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勇(中国作协会员,小小说作家网特约评论家):你是以中短篇和长篇小说著称于世的,为何在2004年选择小小说?你写作小小说时间并不长,成就却非常显著,有两个标志,一是《赢你一生》入选择中国小小说八骏,二是《不朽的情人》入选中国小小说典藏品第二辑,2010年,你又出版中国小小说名家档案百部系列之《爸爸,我是卡拉》,请问你成功的秘诀在哪里?
陈力娇(中国作协会员,国家一级作家):主打中短篇,间歇写长篇,不忘小小说,这是我一贯的做法和方针。曾经在全国各文学期刊发表中短篇近百篇,出版过中短篇小说集《戏园》《平民百姓》《非常邻里》,长篇小说《草本爱情》出版后,反响很好,《文艺报》《文学报》《福州晚报》《黑龙江日报》《文艺评论》等多家媒体给予了相应的报导并配发了评论,新浪网和《生活报》给予了连载。但是即使这样,我还是忘记不了小小说创作(又名微型小说),因为我的处女作就是小小说,当年在《小说林》发表后《小小说选刊》给予转载,这对我是个较好的开端,也是一个忘记不了的起点,就好像我最初的鸟巢,虽几经搬迁它也还是我的最初,就好像现在吃山珍海味,但是我还是忘记不了小时候母亲为我做的土豆包包。一个人的曾经与他以后的路息息相关,它们相互生成,相机而行,筑成一道道风景,成为我们的景仰和热爱,时时刻刻伴随着我,我消失它都不会腐烂。
除此之外就是来自骨子里的深深爱恋。
我曾在美国爱荷华州立大学穆爱莉教授采访我时说,“写小小说是我一生的最爱,不论我写多少中短篇还有长篇,我都不会停止小小说创作。因为它不但滋润和提升了我,还塑造和试探了我艺术的腕力,耐力,包容力,还有爆发力。它的技术含量和浓缩的精华在某种程度上考验和驱动了我,使我在没有思路的情况下峰回路转一路兴高采烈打马高歌,完成了小说创作道路上的“由处女到妇人”整个人类成长的心智历程。”这是我的心里话,放在这里,作为我热恋小小说最好的佐证。
陈勇:悲悯情怀是贯穿于你作品中的基调,这是性别原因,还是生活原因,抑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陈力娇:一个作家,具有悲悯情怀是他(她)创作的根本,有没有这一点决定他(她)创作的方向和底蕴。悲悯情怀不是装出来的,和做作没关系,是不自觉的,是与生惧来的,就像你身上的摇感器,你时时都背负着它,却不知它在哪里,而它就在你心里,头脑里,根深蒂固。当然也和后天的修为和品性分不开。
我在随笔《面对世界举杯》里说了一件事,就是我去外省参加笔会,宴会厅里,对面的另一张桌上有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向我点头致意,当他透过密集的人群向举起澄黄色的橘汁时,我看到他是用两只半截的手臂为我敬酒,光秃秃的手臂对夹起一杯澄黄的橘汁时,我被猛然击中,顿时泪如雨下。那时我就想,我没什么理由不为这世界做些什么,没什么理由不让我的文字成为他们活下去的勇气,成为这个孩子生命及精神上的一根顶梁柱子。
悲悯情怀常常就是在这样的时刻偶露峥嵘的。它一直装点着我,为我做着内心天空的补充与缝合,超凡而脱俗。
如再往深说一点,悲悯情怀大约和对生活的感恩分不开。生活是个庞大的机体,它很霸道,总会把完美放置死地,把窘境放入命门;它也很吝啬,不情愿把所有的好处集结在一个人身上。这是一种平衡,天地的平衡,阴阳的平衡,轻重的平衡。更多的道理是我们永远参不透的。但是有一点,它让我们学会了感恩,学会了对世界无边的谢意。不管它怎样肆虐呈威,怎样让我们失去优长变成残缺,它能让我们活着,并把有限的生命辉煌到极致,这就是我们最该感谢它的地方。
现在的年轻人有时抱怨处境不好,我总是规劝他们,别这样说,我们的祖国正在摸索和修正中,我们吃着他的饭,别要求他的脚印步步都正。
感恩是我一生的主调,成就了我的创作,让我一心向善,用自己微不足道的光亮,去光耀周围,光耀亲人与朋友,还有那些喜欢我作品的读者。我想这是我应该千恩万谢的,有这就足够了。
陈勇:你的小说不只有女性作家的细腻与温柔,更多地却是男性作家所具备的豪迈,雄浑,苍劲。这种特点在《猎犬黑豹》等大量作品中都有充分发挥和体现。在我看来,你的这一类作品更能代表你的文学成就,也更感染人。你在写此类作品时,是如何进行角色转换的?你是如何把握男性生活特征的?作为女作家,如何才能走入男性的内心世界?
陈力娇:我的创作大约分两个领域,一是你说的这种有着男性阳刚之气的正义题材,另一类就是情爱题材了。前者,类似《猎犬黑豹》这样的作品,如《寻岸》《米桥的王国》《少年》《两根电线杆》《叛逃》等,这类它们刚好和我的性格吻合,由于题材比较贴近我的个性和主张,表现时就得心应手掷地有声,让人物的情境更能适合作品的需要,一个作家,他(她)是围绕着作品而生,而不是作品围绕着他怎样,处理这样的关系,就看作家的水平和水准,尺度高则微水波澜,驾轻就熟;否则会纸上灯月,残梅腐朽。
另一类的作品是我比较拿手的情爱小说。我们的世界是由爱组成的,万事万物都没离开过爱,都是由情感滋养而成,而在爱中生,和在爱中夭折,实在是个说不完的话题,我是想让人们在爱中知道怎么去爱,怎么去珍惜,怎么去警醒,让爱不是空穴来风,让爱久留而长存不息,如此徜徉其中,大获其益。
还有一点是,由于是女性,观察可能较之男性细腻,由于敏感,可能体会世界较深,下笔时力争准确到位,去除旁杂,就天人合一了。
角色转换是我最爱挂在嘴边的话题,作家的职责就是不断地燃烧自己,把自己碾碎,用自己的感同身受去告诫和影响他人,哪条路是人类必经之路,哪条路充满荆棘和虎豹需要小心,作家身在此山中,不但打扫了道路也打扫了心灵。
怎样走入男人的内心世界,其实是男人走入了我的内心世界。在我看来,男人是这个世界的主要承担者和建设者,但是说到底,男人不管到哪个程度,是英雄还是败将,他都还是个孩子。面对孩子,充满母性的女人一定要充满爱意,女作家更要充满爱意,有了这种心态再去看男人去审视他们的内心,就会一览无余,一看一个透,别的就不用多说了。
陈勇:现今世界物欲横流,人心浮躁,你认为小小说作者应该怎样克服浮躁心理?小小说创作的进程是不是分几个时期?面对素材的枯竭,小小说作者怎样保持创作势头?
陈力娇:每一个有志于文学耕耘的人,大约都该克服自己的浮躁情绪。我甚至可以说,如果能去掉虚火,专心小说的每一招,每一式,每一个纹理,每一个声音的起落,那小说创作就成功了一半。但是很少有人能做到这一点,能全身心的脚踏实地的耕种自己的文学田园。一个优秀的作者,他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的心不静,小说是心灵圣水的流淌,当众多喧哗骤起,势必惊涛拍岸,心绪难宁就会被无边的噪音淹没锐起的才气。
创作大约分几个时期,第一个时期是什么都写,什么也不怕时期,这个时期作品很多,失败的作品占一半;第二个是审视时期,这个时期写东西是挑着写,作品数量下降,质量提高;第三个时期是登顶时期,差三米就是山顶,成功近在咫尺,却可能一辈子也上不去。坚持住的,就成功了,但大多数都下去了,为什么,因为体力不足,修养不足,耐力不足,信心不足。
这时素材枯竭就是原因之一了,可供滋润你的灵感也停滞了。面对这些问题,其实没别的办法,就是冷静,给自己充电,让自己的内心和眼光重新与生活接轨,重新展开你的生命新领域。把眼光放远,把战线拉长。
这样的阶段任何写作者都有,谁都不例外。打牌有一句话,叫先赢是纸,后赢是钱。写作也一样,开始褥热和后来登顶不一样。真心希望大家能安全平稳地度过这一关。挺一挺就过去了,过去了,前面依旧温暖如旧。
小小说,它是一条美丽的暗流,看得见看不见都不重要,我们需要记住的是它没有岸。是一条没有岸边,却供我们营养生息的河流。
陈勇:近日,你喜获中国第五届小小说金麻雀奖,这是你一个很耀眼的里程碑,也可以说,你的小小说创作完全进入了中国小小说的一流阵营。你认为金麻雀奖是个什么样的奖项?你参赛作品有哪些?评委对你是怎样评价的?能发表一下你的获奖感言吗?
陈力娇:中国小小说第五届金麻雀奖日前揭晓,有幸成为十名中的一名“麻雀”,笨拙地腾飞于天空,这殊荣于我可能过大,但却是前行在一片蔚蓝中的点点星星,检索我先前的足迹,光耀我以后的路程,于我这已经足够。
黑龙江地处祖国北部边陲,天高地远,花水自照,在全国三十几个省份中能受此关注,足见黑龙江小小说事业的繁荣昌盛。在此之际,我最想说的就是,感谢所有教诲过我,给过我无私的指点和帮助的老师、编辑、朋友,还有小小说这个带我进入窄门的小巧文体,它对我的鞭策和锤炼,已超过它本身对世事的吸纳和体认,多少年的相处,它俨然已是我脖颈上一条御寒的红围巾,晚霞般拦截了我对寒冷的不适与惶恐。
创作的路漫长而难走,我终于发现,它与我,曾是那么的难舍难分。
“金麻雀奖”是于2003年由《小小说选刊》、《百花园》、《小小说出版》、郑州小小说学会联合设立。该奖项倡导和规范小小说文体,推介名家,遴选精品。以每位作家在规定年度内创作发表的10篇作品为参评单元,严格参照作家的整体创作实力进行评奖,弥补了文学作品在全国奖项中小小说品种的空白,具有全国性、权威性和公正性,是中国当代文学事业中的重要奖项之一。
我参赛的十篇作品是:《阿宠的春天》《两根电线杆》《饥饿的歌声》《思念》《信任》《特别杀手》《老婆你属于谁》《亲爱的羊》《谁还敢嫁你》《念想儿》等,均是选刊选过的比较说得过去的作品。
评委给我的获奖评语是:“陈力娇对文学尤其是对小小说这种新兴文体有着浓郁的兴趣,创作中感情非常投入,几乎每一篇作品,都能感受到她对纯真爱情的呼唤,对善美人性的推崇,对畸形命运的矫正。她的小小说作品质量整齐,多属作者呕心沥血之作。透过柔韧遒劲的文风,显出作者的博爱、宽容和悲悯情怀。陈力娇的叙事能力和编织故事的才能在小小说作家中是少有的,这是她的优长。这一组小小说新作依然以她一贯的文风,给我们带来惊喜,有眼前一亮的感觉。《阿宠的春天》、《思念》写得感情细腻而韵味悠长,内容丰厚。陈力娇勤奋而达观,抒写在爱海泛舟的人世沧桑,成了陈力娇小小说的鲜明标志。”
这些铮铮的话语让我感动,再怎么步履放纵的人,也决不会留恋于过去的寻春独行,我倚立在小小说屋宇的门口,想着这爱意深及的评价,又一次感到任重而道远,我只能把这无边深悠的语脉,看作一次庄严起程前的叮咛。
什么话语能代表我此时苍辽玄远的心绪?
定居在法国的越南僧人一行禅师说:我们的力量来自我们的安详,内心深处的安详,这种安详使我们无坚不摧。
对,安详,无坚不摧,我想这才是我未来人生的全部意义,一张准确无误的列车时刻表。多谢陈勇。
(载中国作家网2010年3月9日,《黑龙江作家》2010年第5期)