偏偏这时站在了自己的眼前。
戈斯罗……要不是晴光提起,自己连名字都记不起了……真是,小晴干吗还记着这家伙——他现在长得膀大腰圆,凶恶的目光也比从前吓人了几倍,活生生像一头受了刺激的大狗熊。
柳云亮心里这样想着,冷冷地转移了一下视线,又被迫转回来。就是真的狗熊他也不得不面对了。
“这位兄台,”他温声和气地开口,笑得礼貌,“你认识我?”
戈斯罗怔了一下,大概是没料到对方会是这样的态度,颇为怀疑。终于他冷哼一声,“认识。”原本火爆的脸色现在又换上了几分阴沉,“你不要说你不记得我是谁了。”
柳云亮转向晴光,拉拉她,“小晴,我以前认识他吗?他是我小时候的朋友吗?你快告诉我,我究竟还忘了多少事情?”
晴光愣住,手上又一痛。柳云亮轻轻掐了她一下。她眨了眨眼睛,随即机械地摇头,“我不大清楚,兴许是你从前认识的……”
柳云亮立刻对着戈斯罗亲切地笑,“原来咱们是认识的,太好了!”在戈斯罗目瞪口呆、其余人僵着脸说不出话的时候,他又闪电般地转成了一脸悲苦,“我还以为,再也没办法想起自己的事情了。这位大哥,你既然认识我,那知道我家在哪里吗?父母可安好?虽然一点也记不得他们的事情了,可我还是想回自己的家看看。”
晴光听着,忍不住吞了口口水,除了绷住嘴角再做不出其他表情。戈斯罗眼中的光芒一滞,质问冲口而出:“你——你说你不记得了?什么事情都忘了?不可能!你搞什么鬼?”
“大哥呀,你不知道,几年前我差点连命都送了!听救我的人说,我当年是从山上摔下来的,躺了足足一个月才清醒。那时我手也断了脚也断了,脑袋几乎摔开花,再迟醒一天那家好心人就准备把我给埋了。后来我醒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别人都说我那大半年内都像痴呆一样,好不容易才又学会说话写字……唉,大哥,你说天底下还有比我更惨的人吗?弄得到现在除了自己的名字什么都不知道了。大哥你既然认识我,可知道我那时是因何故遭此大难?是不是被恶人所害?大哥,你要为小弟报仇呀!”
戈斯罗既震惊又难以相信。许多说不出的复杂的情绪在心里升腾开。他当然知道那时是怎么回事。直到现在,一想起对方从悬崖边上坠落下的样子,自己还会忍不住心惊。云亮叫他替自己报仇,他简直说不出话来。那时谁害了他?算来算去罪名却只有落在自己的头上。
但戈斯罗清楚自己绝不是真想害死他。他以为云亮死了,可又不愿相信,因此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寻找他。现在,他站在自己眼前,那么意外那么突如其来。四年了,戈斯罗没想到自己竟真的还能再见到他。比起四年前,柳云亮的年纪、身形、相貌都有了不小的变化,但戈斯罗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柳云亮笑着问他:“大哥,你在找我吗?找我有什么事?”
戈斯罗一呆。是呀,自己找他还有什么事?十四岁那年的相遇,让他一直没办法忘掉柳云亮这个人。他对他有一丝怨恨,又一丝愧疚,又有几分剪不断的想念。他发现自己居然从没有考虑过见到对方后要做些什么,也许是心里明白再也不会见到他。而今,柳云亮真的再次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对他笑,说着自己什么都忘了,戈斯罗顿时觉得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柳云亮又笑,“大哥,既然找到我了,刚刚说好那只玉兔可以给我们了吗?”
戈斯罗道:“你要那个做什么?”
“受人之托啊。一直照顾我的朋友想要那东西,能不尽力吗?”
戈斯罗抬头在铁生几人的身上扫视了一圈,“就是他们?中原里专门卖情报的‘锦绣楼’?”他轻轻哼了一声,问云亮:“你真的愿意给他们?”
柳云亮眨了眨眼睛,愣愣地点头,“当然给他们。”
“好。”戈斯罗转头吩咐了一声,方管家应声而出,很快就捧来聚宝会上的那只锦盒。戈斯罗打开盒子,玉兔果然就躺在里面。这么近的距离下,屋里所有的人都看得清楚,那只巴掌大小的白玉兔子团头团脑地蜷缩着,雕刻得圆润精致,着实可爱。
戈斯罗拿起兔子递给柳云亮,云亮伸手去接,却被他一扬胳膊闪过。戈斯罗眼中染上了一层冰冷的精光,“柳云亮,你不是又在骗我吧。”
“骗你什么?”
“你说你什么都忘了,为何你们的人一见面就知道我的名字?”戈斯罗冷冷的视线射向晴光。
铁生一晃身子挡在晴光的面前,微微笑道:“戈斯罗阁下,藏海安托部族的少主,今年二十岁,自去年六月起奉安托王之命游历中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您。阁下既知锦绣楼是做什么买卖的,那我们的人知道阁下的身份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戈斯罗一言不发看着他,“好,既然柳云亮要给你们,那就拿去吧。”他伸手递出玉兔,啪,寒光一闪,铁生还未接到,玉兔却消失了。
卓尔凡身边的白衣少女一手持着一条通体银白的水龙鞭,一手捧着玉兔,嫣然一笑,“公子,到手了。”
卓尔凡点点头,“收好。”
戈斯罗大怒:“你是什么人?敢在本王面前放肆!来人”
原本不见人影的院子里转眼就冲进了一队侍卫,持着长剑将卓尔凡四人包围住。卓尔凡脸色分毫未变,还摇起了扇子。
“戈斯罗殿下,卓某此番前来只为求宝,从未想过要冒犯殿下。只是您的行事实在太过反复无常了,与在下定下誓约,却一再出尔反尔。卓某惶恐,卓某也只是奉命前来,替主子诚心诚意求这一件东西,若任务不成,恐要受重责。因此不得已之下的得罪之处,还请殿下多多见谅!”
所谓不得已之下的得罪,便是明抢。四个人丝毫不惧周身的刀剑,神色轻松得仿佛眼前只是一片花枝柳叶。未等戈斯罗开口,方管家已经大喝一声:“大胆狂徒!还不快拿下!”
紫衣少女“刷”地亮出两柄短刀,红衣少女抽出一把长剑。卓尔凡依然一动不动,摇着扇子淡淡微笑。三名美艳如花的少女,一鞭、一剑、两柄短匕,未过片刻便将周围十多名高壮的大汉统统打飞了出来。银鞭勾住最后一人的脖子,白衣少女一脚踩在那人的脑袋上,娇笑道:“还有吗?王府里不会就这么几个人吧!”
方管家气得脸色发黑,“你、你们知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红衣少女跟着笑道:“不就是临安的一家小院子吗?就是到了藏海安托王的面前,咱们霍家的家主难道会怕他不成?”
戈斯罗沉下脸,“霍家……塞外霍家这是公然与安托王府为敌了?”
卓尔凡抱拳,“不敢。只是这样东西卓某不得不代回去交差,在下也不曾希望夺殿下所爱。冒犯之处,他日必定亲自前往藏海请罪。”他目光一转,向身边道,“今天我等就先告辞了!走!”
四人跃身便想冲出门外。铁秀秀再也忍不住,双刀一架就冲上前去,“想走?没那么容易!把东西给我留下!”举刀直劈白衣少女。
白衣少女闪过她的两刀,怒目圆瞪,“让开!小鬼挡什么路?”
“小鬼?”铁秀秀差点没把口水喷在她脸上,“你才小鬼呢!瘦得就像一根竹篾子!上下前后根本没分别!套着白衣服就像裹了一身的缠脚步!”
白衣少女气得浑身发抖,“你、你个矮冬瓜!看本姑娘把你抽成冬瓜泥!”
铁秀秀冷笑,“姑奶奶把你一条布剁成八大匹!”
两人没说地扭打在一起。她们本是用鞭使刀的好手,此时却顾不上再讲究招式,统统换成了最原始最效率的手段。白衣少女用水银鞭绊住铁秀秀的脚,继而又勒住她的脖子。铁秀秀一柄刀砸在白衣少女的头上,一柄刀猛砍勒在自己脖子上的鞭子,同时牙也没闲着,狠狠咬向对方的手腕。
在场的男子们心中无不凉了一嗖。女人与女人之间的较劲居然可以勇猛成这样。
“素玉姐姐!让我们来!”紫衣少女与红衣少女二话不说也加入了战局,利刃一左一右狠狠刺向铁秀秀。
铁秀秀还与白衣少女扭在一起,眼看刀尖就要扎在身上。叮,一柄青湛湛的剑挑开了短刀,架住长剑。紫衣少女被震退两步,红衣少女被压制得动弹不得。两人怒哼一声,换了招式一同又攻上去。柳晴光一言不发,仗剑迎着他们的两刀一剑。
铁秀秀脱了险,心中却不大是滋味。又被她救了。为什么总是被“她”救?白衣少女一鞭子挥过来,铁秀秀咬着牙回头狠狠一瞪,或许是目光凶狠得有些出人意料了,白衣少女居然一惊,鞭子顿了一下。铁秀秀伸手抓住鞭子,使劲一拉,白衣少女“啊”一声被拽得差点跌倒,然后被她一脚踢在肚子上,飞了出去。
原本不动声色的卓尔凡脸色一变,“素玉,玉兔呢?”
白衣少女伏在地上,“公子……在这里。”她吃力地伸手进怀中,摸出玉兔,要交给卓尔凡。铁秀秀眼睛一亮,提起双刀,猛地朝两人砍去。
卓尔凡瞥了铁秀秀一眼,目光陡然锐利起来,远远站着的铁生惊觉不妙,“秀秀小心!”
他大叫一声,抽刀冲过去。谁知卓尔凡拎起白衣少女,抓过她手上的玉兔,便把她重重向前面一推。白衣少女软软的身子直直倒向铁生与秀秀的刀刃。
铁生大惊,拉着妹妹向后退去。未来及收回的刀气斩在白衣少女身上。白衣少女“嘤咛”一声又倒在地上,肩头的白衣被血色氲湿。
紫衣少女与红衣少女回头望去,脸色无不惨然一恸。卓尔凡却已趁机蹿向了门口,笑道:“卓某先走一步了。红玉,香玉,你们再拖延一阵,办完事能回来便自己回来吧。”
“想走?没那么容易!”戈斯罗一声大喝,门口立刻又出现了一队人马。二十多名大汉,形彪体壮,武装严整。他们都是安托王府内百里挑一勇士,奉命保护少主出游,现在,每一个人都手持精兵利器,将门口重重围堵住,就是连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了。
卓尔凡脸色沉了几分,“少主殿下,您真是好宽待在下啊!”
“把东西留下,饶你不死!”
卓尔凡看看前面,门口是几重围堵,硬闯绝对不会轻松。身后,铁生兄妹已持刀逼了过来。他折扇一转,闪身便到了戈斯罗身边,带着尖刃的扇骨点在了安托王子的咽喉上。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方管家又急又怒,“大胆!你想做什么?还不放手!”
戈斯罗望了望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凶器,又望了望卓尔凡,一言不发,目光如火,转瞬又变得像冰。
卓尔凡又开始笑了,“少主殿下,门口人多,麻烦您带在下出去。”
戈斯罗不动,卓尔凡又压紧了扇子,一条血线从戈斯罗的脖子上渗出,与汗水交织在一起。卓尔凡摇摇头,“啧,在下手上没轻没重,实在是人多紧张,王子大人一定要多多原谅。”他转头大喝道,“还不退开?否则安托少主再无回府之日!”
方管家已急得满头大汗,门口的侍卫也都明显动摇了。突然。一声大吼在室内响起。戈斯罗仰头长啸,如雷声震天。他闪电般地抓住卓尔凡的手臂。卓尔凡只觉得通身一麻,竟被抓得动弹不得。戈斯罗一脚踢向他的下盘,卓尔凡躲闪不了,被踢得一口血喷出来,又被戈斯罗抡起胳膊,呼地甩出去,飞了一丈远,撞在墙上,又重重落在地上。
戈斯罗大手抹去脖子上的血迹,扬着下巴看向地上的卓尔凡,就像一头狮子在看泥里的一只老鼠。
卓尔凡咬牙从地上爬起来,脸色惨白。他的目光也是盯向地下,刚刚的一摔,他手中握着的玉兔也被摔了出去。现在,小小的白玉兔子已跌成了三瓣。三片不成样的残石前前后后地躺在地上。
铁生、柳晴光都呆住了,云亮也吓了一跳。戈斯罗拍拍衣袖,下令:“把那家伙给我抓起来。”
侍卫们应声而入,冲向墙边的卓尔凡。就在这时,原本倒在地上白衣少女素玉突然抬起手,一片暴雨般的暗器从她的袖子里射出来。
室内二十多人,无一幸免地都中了标。离得最近的几名侍卫,身上被扎开了花。铁生护着妹妹,手臂上被打中两枚。那暗器约有寸余长,一头没在肉里,中间是细细的银针,尾部还带着精巧四叶螺旋绞,如同一支袖珍的箭。
这两发小小的银箭扎得铁生臂上一阵剧痛,周围的皮肉急速地溃脓,血流不止。难道有毒?铁生心头一沉,咬紧牙就要去拔出暗器。
“别动!”柳云亮大叫。他站得最远,虽然也被打到了,但因为怕冷衣服穿得比别人厚了几层,针箭竟没怎么深入皮肉……抖了抖衣服就抖掉了几根。这些小针箭……柳云亮一看就吓了一跳,“别拔它!那是‘暴头蝇’!”
啪!一声短促的鸣叫自铁生手臂上发出。他没来得及听到云亮的警告,手中用力一拔,针箭居然在肉里炸开了。铁生晃了两步,差点站不稳跌在地上。他手臂上现在鲜血淋漓,伤处看得见筋骨。铁生面色惨白,咬牙道:“暴头蝇?”
“暴头蝇”是江湖上最凶险诡异的暗器之一,铁生自然是知道的,但亲眼见识到,还是第一回。如同描述中一般,这种暗器总共带有一百零八支针箭,通藏于手甲之中。机关一动,针箭尽数全发,令人无处可避。最要命的是,“暴头蝇”的箭头上带有特制的火药,一旦强行拔除,必会炸得人皮开肉绽。
此时,铁生、秀秀、晴光、戈斯罗都身中数枚暴头蝇,连云亮的身上也扎进去了一支。众人不敢再妄动。卓尔凡站在三名少女身后,虽然还是进退不得,受迫的情形却比刚刚好了不少。
白衣少女依然抬着手臂,“让开!不然再让你们尝尝暴头蝇的滋味!”
“是吗?”柳云亮冷笑,“你还有啊?刚刚一百零八支箭都发了,你袖子里还能装几副?据我所知真正的‘暴头蝇’这世上也就两副了,你若还有,别打了,给我就行,你们不是想要那个玉兔吗?我保证用个一模一样的兔子和你换,也保证你们带着命回去,如何?”
“一模一样……”卓尔凡惨然一笑,“这世上还会再有一模一样的吗?素玉!”他厉声道,“给我杀出去!”
白衣少女神情一顿,立刻应道:“是,公子!”她用力扯下腕上发射暴头蝇的手甲,重重扔了出去。
“快闪!”柳云亮大叫,众人抱头扑倒在地。
轰!一声巨响把室内炸翻了个。原来手甲内竟也藏着火药!
不仅如此,火药中还混着迷烟,将众人呛得晕头转向。火药还把地面炸了个窟窿,那底下……竟然还有火药!这时,柳云亮开始觉得体内又痛又麻,而铁秀秀与晴光几乎要昏了过去。这明显是中毒的症状,原来那些“暴头蝇”上还喂着毒!
火星接连迸入地下的窟窿里,爆炸一声接一声地传上来。这大概是连卓尔凡自己也没料到的状况。室内一片火光烟雾,简直比战场还热闹。华丽的花厅摇摇欲坠,柳云亮抱着脑袋缩在地上,头昏脑涨视线迷糊,一肚子骂不出来的话。偏偏却有找骂的送过来了。
戈斯罗匍匐到他身边,喘着粗气,“云亮,你没事吧?”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没事了?”柳云亮想翻白眼也翻不起来,呛了两口灰吼道:“这地下……咳咳……怎么会有炸药?”
“那是我带在身边防备万一的强力火器。这大厅下面正好是我的兵械储藏室……”
“你有毛病啊?把火药放这底下?四年前你已经够傻了,现在简直傻得没边了!”
戈斯罗瞪大眼睛,“你、你记得四年前?你果然没忘!你又骗我?”
“拜托!你那副傻样谁忘得掉?”
戈斯罗本来在生气,一听这话,双眼居然泛起了光,“你……你也忘不了我吗?”
云亮只想晕,却不能晕,只能骂:“你个XX给我闪边!”
戈斯罗真的往旁边闪去。砰,一截掉落下的房梁砸在他头上,又断成两截滚到地上。戈斯罗摇摇晃晃地擦了擦头上的血迹,呼了一口气,“还好没砸到你。”
柳云亮一时愣了愣,也不知是因“暴头蝇”的毒脑袋越发眩晕,还是给灰尘烟火呛的,他竟觉得有些看不清面前这家伙的面目了。他在腰包里摸了半天,终于摸出几片烂兮兮的草叶,自己塞进嘴里一片,又塞了两片给戈斯罗。
“喂,你还有力气吗,帮个忙,把前头那柱子移开……”
房间里被砖石杂物隔断的另一边,铁生一掌推开身边倒下的半壁残垣,晴光护着几乎昏迷的秀秀,极力避着周身的各种危险。她头上开始冒冷汗,只觉得视线渐渐模糊,连手中的剑也要提不动了。轰!又一阵火药爆开,地面哗啦啦地下陷。跌在地上,碎石桌凳砸到身上,都没什么感觉了。柳晴光发觉到自己正在下陷,秀秀呢?刚刚就在自己身边的秀秀到哪里去了?她奋力睁开眼睛,可眼前的事物却越变越远,越来越黑。
仿佛跌在一团云里。一双手臂突然紧紧地抱住她。“小晴!”一声大叫猛地冲进耳朵里,把她震得一个激灵。抬起眼皮,她看到上方一张忽近忽远的面孔。
“云亮?你的脸怎么花花的……”
“小晴!你还好吗?”柳云亮飞快地把草叶塞进她的嘴里,“快吃!这个好歹能解一点毒!”
口唇边渗进一鼓清冽的味道。晴光动了动眉头,“好苦……”
“快嚼!吞下去呀!”
她依言嚼了两下,就嚼不动了,“云亮……”话挂在嘴边,草叶含在嘴里,她就这样失去了知觉。
大厅的门不何时被锁死了。卓尔凡四人也早已消失了身影。屋内,浓烟滚滚,该倒的都倒下了。屋外一片喧嚣嘈杂,有人喊“救火”,有人喊“救人”。房子还在塌,火还在烧。柳云亮用尽全力拖着晴光来门边,却连窗户也踹不开。他忍不住在心里大骂,戈斯罗这大傻手下一群什么废物?门都弄不开!难道真要等房子塌光了再进来给他们的主子收尸吗?
乱成一团。云亮咬紧牙,他已经又开始觉得意识模糊了。扎在身上的“暴头蝇”还在不断地把毒液喂进体内。刚刚吃的药草只有一时解毒提神的效果,到底不是对症下的药,无法根治。而且,似乎还造成了点小麻烦。比如,药效一过,云亮开始觉得力气有些提不起来。而多吃了两片的戈斯罗现在已经连声音都听不到了。
柳云亮深吸一口气,紧紧抱住怀里的晴光。他努力地想思考些东西,只觉得脑子发麻,又想到,也许不是戈斯罗不出声,而是自己真的听不见了……
但他立刻又否定了这个念头。
在那么多无序的嘈杂中,突然飘进了一阵马铃声。
好清晰的马玲声。
丁冬,丁冬。
由远而近,仿佛一下到了自己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