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爱云水,此日东南行。
笑解尘缨处,沧浪无限清。
沧浪清可爱,白鸟鉴中飞。
不信有京洛,风尘化客衣。
——范仲淹:《出守桐庐道中》
这是北宋时代范仲淹写的两首五言绝句诗。
范仲淹擅文学,曾以政治家的才能成为宋代庆历年间政治改良运动的领袖,后以受谗遭贬,左迁桐庐。这两首诗就是写他出为桐庐地方官时的旅途感受。
桐庐,是著名的江南风景胜地,由浙江的富阳沿富春江至桐庐,可说如置身山光水色的画图中。南北朝有一位散文大家吴均,对桐庐一带的景色有过出色的描写,他写道:
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 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奇山异水,天下独绝。水皆缥碧,千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
(见《与宋元思书》)
看了吴均的描写,对照范仲淹的诗,就可了解桐庐道中呈现的景物对范仲淹是多么吸引了。以一个胸怀匡世济民的人物,原来并不尽热衷于政治,平生也有乐山乐水的情操,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如今被贬了,离开济阳作东南之行,反而得偿领略云物风光的乐趣。富春江的江水清极了,“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范仲淹不禁联想到《楚辞·渔父》中的名句,今天他的确可以借富春江之水“清斯濯缨”,也就是洗涤一下沾满俗尘的冠缨了,想到这里,他不禁放怀一笑,觉得对富春江的山水结下了无限深情。
富春江的奇山异水可爱极了,水既缥碧见底,空中飞鸟在江上掠过,有如在纯洁的镜子里飞翔。范仲淹对着这样超然世外的自然景色,又不禁生出感慨,觉得过去的岁月在洛阳十丈红尘、人事纷扰、尝尽艰辛中虚度了,由于卷入政治漩涡,多少年来竟不省悟,如今摆脱了羁绊,才认识到杜甫“回首风尘甘息机”(《将赴成都草堂途中有作先寄严郑公》之五)的深意,自己也可以在山水之间旷达养性,一洗尘俗,不必营营扰扰唯名利是求了。
范仲淹的诗,写出了饱经世事得悟人生的一点哲理,带有消极避世的感情,这当然是因遭遇变化而形成的,但还不能代表他的整个思想。他在《岳阳楼记》中曾经表达过“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抱负,身处江湖之上也仍会忧国忧民的。如果就诗言诗,范仲淹毕竟触景生情,客观的自然风物令他有“风尘化客衣”的感受,也就足以说明抒情诗的起兴是怎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