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衙门当差似乎都是一个祖上坟头冒烟,让旁人口水直淌的美事。其实也不全是这样,看在衙门当差是什么时候,仅仅在20年前,反出衙门去干个体户的人在中国可不稀罕。一般说来,社会安定了,在衙门当差的优越性才能显现出来,而社会不安定的时候在衙门当差可没什么好夸耀的。
日本也是这样,别看现在日本人成天在找国家地方各级公务员的茬子,可是那时候在衙门当差也就是算不上“待业青年”这一条优点。说出来可能现在的人不相信,当时在日本的衙门当差的平均收入每月只有556日元,只是全社会平均收入的三分之一!这可不仅是在衙门端茶送水看大门的下人,就连那些通过“高文”考试了的“帝国高等文官”也一样。
所以那时的日本衙门比什么地方都“赤化”得厉害,最后一任东京帝国大学毕业的日本首相是宫泽喜一,此人可能是历任日本首相中最具精英形象的一位了。但你要是去读他的回忆录能吓昏过去,那年头他们这些昔日的高等文官上班帮占领军当翻译,下了班就揣上一瓶酒,喝得醺醺然地唱着国际歌去参加共产党的集会。
连宫泽喜一这样的人都跟上了共产党,共产党的势力可想而知了吧?当时的日本共产党是真的开始考虑夺取政权了,想通过总罢工的形式逼政府下台。在1946年12月26日,由“国铁劳动组合总联合”、“全递信从业员组合”、“全日本教员组合”、“全官公厅共同斗争委员会”,等组成的“产别会议扩大委员会”决定了在1月25日前后以国铁和邮政为中心举行总罢工。
这个决定超越了大帅爷“不准罢工”的底线,如果说第二次读卖争议的时候,共产党还不知道有这条底线的话,那时候就不能这么说了。1946年9月,日本国铁想裁减7万名员工,这当然引起了工会方面的抗议,是为“国铁九月斗争”。当时的国铁工会中央执行委员伊井弥四郎,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是秘密求见国铁总局局长佐藤荣作。就是那位后来因为在首相任上因为一个“非核三原则”而骗来了诺贝尔和平奖的佐藤荣作,伊井弥四郎对佐藤荣作明确表示,如果要裁减7万员工的话,工会除了举行总罢工之外别无选择。而“运输、通信、海外侨民回国,公益事业”这四个领域是绝对禁止罢工的,GHQ经济科学部已经警告过如果在这四个领域发生罢工就立即实行军管,如果在日本出现军管,就意味着GHQ甚至美国政府的对日政策已经全面失败,你能负得起这个责任?
佐藤荣作沉思了一会儿,很明快地回答了伊井弥四郎:“哟西,明白了。”结果收回了大规模解雇工人的成命。
补一句,为什么说佐藤荣作的诺贝尔和平奖是骗来的,理由是因为“非核三原则”最后一条是“不许核武器入境”,但是实际上当时美国航母上全部配备有战术核武器,而佐藤荣作知道这一点,所以这个“非核三原则”实际上,就是在掩耳盗铃。
那么这回为什么又敢于过底线了呢?责任在德田球一和野坂参三这两个人身上。实际上,日共内部对于搞总罢工会不会有效果也有不同意见,大帅爷的底线是一个问题,另外驻朝鲜半岛南部的美24军司令官约翰·霍奇少将(John R·Hodge),已经用武力镇压了当地的工潮,有人担心大帅爷会不会追随这个先例来镇压日本的工潮。
可大帅爷的粉丝野坂参三认为不会有这种可能性,他的根据是首先霍奇镇压工运的行为受到了国际社会的批判,如果大帅爷在日本也这么干,除了暴露美国的日本占领政策的黑暗之外,没有任何好处,第二是除了在朝鲜半岛南部之外,美国还没有在任何别的占领地镇压过工运,第三是美国国内已经开始有人在批判大帅爷了,共和党掌握了国会多数之后,大帅爷已经大不如往前,所以大帅爷在行事时肯定会谨慎从事。
野坂参三是日共,但首先是日本人,这是一种非常日本式的思维方法,就是凡事从自己的愿望出发来寻找理由安慰自己。实际上,从这三条理由出发都不存在最讨厌罢工的大帅爷一定不会干涉这次罢工的逻辑。
野坂参三不是军人,他不理解军队的行动规范。无论在朝鲜半岛南部也好,日本也好,实行的都是军政统治,军事长官是实际上的最高长官,而军队的特征就是在执行任务时候,如果遇到抵抗则会毫不犹豫地使用武力。霍奇少将在朝鲜半岛南部的行为,仅仅是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履行公务,丝毫没有越权,所以即使有人批判,也不能追究霍奇的责任。第24军司令官有这个权力,第八集团军司令官也有这个权力,盟军最高司令官更有这个权力,而无论是埃克尔贝格中将,还是大帅爷都会毫不犹豫地使用它们的权力。
野坂参三既不了解军队的性质,又已经精心地规定了美军为“解放军”,认为他们一定是全力支持自己的盟友,这才找出十三不靠的三条理由,来证明大帅爷一定会容忍日共这次策划的总罢工。
当时的首相是自由党的吉田茂,自由党在大帅爷主持的战后第一次大选中,成为第一大党而能组阁,但就在组阁之前,大帅爷把自由党总裁鸠山一郎,就是2009年上台的第一任民主党首相鸠山由纪夫的爷爷,突然列入了公职追放名单。这样,接任的总裁吉田茂才成了民主选举后诞生的第一位首相,自由党也成了吉田茂的党了。后来鸠山一郎的公职追放被解除之后也不肯归还,鸠山一郎没办法,只好再去缔造一个民主党,到1954年才当上首相,第二年又把自己先后缔造的自由党和民主党合并起来,成为“自由民主党”,简称自民党,那就是后话了。
吉田茂当时的执政基盘并不稳固,面对着工会运动的威胁,正在寻找和社会党合作的机会,如果这时候发生了总罢工的话,社会党肯定无法和自由党合作,内阁肯定垮台。此时,在大帅爷支持下的共产党乘乱夺取政权,也不是没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