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庄子品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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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庄子将死

——简化葬仪、顺应本真

“原文”

庄子将死,弟子欲厚葬之。庄子曰:“吾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齑送。吾葬具岂不备邪?何以加此!”弟子曰:“吾恐乌鸢之食夫子也。”庄子曰:“在上为乌鸢食,在下为蝼蚁食,夺彼与此,何其偏也!”

——《庄子·杂篇·列御寇三十二》

“译文”

庄子快要死了,弟子们打算用很多的东西作为陪葬。庄子说:“我把天地当作棺槨,把日月当作连璧,把星辰当作珠玑,万物都可以成为我的陪葬。我陪葬的东西难道还不完备吗?哪里用得着再加上这些东西!”弟子说:“我们担忧乌鸦和老鹰啄食先生的遗体。”庄子说:“弃尸地面将会被乌鸦和老鹰吃掉,深埋地下将会被蚂蚁吃掉,夺过乌鸦老鹰的吃食再交给蚂蚁,怎么如此偏心!”

自古到今,人们对自己的死后之事就比较看重,民间有“红白公事”一说,把葬礼看作是和婚礼同等重要的人生重要礼仪之一。那么,庄子是怎么面对他的一死呢?又是怎样交代自己的后事的呢?

庄子临死前,学生们聚在一起商量怎么安排老师的后事。庄子对他的学生讲,我死了以后,什么东西都别准备,我就用整个天地做大棺材,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是我的葬品。我就要这么一个大葬礼。学生们想不通,说如果不给老师弄个小棺材,扔在外面,被野兽吃了怎么办?庄子说,我要是扔在荒山之上,可能是被那些苍鹰,乌鸦,天上的飞鸟飞禽啄食了。如果你们把我装在棺材里,埋在地底下,有朝一日木朽人烂,我喂的就是地下的那些蚂蚁蝼蛄等地底下的小虫子。你们干嘛要从野兽嘴里抢出食物,去喂地下的蚂蚁呢?

这是很等超脱的情怀,何等大气的胸襟呀!庄子面对着他人视作头等大事的身后之事,竟能如此豁达,日后李太白的“朗月清风不用一钱买”怕也是受了他老人家的影响吧?

庄子的这个说法,让我们想起在西藏某些地方流行的天葬。人死之后,希望他的肢体能被在天上的飞禽带走,重新在天界以一种有形的形态回到他生命的本初。在很多文化中,有些理念是相通的,那就是豁达。豁达是人解脱的前提。

同样是对待葬仪,道家和儒家的看法和做法有很大的不同。因为儒家是把人的身后事看做非常重要的礼仪之一的。庄子认为,所有的法规礼仪,无非就是人心中最自然的本真,是用不着任何外在的形式去刻意而为的,但孔子却认为,礼仪对于一个人乃至一个国家,都是至关重要的。我们应该如何理解儒家与道家的不同呢?

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道家与儒家真正的不同,儒家是提倡礼仪的,让每一个人凭外在的行为规范,以礼仪去应对他人周旋社会,以外在的规矩准则缔造世界的和谐;而道家提倡每一个人遵循内心的道德,听从自在的声音,而不必有外在任何的刻意,可以说儒道相生相济,孕育中国人格,但儒家教给我们在世间的进入,一个人的自我实现,在土地上扎根,道家教我们在世间的出世,也就是说人格的超越,让我们在天空上有飞翔的翅膀。

这两种看法本来无所谓高下之分,是从不同的角度去完善社会完善自我的,但是自从儒家思想占据了主流地位之后,关于葬仪的重视被强调到了太过于重要,达到了“唯简之而不得”的地步。中国文化从三代以后到周秦这个阶段,最重要是“养生送死而无憾”,对于小孩子年轻人要教养,对于老年人的送终要处理好,这两头的事情是非常重要的,一定要办好。但是对父母老人死后的丧事,办得太严重了。一幅棺材有三套,在棺材外面还有椁,在棺材处还要套一个,所以“棺椁衣衾”。有几个女儿几个女婿,就要在棺材盖几床被子,棺材里春夏秋冬的衣服要俱全,死人嘴里含什么,手里拿什么,都非常地讲究。

葬仪发展到了这种程度,已经大大失去了它原来的意义。对于活人是一种负担和攀比,对于死人怎是一种负累,君不见,多少墓葬里因为陪葬品里的金银珠宝而被盗墓贼挖掘,搞到死人也不得安生。在庄子的《外物》篇里就有一个挖坟盗宝的故事,讽刺的是,挖坟的主人公也正是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假儒者呢,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又不不佩服庄周的一只老辣之笔:

儒以《诗》、《礼》发冢,大儒胪传曰:“东方作矣,事之何若?”小儒曰:“未解裙襦,口中有珠。《诗》固有之曰:‘青青之麦,生于陵陂。生不布施,死何含珠为!’接其鬓,压其颊,儒以金椎控其颐,徐别其颊,无伤口中珠!”翻译成白话文就是,儒生们运用《诗经》、《周礼》暗地里挖掘坟墓盗宝。大儒在上面向下传话:“太阳快升起来了,事情进行得怎么样?”小儒说:“下裙和内衣还未解开,口中还含着珠子。《诗经》上就有这样的诗句:‘青青的麦苗,长在山坡上。生前不愿周济别人,死了怎么还含着珠子!’”大儒说:“挤压他的两鬓,按着他的胡须,你再用锤子敲打他的下巴,慢慢地分开他的两颊,不要损坏了口中的珠子!”

被人家压着双鬓按着胡须被锤子敲打下巴也就罢了,还要被骂作“生前不愿意周济别人”,死后还要含着珠宝的吝啬鬼、守财奴,也难怪庄周他老人家死活着不让弟子们厚葬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