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渐愈
丁冬,丁冬。
马铃声一直回荡在耳边,越响越快,开始变得有些吵。
柳晴光慢慢开眼睛,发现身边正躺着一个人。苍白的脸色,紧闭的眼帘,整颗脑袋毫不客气地蹭在自己的脖子边。
除了柳云亮还有谁?
“云亮?”她轻轻地推推他。这时她又发现身下正在颠簸,大概是在马车上吧……肩上也凉凉的,原来衣服被脱了大半……她猛地坐起来,拉紧襟口,大叫:“云亮!”
柳云亮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迷迷糊糊的“嗯”,终于揉了揉眼睛蹙着眉头望向她,“小晴,你醒了?没事了吗?不疼了吗?让我看看!”说着又伸手来扒拉她的衣服。
“你干什么?”晴光想避过他,却被他一头扎在怀里。
“让我看一下……”柳云亮似乎还未睡醒似的晕乎乎的,声音也有些口齿不清。晴光瞧着他满是疲惫的脸,有些奇怪,有些担心,自己的衣服倒又被拉开了。
“好像已经好了……”他说,拉拉她的手,“小晴,手能动了吗?臂上的血脉通畅了吗?”
“嗯……”她这才发现,肩头、胸前、手臂上有三条寸余长的伤口。那是原先暴头蝇扎进去的地方,现在都已经涂了药,包好了。
云亮吃吃地笑,“太好了,终于没事了……小晴好厉害哦!”
晴光直觉地不对劲,“云亮,你没事吗?”她见他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一边猛摇头一边摇摇欲坠。
马车突然停了。
车厢外传进一声大呼:“什么?已经没事了吗?”跟着帘子就被掀了起来。
云亮骤然睁大了眼睛。晴光只来得及看到外面晃过一张鸡皮鹤发的老脸,就被云亮的身体挡在面前。他拎起身边一件不知什么的东西砸出去,“滚!”
“咚”一声,外面的人被砸中了,似乎还砸得不轻,一阵呜咽声传进来。云亮怒气冲冲地掖好帘子,转向晴光,“下次有人的时候别脱衣服!”
这是谁脱的?她简直无语。
“小柳,你太过分了!怎么能这么对我……”马车外的声音悲悲戚戚,却不含一点老态,反而清朗得很。
云亮怒瞪过去,“你闭嘴!闪远点!”
“现在要我走?有了铁燕骑就不要我了吗?你太坏了!”
云亮大骂:“没人要找过你!你有多远走多远!”
“好,好,是我自己来找小柳的。不过现在我可不敢走远。不然你可怎么办?”
云亮冷冷道:“不用你多事。”
“好。”车外的人说,“那就请你们下来吧。”
晴光望望云亮,问:“这是谁?”
云亮板着脸,“一个无关的人。小晴,我们下车吧。等等。”他凑过来仔细替她整理好了衣服,又细细看了她半天,“你真没事了?”
“嗯……”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往后缩了缩脖子。
云亮转身提起她的剑,“我们下去吧。”
一个干干瘦瘦的老头儿蹲在马车边,一见他们下来立刻堆着笑容站起身,“来来来,这是寒舍。今天能请到铁燕骑与柳神医大驾光临,实在是小老儿三生有幸!两位里面请,里面请!”
眼前是一间田间小舍,木篱笆里种着菊花,清简别致。柳云亮绕过小老头儿拉着晴光径直向路的另一头走去。小老头“啧”了一声,突然蹿到了他的前面。
“好了好了,柳大侠,算我不好,你可不能走啊。”
云亮冷冷道:“你让开。”
“嘿,这可不行,还是你进来吧。”小老头突然出手点了他的穴道,还把他背了起来,“我可不能看着柳神医倒在外面,再说,上次您给我看的病还没全好呢!”他背着云亮转身跑进门里,滑利得像只狐狸。
柳云亮一路吼着:“放我下来!姓沈的,你的腿烂掉算了!小晴——”
然而晴光非但没有阻止,反而跟着到了屋里。那小老头的行事虽然古怪,却让人直觉他是在为云亮好。
任性的、不知好歹的柳云亮被丢在了一张舒适的床上,动不了,于是咬着牙也不说话了。
小老头擦擦汗,转头道:“铁燕骑,实在不好意思……”他突然愣了一下,一张老脸凑过来,“难怪……难怪……总听人说锦绣楼的铁燕骑俊逸不凡,叫江湖上的男人混不下去。我周围的姐姐妹妹们一提起你来个个都欢喜得没了样子,可是……可是你却是个女的吧?”
晴光点头,淡淡一笑,“只是为了行事方便,我常做男装打扮,却从未说过自己是男子。”
小老头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突然又叫:“不行!不能这样!”他一溜烟地拔腿跑了出去。
晴光惊讶地看看门口,又看看云亮,“那位是谁?”
云亮翻了个白眼,“一个疯子。”
“是他救我们出来的?”
“嗯……”
“那铁大哥和秀秀呢?他们还好吗?”
云亮脸色闷闷的,“不知道。反正最后门被弄开了。该死的救不了,不该死的也死不了。”
晴光正还想再问什么,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一名青衣男子走进门来。他身材修长,眉目清秀,一头黑发简简单单地束着,满脸笑吟吟的。
“我回来啦!”他径直走到晴光面前,“铁燕骑贵姓柳吧?柳姑娘,在下沈平,今年二十岁,祖籍山东,书香世家,门风清正,现正随师父在外修身磨砺……”
云亮立刻皱起眉,“姓沈的,你废话这么多做什么?”
“小柳,我和铁燕骑初次见面,总得让别人多了解我一点嘛。”沈平继续冲着晴光微微笑,“柳姑娘,有没有惊着你?在下平时因某些原因惯于易容,刚刚为了救你们出来才扮成那副模样。但见了姑娘之后,震动非凡,实觉应该坦诚相待。这会子即是在下真正的面目,柳姑娘……觉得如何?嘿嘿,师父常夸我仪表堂堂、玉树临风、俊逸不凡,也常督促我,男大当婚,过了二十也该成家立业了。在下惭愧,只知道勤奋刻苦励精图治,竟从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但今日见到柳姑娘,在下却突然茅塞顿开了!这种缘分,这种激动的感觉,该怎么说呢,就是一见倾……”
“你给我闭嘴!”云亮从床上跳棋来,拎起手边一只圆凳朝沈平砸来。
晴光吓了一跳,“云亮,那凳子是石头的,你拿得动吗……”
本来已经虚弱无力的柳云亮一怒之下神力爆发,举起了半百来斤的石凳一只。然而没一眨眼的工夫,他的手脚就开始打颤。砰咚,石凳掉下来,被沈平接住。云亮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骂道:“你、你个神经病!家里放什么石头凳子?怪不得屁股也硬得像石头一样呢!”
“小柳你这么说真伤人心。其实你自己屁股上也没多少肉。”沈平边说边把他扶起来。云亮挣不过他,张口要咬。沈平捏住他的下颌,收起笑容,“好了好了,柳神医,你再闹下去当真是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吗?柳姑娘你快来看看,这位弟弟身上的暴头蝇都还扎在肉里呢。”
柳云亮身上只扎了一枚针箭,在腰腹的位置。他本来中毒不深,又服了药草,因此一直撑到现在还没倒下。途中他替晴光去除了暴头蝇,治了伤口,可自己身上的上却无法下手去治。其实说起来原因也只一个……他怕疼。
这会儿,大概只有他自己清楚,伤口附近已经充血溃烂,针扎在五脏间的地方,磨了整整一夜的时间,毒素几乎已经尽数渗进体内了。
再不治那块肚子就该废了。其实此时已经废得差不多了。而在晴光与沈平的意识里,他的伤甚至还严重得多。
“云亮!你的毒还没解?不要紧吗?为什么不快点治好?”晴光终于明白他为何始终一副恹恹欲睡的模样,果然急了。
沈平凉凉地接过话:“照时候来算,小柳中的暴头蝇应该已经烂到了肚子里,早不是皮肉伤了吧。”“快让我看看!”晴光上前来就动手解他的腰带。脱到了里衣,就见那枚暴头蝇的小小的箭尾显眼地钉在腰侧。晴光咬了咬嘴唇,抽出一把小刀小心地割开箭支附近的衣服,这时她终于看见,那处伤口周围的皮肉已经发紫,一条条红红的血线从经脉下渗出来。
“你……你怎么……”她急得想哭,却没发现从刚才起,云亮一直神色古怪地望着自己,而沈平则满脸好奇地盯着云亮。
“小晴,你怎么可以在外人面前随便脱相公的衣服?”云亮闷闷地说。
“没关系没关系!”沈平立刻愉快地说,“我正想再确认一下,那个长得祸国殃民的究竟是男是女。”晴光一下红了脸,“你胡说什么!快点想办法……”
柳云亮自然是有办法的。晴光身上的暴头蝇早经被他剔除,伤口也已经治过。只是,他无法给自己也这么治。
他下不了手。因为很疼。
“小晴,”他说,“剔除暴头蝇的时候要把伤口周围的筋肉割开,要割一个大大的口子,不能压迫到箭头,要止血,要上药,我给自己治的话……怕顾不周全。”
晴光脸色发白,“我去请大夫来!”转身向门外跑去。
“不用不用!”沈平及时拉住她,“在下略通医术,虽与柳神医相比只称得上皮毛,但帮个手、递个刀、包扎一两个伤口还是没问题的!”
云亮瞪了他一眼,又凑近晴光身边,小声地道:“小晴,很危险呢,万一炸开了,肚子就完了……”
晴光还没说话,沈平就抢着道:“小柳,我会替你割一个大大的口子,绝不会让那箭头炸开!你相信我吧!”
“相信你个鬼啊!让你来我死得更快!”
晴光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身上的几处伤口。在自己还昏迷的时候,云亮就已经给她治好了。现在伤处被整齐地包扎着,看不出有多吓人,甚至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云亮把她的伤治得好极了,但他却总拖着自己的伤。晴光眨了眨眼睛,迟疑道:“云亮,你不想给自己治吗?难道……你是怕痛?”
正中心思。柳云亮被噎住,脸色黑了几分。虽然是事实,但他不想承认,尤其是在小晴还有那个贼眉鼠眼的沈平面前。太丢脸了。
沈平果然乐了,“真的吗小柳?原来你这么……敏感啊,哈哈!不过也是,就你,一眼就看出来了。”云亮很想扑过去咬他,但头一阵猛晕,只好咬着牙道:“你……你给我滚!”
沈平不笑了,但也没有走。他闪身过去扶稳云亮,“你的伤拖不得了。你动不了手,我来帮你!柳姑娘,”他转向晴光,“麻烦你也来帮个手。”
逃不掉了。柳云亮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准备好了刀、药,还生了一堆火。沈平一手拿着刀,一手拿着酒和药,问他:“要哪样?”
刀是他随身药箱里带的寒铁短刀,削筋断骨锋利无比。酒是烧酒,药是用曼陀罗花做的,一并服下后人很快便会没了知觉。
如果他拿了刀,就要自己来割肉,意识必须清醒,那必定要痛呆了过去。如果选药,那就得把事情交给沈平了。柳云亮磨着牙瞅了他一眼……叫自己如何甘心?
“小晴,你先出去。”
晴光愣了一下,“嗯?”
“别在这里看着。我弄好了再喊你。”
晴光望了他好一会儿,点了点头,默默地走出门。
他不想在自己面前丢脸。晴光叹了口气,却笑了。她十分清楚云亮有多么怕“疼”。看着刀锋看久了,他也会发抖,“好像就要割到我手上了。”他总是这么说,畏惧想象中的伤痛。不过奇怪的是,如果真的受了伤,比如偶尔被山猫咬了、突然从树上跌下来,他反倒无所谓,不觉得痛了。
“啊!啊!啊!”屋里传来一阵夸张的尖叫,晴光忍着不去推门。声音闷生生地止住了,不知是云亮捂住了嘴还是咬住了什么。之后传出来的声音很轻,但她依然听得清其中刀被火烤的声音、药瓶药罐碰动的声音、织物的磨挲声以及一声声几乎微不可闻的闷哼。
她的心一遍遍随这些声音吊起来,甚至不知时候过了多久。终于那些声音都停住了,转而换成清晰的脚步。吱,沈平拉开门,有些疲惫地冲她一笑,“柳姑娘,都好了。”
云亮躺在床上,老老实实地昏睡着。药箱、火盆、换下的血布都已经被收拾过,屋里干净得根本看不出刚有过一次血淋淋的疗伤。
沈平低低地笑,“小柳也太夸张了,刀子没碰到肉就叫得天塌了一样,吓得我差点把刀抖到火盆里去。”
“他已经没事了吗?”
“嗯。”沈平拿着先前剔出来的针箭在手中把玩,“他先吃了药,药效到这时才发作。取箭、敷药、包扎其实都是他自己做的。看他的样子,知道他疼,知道他就要晕了,可就是插不上手。他做事的时候真的没人能插得上手。我能帮的也只有递递东西、最后抱他上床而已了。”他看向晴光,“柳姑娘,这小子贼怪。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家伙?”
晴光认真地想了想,目光停在床上云亮的睡脸上,“我也许并不算了解他。但至少知道,他其实是个温柔的人。”她顿了顿,又说,“遇见云亮,也许是我这辈子最珍贵的事了。”
柳云亮醒来的时候天色刚开始发白。他躺在床上转了转眼珠,没看见周围有什么人。他伸手摸到腰上,那里缠着厚厚的白纱。因为拖的时间长了,伤口周围的腐肉都给割了一大层。还好,现在已经不大疼了。不愧是他亲自动的手、亲手做的药。只是当时要下刀的时候比较丢脸,他差点就选择直接晕过去算了。
云亮从床上爬起来,走了两步,又跳了一下,确实没大碍了。外面有了动静,他一伸头,便看见了晴光。
“小晴,你在做什么?”
晴光转身,看见他,顿了一顿,递给他一张纸,“沈平走了。”
“哦?”云亮接过纸,看见上面写着“小柳,柳姑娘,在下有急事先走一步。你们尽管在此养伤,勿念”。
“哈,”他再高兴不过了,“走得好。不要管他,小晴,等伤全好了后我们一起去别处玩。嗯,其实现在就好得差不多了……”
“我不去。”晴光说,“我要回去了。”
她前面的桌上放着一个收拾好的包袱,旁边搁着剑。云亮终于发现,脸顿时变了色,“你——你要回哪去?又要一个人跑掉?”
“我要先回临安城,现在还不知铁大哥和秀秀的下落,我很担心他们。之后我要回去锦绣楼。”
“不行!你别回去!锦绣楼算什么地方?你干吗总念着那里?要回就该和我回昆仑山!”云亮抢过桌上的包袱抱在怀里,“你别想再一个人跑掉!”
晴光拿起剑,望了他一眼,“那包里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东西。你先在这里养伤吧。”她背起剑转身就向门外走去。
“站住!”云亮扔了包袱追出去,“小晴不许走!”
伤口被牵扯到,腰上传来一阵闷痛,痛得他不得不蹲到了地下。晴光终于停住了脚步。
“小晴……”他抓住她的衣摆,龇牙咧嘴,“你要走的话我就要疼死在这里啦!”
晴光俯视着他,“你就会用这个来威胁我吗?”
“什么?”
“知道别人会担心你,在乎你,就一直以此来要挟人?”
云亮咬着牙站起身来,“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他笑了一下,心里却清楚自己笑得一定很难看。
晴光冷冷道:“从此之后你想伤害自己,我一概不管。”说完回头就走。
云亮呆了一呆,立刻大喊:“太过分了!我现在伤成这样你也要丢下我吗?就算是不认识的人,也没有这么狠心的!”
晴光停住步子,沉默了片刻转过身,“你只要我照顾你到伤好?可以。但之后,我还是要去做别的事。”
“那又如何?”
“我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能总陪着你。”
“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但两个人一起做有什么不好?”
“我要做的事情,不希望你插手。而且现在,不需要你我也能活得很好。”
“是吗?”云亮冷笑,“不需要我,你现在确实够厉害了。我竟没想过,当初捡来的小鬼、认下的家人会无情到如此地步。”
他突然猛咳起来,咳得连肺都要吐了出来。
晴光终于说:“云亮……”
“干什么?又……咳……又来可怜我吗?”
“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柳云亮转过身,“走吧。我们就此别过。”他只顾咳嗽,不再理身后脚步声的消失。
突然间,白衣的身影闪到面前。
“你上次吃的药呢?”
云亮抬了下眉毛,“关你什么事?”
“给我。”
“我偏不给!”
晴光闪电似的扣住他的手腕,从他身上摸出一把小药瓶。
云亮大叫:“你抢劫啊?”
是蓝瓷雕花的瓶子。晴光从那瓶子里倒出一粒小药丸,气味也没错。她把药丸塞进云亮嘴里,“快吃。”
云亮跟着一阵猛咳,“哇”地一口血混着口水喷了面前的人一脸,药丸也给吐了。他满嘴鲜红笑得嘿嘿有声。晴光擦去脸上的血迹,叹了一口气。
“算了,我还是先做另一件事吧。”
“哦?柳女侠又有了什么大抱负吗?”
晴光道:“你身上的宿疾,如何才能痊愈?”
柳云亮愣了愣,“噗”地笑出来,“怎么,你要给我治病吗?”
晴光靠近他,用衣袖轻轻擦去他嘴上的血,“看不见也罢了。你这样,我没办法安心做别的事。”
柳云亮哈哈大笑,“柳女侠,你还真是爱心泛滥。别说我又用可怜样来骗你同情。”
“本来就是如此。我中招了无数次,偏偏还是无法抵御。”
云亮板起脸,凝视了她好长时间,才说:“除了你,你以为我还稀罕别人来陪吗?
晴光皱着眉,“为什么是我?”
“不知道。十四岁那年,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是你了。就算你现在不要我,也别想甩开我。”
晴光苦笑。她只怕自己要不起。
云亮又说:“你如果真的不要我了,跑到别的地方去,我就想办法把那里拆了。如果你要和别人在一起,就算我打不过,也一定会把那人毒成痴呆,哼。”
她还有什么话好说?
临安城繁华热闹,人来人往。每天从各地来这里的人与从这里前往各地的人不计其数。
城东的一间大宅子突然就没了人住。街坊的老汉远远指着那朱漆金环的门直摇头,“那里呀,前天晚上着了火、死了人,连官府都出动了。咱们这儿居然还住着那些个凶险匪类,说起来就吓人。”
柳云亮与柳晴光站在门前,门上两张封条扎眼地叉着。两人面面相觑。他们从后院跳进了宅子里。
果然谁都不在。半边院落被烧得焦烂,两人走到前天晚上花厅的位置,只看见一片焦墙断壁,地上还有一个硕大的洞。
铁生和铁秀秀不在,连戈斯罗也不在了。短短两天时间,他们都像凭空消失了似的,没有留下一点痕迹与线索。
云亮的心情基本没受什么影响。铁生兄妹与他没多大关系,戈斯罗不见了对他来说更是件大好事。不过,他却看得出身边的人一副很担心的样子。他于是问:“小晴,接下来去哪里?”
“不知道。”晴光愣愣的,表情十分茫然,“对了,”她突然想起来,“锦绣楼在临安有分部,说不定铁大哥和秀秀去了那里。”
云亮点头,“那我们去吧。”
又是一间空宅子。从大门到厅堂到后院到密室都不见一个人。
“这是怎么回事?”晴光想不通,“三天前过来时大家都还在。”
云亮道:“也许是这里暴露了,被人盯上了,他们就换了地方。”
“怎么会?”晴光快速地抬起头,“你说……有人盯上了锦绣楼吗?”
“也许是,或者不是。”云亮淡淡一笑,“不过刚才一路上,我们却是真的被盯上了。”
晴光神色一紧,“什么?”她竟没发现。
“放心,已经解决掉了。”一缕迷烟一撮毒粉,撂下后身后诡异的脚步声就没有再跟上来。望着晴光鼓着脸蹙着眉低下头去,他突然就忍不住伸手去摸摸她的头,“你一心牵挂着这里,没注意到又没什么。还有我呢。”小晴居然在懊恼,好可爱!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问得好!云亮愉快地说:“接下来就看你是要往南边还是往北边了。“
“有什么区别吗?”
“有。往南可以去泉州。锦绣楼的总部在那里,如果要找人或者打听什么蹊跷的事就去那里。北边有华山、岐山、仇池山,据说那一带盛产治疗寒疾的药物。”
晴光眨了眨眼睛,低了低眼帘,最后说:“那往北走吧。”
云亮轻哼一声,“你好像很不情愿的样子嘛。”
“少废话了。”晴光居然推了他一下,推得他差点没站稳扑到树上去。这不是因为他的力气太大,而是他自己没防备地吃了一惊,外加全身软了一下。
“小晴,你怎么可以欺负我?”云亮的表情好生无辜好生受伤。
晴光眼神动了一下便开始瞪他,“少来!要走就快走,我还有事要办呢!”说完,转过身就往墙外跃去。
云亮还有些发软。他的轻功本来就没练多少,这时更是跳不动,只好努力地爬墙。他边爬边忍不住笑。有什么东西……也许就是他和她之间所谓的“距离”,似乎变短了一点点。
已经到了外面的晴光又跃上了墙头,“拉着我。”她伸手过来。
柳云亮于是毫不客气地抓过去。她的手温温的,软软的,只有指腹略有些硬,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茧。云亮两手都抓紧了,吊死鬼似的拖着。
晴光一口气将他提了上去,跳下去的时候他还是跌了一跤,“你在发什么呆?”晴光本想瞠他,最后却忍不住一笑。
他真的是有点呆了。他终于又看到她笑了,“小晴,”他拉着她的手跳起来,“我以后绝不会再让你难过了。”
“说什么呢?”晴光皱眉蹬他一眼,甩手走了。
唉,就是这个样子,也可爱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